阪泉之戰就發生在鳳翔

作者:楊權良

英國著名歷史學家湯因比認為文明起於“挑戰—應戰”。在爭奪女人的戰爭中產生倫理;在爭奪土地的戰爭中產生契約(中國人曰“誓”,中國第一書《尚書》比比皆是);倫理與契約構成道德主體,文明由斯生焉。

中華民族的主體漢族是炎黃兩大部落的聯盟,所以叫“炎黃子孫”。也是透過“挑戰—應戰”,也就是戰爭實現的。

炎帝部落在華(秦嶺山區),其北部邊界是渭河北原;黃帝部落在夏(黃土高原),其南部邊界是隴山南阪。渭河北原與隴山南阪重疊,這裡就是阪泉之戰的發生地。

阪泉之戰後,炎帝黃帝和合一家親,所以,炎黃子孫就是華夏兒女;黃帝圖騰是龍,炎帝圖騰是鳳。雙方結為姻親,便是呈祥呈祥。這一點,本人已經另文論述。

阪泉之戰就發生在鳳翔

周人始祖姜嫄就是炎帝部落女子。她“踐巨人跡”而孕,“巨人”姬姓,黃帝后代。周太王之妻太姜,周武王之妻姬姜等八代周人,皆娶妻於炎帝姜姓。《詩》雲:“豈其娶妻,必齊於姜。”意思是,周王室是黃帝后代,娶王后,非炎帝姜姓女子不可,姬姜聯姻,方才門當戶對,龍鳳呈祥。

這也是戰爭的結果。誠可謂“不打不相識”。

中華第一仗

這個“中華第一仗”在《史記·五帝本紀》《呂氏春秋》《大戴·禮記》等諸多原典經典中有著驚人一致的記載,通曰“戰於阪泉”,史曰“阪泉之戰”。對中國歷史上有過這麼一次決定民族興旺的“第一戰”,史學界迨無爭議,可是對這個“第一戰”發生地究竟在哪裡?自漢代《史記》成書至錢穆先生《史記地名考》,三、四千年來,迄無定論。

統而言之,有四種說法:河北涿鹿說;河南扶溝說;山西解縣說;山西蒲州說。

筆者認為,這些說法皆不靠譜。正確的說法應該是:“阪泉之戰”就發生在今天的寶雞市鳳翔縣(區)雍州塬,也就是古陳倉。決定秦亡漢興的“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及隨之發生“雍塬大戰”也在這裡。

黃土的性質與高原的地緣優勢孕育了炎黃華夏

鳳翔縣前不久被改為寶雞市鳳翔區。戰爭就發生在市中心地帶與鳳翔區中心地帶之間的臺塬上。這個臺塬就是“阪泉”,是炎黃倆部落的交叉地帶。

這樣說,並非出於鄉愿,而是有充分的依據:

何炳棣先生是世界公認的中國史學巨擘。他的代表作《黃土與中國農業的起源》,被稱為“不刊之論”。這篇經典文章,雄辯地認定:中華文化作為農業文明,不是黃河文化,而是黃土文化。黃土文化的代表人物就是炎黃二帝。

阪泉之戰就發生在鳳翔

黃土文化成熟之標誌就是炎黃聯盟。炎黃兩大氏族部落,結成聯盟,已具備國家雛形。這是中華民族國家的童年。祂成熟於仰韶時代,直接衍生出黃河文化,恣肆於夏商周三代時期。瓜瓞綿綿,不絕如縷。至漢朝而基本完成文化建構,以炎黃兩大部落為主體的“漢人”被周邊民族承認,至宋代造極,迄於當代而新生。

炎帝與黃帝,分別是仰韶時代最大的氏族部落,就是何炳棣先生之“黃土文化”,涉及“河表”,即河南河北沖積平原,但也只是“涉及”而已。中心地帶在以雍塬為中心的黃土高原上。所以,兩大部落結成聯盟的戰爭,根本不可能發生在河南河北兩省與同樣是河表平原的山西蒲州永濟。山西運城解縣也不可能,因為炎帝部落自秦嶺北上,在雍州已經與黃帝部落迎頭相撞,解縣是黃帝部落的大後方,離主戰場還差數千公里。

黃土文化的高峰是炎黃結盟,作為仰韶文化之代表,迄今4000年以遠,7000~5000年達到高峰。4000年以後重心東移,衍生為黃河文化,夏商周“三代”是也。

縱然夏商周並稱“三代”,夏之有無,尚存爭議,商文化比起周文化啞然失色。中華自古以農立國,中華文化就是農耕文化,中華文化就是農業文明。其正源周文化是炎黃二帝手創的黃土文化。從王國維到張岱年,特別是何炳棣先生,無不如此認為:中國傳統文化就是周文化的延續,周文化是炎黃結盟文化的延續,是黃土文化的延伸。

從黃土文化衍生黃河文化過程中,周文化一以貫之。周人的父系是黃帝,母系是炎帝。周人既有為爭奪女人而起的倫理,也有為爭奪土地而起的契約,倫理與契約統合而成“禮樂”,由孔孟發展成“仁”“義”乃至完整的綱常名教,俱見於《白虎通》,造極於趙宋之世,這是陳寅恪先生的不刊之論。這一切起根發苗則是阪泉之戰。可以說,以農業文明為基調的中華傳統文化,是中華第一戰“阪泉之戰”的延伸。

炎黃兩大部落結成聯盟,是在4600年以遠至7000~8000年左右。距今4600年是學術界認定的阪泉之戰結束的最後時間點。也就是“終戰”時間,向前推2000年,正是仰韶文化的繁榮期,無時不刻不在戰爭中。

無論傳說亦或正史,炎黃二帝與仰韶文化完全一致。

中國文化之正源仰韶文化,與中華民族以炎黃二帝為“人文初祖”,完全相合。炎黃二帝之前,就是顧頡剛先生所說的“層累地造成”的了,說白了,就是編造的。而從阪泉之戰後,炎黃結盟開始,信史成分則越來越大。

炎帝部落與黃帝部落的主要活動區域在黃土高原,不在河南河北平原。何炳棣先生的著作給出了肯定性結論。

寶雞市1。8萬平方公里,有近1000處仰韶文化遺址,整個陝北地區竟然有10000多處遺址。一個榆林地區就有4300多處,而且時間很早。東及山西,西及隴東。以陝西之寶雞鳳翔為其中心。

所以早幾年就有楚文化專家如文懷沙、熊召政說“寶雞是中華根與本”、“中國從寶雞走來”,與何炳棣先生所見略同。

河南省16。7萬平方公里,只有600處仰韶文化遺址,持續時間短而且遲後。這些遺址,包括仰韶文化得名的仰韶遺址,只是炎黃黃土文化的“旁及”“溢位”而已。

何炳棣先生認為,以黃土高原為中心的仰韶文化,是中國農業文化的孕育,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直接源頭。

炎黃二帝在黃土高原,而不是其他地方發展壯大,不是偶然,而是黃土的性質與高原的地緣優勢決定的。炎黃結盟前後,“生於斯,長於斯,葬於斯。”能夠做到“長期定居”。定居,長期的定居,這是形成文化的關鍵。

“活人定居於斯”,“死人葬身於斯”,那麼,活人祭祀死人的宗廟,掌握神權的社會最高主宰階層,也就是主導部落生死存亡大權的巫覡祝史,這些神職階層才能夠形成。上面說的掌握神權的階層卻往往是眼睛失明者,在遊牧遊耕背景下,是無法形成的。

正是這些特權階層的形成,才建立宗教,形成文化,民族國家建才立於世。

定居農業只有在黃土高原才能形成,中國人特有的以祖宗崇拜為核心的宗教,也只有在黃土高原形成。宗教信仰形成,這是民族文化形成的標誌性事件。

祭祀產生文明

《左傳》雲:“國之大事,唯祀與戎。”沒有活人與死人同居一地,就沒有祭祀;沒有祭祀,就不會有宗教;沒有宗教,就不會有文化。才有祭祀引領的宗教出現,文化才正式形成。黃河文化是遊耕文化,活人在流動之中,如何建立宗教信仰以及文明形態?所以,中國的農業文明只能在黃土高原,在定居農業之中,在炎黃兩大部落中形成。

中國文字出現於仰韶文化,也就是黃帝炎帝時期。

“家”字並不是“宀”下面一頭“豖”(豬),那簡直就是某些文人自取其辱的惡作劇!其實正解就是“穴”字頭下一個“眾”,就是“眾人居於洞穴中”。這在黃土高原很容易做到,而在河北河南這樣的黃河平原,卻難以做到。

河南河北一帶打不成窯洞,無法穴居,而且由於河水氾濫成災,時時刻刻都在發生,又無鐵器建造房屋,人處於遊耕狀態,以盲人為代表的神權階級無法形成,宗教信仰就建立不起來。 “遊耕”農業,人們分分合合,飄忽不定,居無定所,正常人尚且無法生存,盲人瞎子如何成為祭祀集團呢?所以,在河南河北,難以形成以祖宗崇拜為特徵的中國傳統文化。

《封禪書》:“雍州積高,神明之隩。”在雍州有五畤(後減為四畤、至今有三畤)。

“畤者,徵也”;“徵者,止也”。就是古人心中的“上帝”與人一起止步住宿的地方。所以,從遠古一直到秦漢,寶雞市鳳翔區(縣)就是祭祀五方上帝神靈的國家最高祭祀之地。而且明確規定“上畤祀黃帝,下畤祀炎帝。”黃帝為黃帝,炎帝為赤帝,還有青帝、白帝、黑帝。開始都在鳳翔有畤。

《封禪書》雲:“三年不祭,則禮廢;三年不祭,則樂壞。”雍州塬血池遺址的發現,2016年轟動中國考古界。

阪泉之戰就發生在鳳翔

以實物證明在寶雞鳳翔地區的國家最高等級的祭祀活動,自遠古至秦漢,一直鳳翔進行。中國傳統文化有個“傳統”:在打過仗死過人的地方,建廟立祀,超度亡靈,這種習俗一直延續到現代。抗戰期間凡是打過仗死過人的地方,無一沒有建廟立祀。那麼,建廟立祀第一處而且最負盛名的地方是哪裡?答案只有一個:寶雞鳳翔五畤塬(現名三畤塬,北畤南畤遷走)。

鳳翔血池遺址的發掘證明在《周易》上不斷接續“王用享於西山”這樣的話,二重證據,恰相印證。

“享”,是紀念先祖儀式。“用享”就是以紀念先祖的已有儀式,在先祖藏靈之地,進行紀念。

這裡的山,自古至今一直叫“靈山”。為什麼叫“靈山”而不叫“神山”“聖山”“佛山”呢?古人認為,祖先去世,三年之內還在家在地,與子子孫孫在一起曰“靈”。三年以後駕雲昇天,才叫“神”。但是,由於是自己的先人,總於後人隨時隨地都可以連結,所以,要經常“用享”,也就是祭祀。

血池就在靈山坡上,鳥瞰雍塬。這裡就是先人持續多年大戰不休的地方,這裡就是中華第一戰發生的地方:阪泉。

鑑於此,何炳棣先生指出,傳說中的三皇五帝只能在黃土高原,不可能在黃河下游。

馬敘倫先生是古文字大家。他認為“同音則同義”,這是文字出現之初的普遍現象。所以,“黃帝”其實就是“黃地”。我們知道,部落時代,其得名、居地、時代“三統一”於圖騰,圖騰的第一功能是宣示地界,也就是“主權”。黃帝部落就是以張牙舞爪的惡龍宣示這塊黃地是我的。所以,部落得名,首先是居住地。

同樣道理,炎帝部落也以鳳凰圖騰宣示這塊土地是我的。炎帝的土地在雍州塬,這是毫無爭議的。黃帝部落自北南下,炎帝部落自南北上,兩大部落在雍州塬上遭遇,發生戰爭自不可免。

王國維先生認為“帝”源於“蒂”。“蒂”與“且(讀zu)”都是男性生殖器之形象,是祖宗崇拜、生殖崇拜、權力崇拜的圖騰。炎黃二帝就是中國社會從母系氏族過渡父系氏族的標誌人物。蒂作為大棗、李子、柿子、核桃這些黃土高原特有果實的“把兒”,象徵的就是“男根”,就是生殖力最強大的男人,這個男人就是“帝”。

在何炳棣先生基礎上,結合馬敘倫先生、王國維先生論述,我們可以斷定:黃帝就是黃土地生殖器最大的男人!戰爭能力最厲害的男人!“帝”,大機率都是這麼來的。

透過以上分析,炎黃二帝兩大部落主要活動區域在古代雍州,也就是黃土高原,結成部落聯盟的戰爭也只能在這裡。

史載阪泉之戰是“三戰”。“三戰”不是打了3次仗,這裡的“三”,不是“3”,意思是“多次戰爭”、“常年戰爭”,可能是幾年,也可能是幾十年,百至千年。

阪是什麼?

阪泉之戰的“阪”,不是泛指,而是特指,就是隴阪。隴阪也叫“大阪”、“長坂”。 當地人叫“畛子”“長畛”“阪畛”“坂田”等等。“阪者,坡也”;“坡者,阪也”。阪與坡,屬於互訓字。猶如“誠信”、“周密”二對字的關係。但是,細細區別,還是有所不同。坡不離依附主體,如“山坡”“溝坡”,坡不能獨立使用,必須依附於“山”或“溝”,而阪則不同,可以不依附而獨立使用。“阪”偏於抽象宏達;“坂”偏於具體實在。好在古人並沒有如此區分,而是通用互替。這正是筆者判定阪泉之戰就是隴坂之戰的文字學依據。

“這個地方”用“那裡地方命名”,這種命名方式,在古代十分常見。例如“益門”,就是“益州門戶”“通向益州的門”,其實,離益州直線距離600Km之遙。“陳倉道”,其實在秦嶺深處,距離陳倉也有百里或數十里路程呢。“暗度陳倉”就是“偷偷地走向陳倉”。此事發生在秦嶺,沒有發生在陳倉。陝西簡稱“秦”,其實,秦的老家在甘肅天水;陝西簡稱“陝”,其實,陝的老家在河南洛陽。

隴坂(阪),簡稱“阪”,不在隴山,只與隴山有緣而已。作為通向隴山的“阪”,是一處西高東低,北高南低的,又長又廣的廣平土地。地勢西北高而東南低,與“共工怒而觸不周之山,天柱絕,地維傾,地不滿東南”十分吻合。

共工是炎帝后代,顓頊是黃帝后代,二人(部落)當年幹過架,炎帝敗了,祂的後代共工不服,又出來與黃帝后代顓頊爭為帝,繼續當年黃帝炎帝的戰爭,這次,作為炎帝后代,再次敗於黃帝后代,一氣之下,頭撞高山,將大地柱子撞折,大地向東南傾斜,“隴坂”就此形成。

隴坂就是通向隴山的長坂,就是雍州塬,這裡是黃土高原的南沿,是炎帝之母女登孃家,與炎帝之根據地姜城堡和逍遙地常羊(徜徉)山,隔河相望。

隴山在《周易》《史記》中曰“西山”,屢屢出現。“王用享於西山”,恰恰與《史記》把王“葬西山”一致。

古人紀念天神儀式曰“祀”,地祇儀式曰“祭”,只有紀念先人亡靈才叫“享”或“用享”。

泉指什麼 ?

阪泉的“泉”,猶“村”“莊”“家”“灣”“裡”,是地名命名之中的通名常用字詞,不必細究。泉水周邊,多有人居之故也。

如果非要細究,“泉”字也經得起詁訓。

《水經注》上說:“雍山有五泉,雍水之源也。”古代雍州城“依河而建”,號稱“宛在水當央”的“水中城”。一直到公元前647年秦穆公接濟岳父晉獻公、大舅子晉文公的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大型漕運“泛舟之役”,就從鳳翔開船的,浩浩蕩蕩,開赴永濟(蒲州)的。

阪泉之戰,黃帝部落從黃土高原深處,驅動熊、羆、虎、豹、貙、貔貅,萬千兵馬,遮天蔽日掩殺過來,大勝炎帝部落,炎帝部落臣服,被迫結成聯盟,號稱“互婚”。其實是黃帝部落“娶”,炎帝部落“嫁”。子女隨黃帝姓而炎帝休矣。

後世帝王,如唐堯(祁姓)、虞舜(姚姓)、禹夏(姒姓)、湯商(子姓)、周姬秦嬴,乃至後世百家姓,都說自己是黃帝后代。因為從黃帝開始,中國進入父系氏族之時代,也就是男權時代,後輩兒孫跟父親姓。重黃輕炎,成為傳統。炎帝被輕視就是因為祂是“嫁”,而不是“娶”之故也。

阪泉之戰,發生在鳳翔塬上,隴坂之中。黃帝是“入侵者”,炎帝是“被侵略者”。戰爭的結果,入侵者勝利,被入侵者臣服,從此成為“媳婦供應之者”,這所謂“互婚”,其實帶有明顯的野蠻時代戰爭的特點:將失敗者男人為奴,當時曰“臣”,叫“臣服”;女人為勝利者之妻媵。早期戰爭,純粹就為人,男人為奴,做勞動力;女人為妻妾,充當性奴並生養孩子。

黃帝部落打服了炎帝部落,又一起打服其他部落,打遍天下無敵手。其他部落當然只能進貢女人給黃帝部落,這就是天下姓氏都說出於黃帝的原因。這阪泉之戰,意義巨大非凡,影響無與倫比。

黃帝部落“統一”炎帝部落後,成為部落聯盟,初步具備國家的雛形,中華民族的基本盤也基本完成建構,於是發兵東向,征服九黎之族“蚩尤”。蚩尤號稱“銅頭鐵額”,中國“兵器之祖”。可是,擋不住炎黃聯盟的強大進攻,這就是涿鹿之戰。涿鹿之戰在河北或河南,沒有在黃土高原,這是可以肯定的。這一戰,蚩尤戰敗,或臣服,或東遷日本,或走向西南,為雲貴高原少數民族的先祖。此是後話。

阪泉之戰,就發生在中國農業文明的源頭黃土高原,在兩大部落炎黃二帝之間進行,以雙方結盟而結束,而中華文化之形成從此起步。

阪泉之戰不可能發生在黃河文化的垓心地帶,也不可能發生在炎帝部落力量達不到的黃土文化之邊緣,而是發生在隴坂之中的古雍州鳳翔塬上,這就是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