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風雲：閻氏掌權換太子，中官定計滅閻氏

話說樊豐等聞楊震已死，還不肯干休，密遣心腹赴弘農郡，囑令太守移良派吏至陝，阻住楊震發喪，不准他攜櫬歸葬；並令楊震諸子充當苦役，走驛傳書。路人共知冤情，代為流涕。野王君王聖與大長秋江京（大長秋中官名），連結樊豐等一班權閹，復要尋事生風，謀易儲位，見好中宮。先將太子劉保乳母王男，廚監邴吉構成死刑，流徙家屬；然後與閻皇后串同一氣，讒毀太子及東宮屬下的官僚。閻皇后嘗鴆死太子生母李氏，只恐太子長成以後察悉毒謀，必圖報復，因此處心積慮，欲將太子除去。太子劉保已逾十歲，為了王男、邴吉兩人無端致死，時常嘆息。閻皇后及王聖、江京等見太子已有知識，越覺情急，遂日夜至安帝前，訴說太子過惡。安帝本愛寵閻後，再加她三寸妙舌，一副嬌容，裝出許多淚眼愁眉，就使明知架誣，也要顧妻舍子，枕蓆之言，最易動聽。況又有乳母王聖，倖臣江京、樊豐從旁證實，幾把那十齡童子當作梟獍一般。看官，試想這糊塗皇帝，尚能不入他彀中麼？婦寺之所以可畏者，如此。安帝當下召集公卿，擬廢太子。大將軍耿寶首先贊成。惟太僕來歷與太常桓焉，廷尉張皓，同聲梗議道：“經有常言，人生年未滿十五，過惡尚不及身；王男、邴吉果有逆謀，亦未肯與童年說知，皇太子怎能預聞？應當急選賢良保傅，輔導禮義，自能弼成儲德。若遽欲廢立，事關重大，請聖恩且從寬緩，不可速行！”安帝不省，竟廢太子劉保為濟陰王，使居德陽殿之西鐘下。於是，太僕來歷邀同光祿勳祋諷，宗正劉褘，將作大匠薛皓，侍中閭邱弘、陳光、趙代、施延及大中大夫朱倀等十餘人，共詣鴻都門，力白太子無過，籲請收回成命。安帝聞知，勃然變色，竟使中常侍草就詔旨，至鴻都門宣讀道：父子一體，天性自然；以義割恩為天下也！歷諷等不識大典，而與群小共為喧譁，外見忠直，而內希後福，飾邪違義，豈事君之禮？朝廷廣開言事之路，故且一切假貸；若懷迷不返，當顯明刑書，毋貽後悔！

這詔讀罷，除太僕來歷外，統皆失色，薛皓更汗流浹背，慌忙叩首道：“誠如明詔！”語才說畢，即由來歷從旁呵叱道：“薛君近作何言，奈何遽先背約？大臣處置國事，難道好這般反覆麼？”薛皓又懼又慚，覷隙自去。祋諷、劉褘等料知諫諍無益，依次引退。實是首鼠兩端。來歷獨居宿闕下，好幾日不肯退回，惹動安帝懊惱，使中常侍往諭尚書，叫他共劾來歷。諸尚書不敢不遵，遂推陳忠領銜，劾來歷跡近要君，失人臣禮。陳忠奈何復為此舉？安帝有詞可借，便將歷褫去官職，削奪國租，且黜歷母武安長公主不準入宮。原來，來歷字伯珍，為故徵羌侯來歙曾孫。來歙之子名來褒，來褒之子名來稜，皆襲侯爵。來稜且娶明帝女武安公主，來稜歿後，公主尚存。子來歷既得嗣封，復因帝室姻戚，入朝登仕，由侍中遷至太僕，平素剛方持正與權閹杜絕往來，至是因言得罪，閉戶伏居，不與親友交通，親友亦無敢過問，可見得群陰交沍，天地晦盲了！是年，京師及郡國地震共二十三次，大水雨雹，共三十六次，安帝毫不知儆，反於延光四年（公元125年）二月，趁著和風麗日，鼓動遊興，挈了閻皇后同國舅閻顯兄弟，並及寵豎江京、樊豐等人，出都南巡。六龍並駕，五鳳齊飛，騶從如雲，旗旄如雨，說不盡的繁華烜赫，看不完的錦綺羅叢，沿途官吏，盛設供張，忙個不了。只是百姓又都遭殃，把賣男鬻女的血汗錢，供作龍輿鳳輦等行樂費。好容易到了宛城，安帝忽然不豫，飲食無味，寒熱交侵，樂極生悲。忙令御醫診視，服藥罔效。那時不便再行，只好中途折回，才抵葉縣，已是病入膏肓，不可再救，眼睜睜的看著閻皇后及閻顯兄弟等人，想傳下兩三句遺囑，怎奈痰已上壅，不能出口，一剎那間，兩目上翻，嗚呼歸天。漢安帝在位十九年，年止三十二。閻皇后記得雨露深恩，不禁大哭，閻顯兄弟與江京、樊豐等在旁，連忙向皇后擺手，叫令休哭。待皇后收淚，即密語道：“今皇上晏駕途中，濟陰王劉尚在京師，倘被大臣擁立，必為所害，我等將身無死所了！”閻皇后聽著，也覺著忙，急向大眾問計。到底三五權閹有些奸計，勸閻皇后秘不舉哀，但言安帝病劇，移乘臥車，至入都後，方可發喪。閻皇后依計施行，便將帝屍置入臥車內兼程還都，路上仍省問起居，及朝夕進食。鬼鬼祟祟的過了四日方得馳入都中，尚佯遣司徒劉熹往禱郊廟社稷，籲天請命。俟至晚間，方由宮中傳出哀耗，令即治喪；一面迎立濟北王劉壽之子北鄉侯劉懿為嗣，尊閻皇后為皇太后，授閻顯為車騎將軍儀同三司。濟陰王劉保，聞喪入哭，卻被內侍阻住，不得上殿，但許在梓宮外面，遙望舉哀。可憐劉保，有冤莫白，有口難言，徒向那靈帷前大慟一場，幾致暈倒地上，好多時方才趨出，接連不飲不食，約有數日。內外群僚，見他童年負屈，又能曲盡孝思，莫不欷歔流涕，代抱不平。北鄉侯劉懿尚在沖齡，閻太后貪立幼君，所以與閻顯等定策禁中，迎立幼主。既已即位，然後奉安帝梓宮，出葬恭陵。閻太后即日臨朝，閻顯攬政。閻顯卻陰忌大將軍耿寶，及野王君王聖，中常侍樊豐等人，於是，交歡三公，密圖進行。斯時，衛尉馮石迭經超遷，已代楊震為太尉，閻顯且奏聞閻太后擢馮石為太傅，進司徒劉熹為太尉，參錄尚書事，起前司空李郃為司徒。馮石本是個唯唯諾諾的人物，又承蒙閻顯一力保舉，當然惟命是從；劉熹、李郃也得拔茅連茹，感激不遑，何人再與閻氏反對？閻顯遂與三公同奏一本，彈劾大將軍耿寶，中常侍樊豐，侍中謝惲、周廣及乳母野王君王聖，結黨營私，罪俱難逭云云。閻太后立即下詔，飭拿樊豐、謝惲、周廣下獄，嚴刑拷訊，三人受不起痛苦，並皆斃命。貶耿寶為辛侯，耿寶服毒自盡；王聖母女，流徙雁門。當日威風，而今安在？於是，擢閻景為衛尉，閻耀為城門校尉，閻耀弟閻晏為執金吾，兄弟並處權要，威福自由。過了數月，幼主劉懿冒寒得病，病且日劇。中常侍孫程前曾為鄧太后服役，與樊豐、江京等志趣不同，因見樊豐雖死，江京尚存，要想自己出頭，總非容易，朝思夜想，不如迎立濟陰王，把閻顯、江京等一概推倒，乃是絕好機會穩取侯封。主見已定，即往語濟陰王謁者興渠道：“濟陰王本系嫡統並無失德，先帝誤信讒言，遂致廢黜。若北鄉侯一病不起，正好將王迎入，捽去江京、閻顯，事必可成！”興渠喜答道：“此計甚善，幸亟安排！”孫程即退約私黨，秘密籌備。先是中黃門王康，曾為太子劉保府史，太子被廢，王康常嘆憤，又長樂太官王國，與孫程素來莫逆，彼此會商各願效勞。十月二十七日，幼主劉懿竟爾歿世，閻顯替太后劃策，再徵諸王子弟，擇為帝嗣。諸王俱在外藩，中使往返需時未能驟至，孫程忙連絡十八人，約於十一月二日，共詣德陽殿西鐘下。屆期十八人俱到，姓氏官職，備錄如下：王國長樂太官、王康、黃龍、彭愷、孟叔、李建、王成、張賢、史汎、馬國、王道、李元、楊佗、陳予、趙封、李剛、魏猛、苗光以上併為中黃門。

十八人聚集一處，與孫程議定密謀，截衣為誓。待至次日夜間各持利械，闖入章臺門，直登崇德殿。內侍江京、劉安、李閏、陳達四人，守衛殿中，驀見孫程等擁入，不知何因。江京仗著累年威勢，出來呵止，才說一語，已被孫程拔出短刀，砍落江京首級。劉安、陳達李閏，驚慌的了不得，連忙向內逃入；偏是心下愈急，腳下愈慢，走了幾步，即為孫程、王康追及，一刀一個，殺斃劉安、陳達。兇狡何益？只有李閏還是活著，抖做一堆，眾人又欲將他殺死，獨孫程向眾搖手，但用刀擱住李閏肩頭，厲聲與語道：“今日當迎立濟陰王，汝若贊成，無得搖動，否則立誅！”李閏已嚇倒地上，渾身亂顫，忙應了幾個諾字。原來李閏在宮中，頗有權術，為內外所畏服，所以孫程脅使同事，不願加刃。既得李閏連聲允諾，乃扶李閏起來，共至德陽殿西鐘下，迎入濟陰王劉保擁他登位。劉保年才十一，是為順帝。孫程等宣傳詔命，遍召尚書、僕射以下，扈從帝駕，轉幸南宮雲臺；孫程等留守省門，捍蔽內外。閻顯時在禁中，聽報漢順帝即位，驚愕失措，不知所為。小黃門樊登，見閻顯雙眉緊蹙，跼蹐不安，便向前獻計，勸即用太后詔旨，傳入越騎校尉馮詩，虎賁中郎將閻崇，守住朔平門，調兵御變。閻顯如言頒詔，當即來了校尉馮詩，閻太后授馮詩符印，且與語道：“能得濟陰王，封萬戶侯；得李閏，封五千戶侯。”馮詩受印即出。閻顯尚慮馮詩士兵寥寥，特使樊登與馮詩偕行，至左掖門外號召吏士。哪知馮詩陽奉陰違，一出禁門，遽將樊登格殺，揚長自去。衛尉閻景聞報，急從省中還至外府，召集衛兵數百人，欲進盛德門。孫程傳順帝詔敕，令尚書郭鎮，引羽林軍出捕閻景。郭鎮方臥病，聞命躍起，立刻點齊值宿羽林軍，趨出南止車門，兜頭碰著閻景，便揚聲說道：“閻衛尉下車聽詔！”說著，即一躍下馬，持節宣讀詔書。閻景不肯下車，且怨叱道：“這詔從何而來？”一面說，一面即拔劍出鞘，來斫郭鎮。郭鎮眼明手快，早已閃過一旁，掣出佩劍剌入車中，喝一聲著，閻景即從車中撲出，一個斤斗，仰墮地上。郭鎮左右各持長戟，雙管齊下，叉住閻景胸，因即將閻景擒住。閻景兵統皆潰散。當由郭鎮送閻景入獄，閻景已受重傷，夜分即死。越宿辰刻，復遣使入宮，向閻太后索取璽綬。閻太后無可奈何，不得不將璽綬交出，轉呈順帝。順帝既得璽綬，便出御嘉德殿，使侍御史持節收系閻顯，及閻顯弟閻耀、閻晏，一併下獄，各處死刑；並將閻太后遷居離宮。又是一貴戚推翻，報應何速？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