杭州80後姑娘做這門“生死生意”,三年服務20000多個家庭

今天是小長假的最後一天,也是清明節。

我們採訪了一家寵物殯葬公司的80後姑娘大白,她的團隊三年時間裡為4000多隻寵物20000多個家庭提供了善終服務。

以下內容由大白自述。

全文共3396字,預計需要9分鐘閱讀。

杭州80後姑娘做這門“生死生意”,三年服務20000多個家庭

納骨堂,寵物骨灰存放處

和生生死死交道打得多了,脾氣會變好,這一點我挺有心得。

去年五一的時候,我爸突然跟我說,我倆有兩年沒吵過架了,我一尋思,是有這麼回事。

作為一個獅子座,狂躁二三十年了,這幾年確實平和了不少。

我爸問我,是不是我做服務行業,老給顧客當孫子,才變得禮貌了許多。我白了他一眼,告訴他我們老吵架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說話有點直男。

寵物殯葬確實屬於是服務行業,但是我覺得脾氣變好跟做服務本身沒什麼關係。

在這近三年的工作裡,我遇到的那些溫暖的故事和家庭,才是讓我真正找到一些平和力量的源泉,也是我脾氣變好的主要原因。從他們和毛孩子的感情和故事裡,我能感受到很多真誠的愛。

杭州80後姑娘做這門“生死生意”,三年服務20000多個家庭

大白和她的狗

大學時候,我學的是新聞專業,人家說學新聞的都是理想主義者,有一股子孤高的範兒,走到哪都想給自己上點社會責任感。

這塊我很認同,讓你一連琢磨四年新聞人的使命,你也孤高。

2016年我在北京第一次創業,搞了個MCN,籤一堆寵物行業的KOL,包括一些國內有點名氣的訓練師,獸醫什麼的。沒在風口上狠狠地搞一把直播帶貨,而是去到處宣傳科學養寵。

錢沒賺到幾塊,支援的朋友倒是挺多。

鏟屎官這個圈子,派別和派別之間吵得厲害,但是同一個派別內部還挺團結,大家都是想真心實意地給小毛孩們做點什麼。

我自己也算是一個資深鏟屎官,小時候家裡一直有養狗狗,爸媽都很喜歡狗,田園狗,小狐狸犬,德國黑貝這些都有。從小到大,從北京到杭州,一直有寵物陪著我。

寵物就是家人這話,不真養寵的人,不容易體會到。

杭州80後姑娘做這門“生死生意”,三年服務20000多個家庭

門店的牆上掛滿了接受過服務的毛孩子

18-19年那會,我一個朋友的貓貓意外去世了,大半夜的我們開了好幾個小時的車,才找到一家給寵物做火化的館子。

負責焚化的小哥把貓貓的遺體放在架子上,匆匆地往爐子裡一推,動作有點像買了菜回家,把新鮮的肉放在冷凍室的抽屜裡推進去。

我想,壽數有別,寵物能陪我們過的日子就那麼長。如果不能好好道個別,一把火一轟,只剩下一堆碎骨,音貌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多少有些遺憾。

於是我做了半年的調研,然後在19年時,開了一家寵物殯葬公司。

杭州80後姑娘做這門“生死生意”,三年服務20000多個家庭

遺容整理

說是殯葬,但我更願意稱之為善終服務,包括臨終關懷,心理療愈,殯葬服務。

毛孩子去世後,我們要把遺體接到門店來,給它做遺容整理,儘量還原它生前的樣貌,讓家長在告別儀式上再和自己毛孩最後說說話,這個過程裡,我遇到過告別告得最久的家長,從晚上9點多一直待到第二天凌晨4點多。然後才是把遺體送進火化車,把骨灰交給家長。

如果說這一整串東西是一首告別詩,那火化不過是最後的一個句號而已。

在杭州的第一家門店,開在郊區一個偏遠的院子裡,從杭州東站打車過去,就算一路暢通無阻也得近一個小時。大部分的火化館,都開在這種地方,畢竟你總不能天天在哪個小區裡燒遺體。

環境倒是清淨,什麼噪音汙染光汙染都沒有,有時候我也沒搞懂,我這是創業還是隱居。

杭州80後姑娘做這門“生死生意”,三年服務20000多個家庭

門店的走廊

做這個行當,其實挺辛苦。剛開始,我們只有4個人,白天做運營,在辦公室敲敲打打,晚上做服務,去顧客家把毛孩子的遺體接到門店去。

一般的店都是晚上出去要收夜間服務費,包括我現在的門店也是這樣,但那時我們是收的白天服務費,就是希望家長們儘量白天別下單。

後來,我們隊伍壯大起來,但也還是免不了一年365天7*24小時的工作制。毛孩子生老病死,誰也說不上時間來,有時候夜間或凌晨接到家長緊急需求也要出發。而且大部分時候,家長都是晚上下班以後把毛孩子送來,那就得忙活到凌晨兩三點了。

最慘的是我們客服妹子,其他人好歹有個替班的,客服就一個小姑娘,一年幹到頭,就算睡覺,微信響了也得起來回復。

杭州80後姑娘做這門“生死生意”,三年服務20000多個家庭

“生命之門”

不過體力上的辛苦,也還不是最折磨人的。我們這個小小的團隊裡,每個人自己都養寵物,有時候遇上了些景象不好看的遺體,同為鏟屎官,誰心裡也不好受。

還有碰上了家長的各種各樣的情緒和狀況,心裡也總是五味雜陳。

有一回我們碰上一位海寧的小姑娘,狗狗去世了,自己把遺體找個地方埋了。埋了兩三天,心裡過不去,還是想好好送送狗狗,就給我們打電話。我們的師傅過去了,姑娘的家人卻主張“入土為安”,現場和姑娘起了衝突。小姑娘一邊伸手拼命攔住家人,一面歇斯底里地催著我們師傅把遺體挖出來帶走。

那時是六月天,埋了幾天的遺體已經有點腐爛了,師傅一路開車回來深受其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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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化

其實現在雖然整個寵物市場的規模很大,但是寵物殯葬這塊,起步還是很晚。滲透率還不足一成,很多家長都不知道有這項服務或者不知道去哪裡找這項服務,還有很多家長也不願意在這方面花錢。

所以一大批家長遇到寵物離世的情況,都選擇找個地方埋土裡了。有時候遇到和我們諮詢了服務但是出於各種原因還是想要選擇深埋的家長,我們也會告訴他應該挖一個什麼樣的深洞,要怎樣一層一層地鋪石灰等等。

之前我碰到過一位家長,跟我們諮詢了一下,還是不太想花錢,我們給他科普了掩埋方法後,過了半天時間,他又改變主意了,原因是他光挖坑就挖得要中暑了。

這樣的情況,我也能理解他,但是又有點無語,覺得其實很多家長對於如何送別自己的毛孩子,其實預先沒有一個心理準備和方法認知。

杭州80後姑娘做這門“生死生意”,三年服務20000多個家庭

化妝間的道具

不過在這個行當裡做了快三年時間,給大概4000多隻毛孩子完成了善終服務,更多的其實還是些溫暖的事。

有一次,一位家長打電話說家裡有一隻叫小丁的16歲吉娃娃去世了,需要寵物善終服務,但是必須要提前去看過門店環境才能確定。到了門店之後,他們幾乎對所有環境包括邊邊角角的都查看了一遍,還拍了照片和影片,我們本以為是同行前來暗訪,沒想到對方後來交了定金確認了服務。

到送別那天,家長要求在到店前,化妝間裡的所有雜物,沙發、地面、桌面全部收拾乾淨,接待室空調提前開啟,而且在移送小丁的過程中一定要輕一點再輕一點。儀式開始時所有十幾位家庭成員全部到場送別,年紀最大的是一位拄著柺杖的90多歲的奶奶。

杭州80後姑娘做這門“生死生意”,三年服務20000多個家庭

張小屁的家長留下的祈福布條

還有一次,有一家三口一起來送別他們的狗狗。那隻狗狗叫張小屁,是一隻田園犬,已經18歲了,是壽終正寢的。而且在它18年的生命裡,這一家人沒有把它寄養出去過一天。

這一家人裡那位爸爸是一位教授,送別那天,從接遺體到告別儀式,整個過程裡他一直都彬彬有禮,也顯得很平靜,商量所有的事情都很清晰。但是在遺體送進火化車時,我看到他走到遠離家人的一棵樹下一個人抹了會眼淚。

寵物的離世和人的離世有很大不同,寵物的壽命大多比人要短得多,它給你一段時間溫暖的陪伴,然後離開你,都在你的預見範圍內,在它離開的時候,你可能有綿綿的不捨,有平和的遺憾,你可能也會大哭一場,但是通常沒有洶湧的糾結和怨懟。

杭州80後姑娘做這門“生死生意”,三年服務20000多個家庭

院子裡的樹上掛了不少祈福布條

其實說到底,人和人之間,人和動物之間,最有力量的,還是感情。

給寵物做殯葬的初心,其實很單純,只是想給更多的毛孩子提供一個得到善終服務的機會罷了。

不過獅子座的人,經常有點野心,我也一樣。

現在國內整個寵物市場都不怎麼規範,更別提處在這條產業鏈下游環節的殯葬服務了。

杭州80後姑娘做這門“生死生意”,三年服務20000多個家庭

許多家長留下了好評留言

作為一位鏟屎官,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將來寵物殯葬行業能有一個行業規範,擺脫現在魚龍混雜的狀態,讓更多毛孩子能接受到價格合理、質量優越的善終服務。而我自己,就在努力成為行業標杆,成為這個規範的開拓者。

而作為一位創業者,如果能給我和我的小夥伴提供越來越好的工作環境,讓大家能長久地一起奮鬥,也讓越來越多的人願意投身到這個行業裡,那再好不過,現在我也在努力探索商業盈利的模式。

至於其他的,我沒想那麼多。

最後,感謝那些善待動物的人,祝全天下的毛孩子都能被溫柔對待。

後記:

我們的文化推崇長壽,甚至嚮往永生。但所有的生命早晚都要面對肉身腐爛、靈魂歸無,所有相關記憶都永遠凍結的終極命題。

如今寵物走進越來越多的家庭,成為重要的家庭成員,而它們的壽命有限,往往只能陪伴主人一段時間。如何好好送別自己的寵物,值得絕大部分鏟屎官造早作思考。

採訪結束後,負責遺容整理的小哥開車送我去附近的地鐵站,路上他告訴我,他原先是開寵物店的,在成都。我問他怎麼這麼遠跑到杭州來做這個?他“因為”了好長時間,說:“這事比較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