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慶記憶:鞋底簸裡的那塊繞線板

安慶記憶:鞋底簸裡的那塊繞線板

(年過花甲的老人,誰小時候還沒有被大人拉過來繞線?一頭在我們的手腕間撐開,一頭被大人繞在繞線板上)

這是一塊百年之前的繞線板,繞線板上的圖案,刻於1923年。

1923年,客居加拿大一位叫“藍馨”的老人,說她“母親在安徽安慶師範學校(安慶女子師範學校,現二中)唸書時”,自己做了一塊木雕繞線板。因為名字是“菊仙”,所以繞線板上刻了幾朵野菊花。

現在安慶的年輕人,根本不知道繞線板為何物了。

年輕人不知道繞線板,是因為現在的衣服,買的都是成品。自己到布店扯布,再請裁縫到家裡來做新衣,已經是很遙遠很遙遠的事了。

年輕人不知道繞線板,還因為現在的衣服,沒等穿破就扔了,袖口、領口或哪裡破一個洞,自己找一塊布給補上,似乎是另一個世界的天方夜譚。

還有,現在家裡被子,用的都是現成的被套,要洗要換非常方便。年輕人恐怕想不到,過去安慶人的被子,是要用線“釘”起來的,下是被裡子,上是被面子,中間是棉花絮,然後用寸半長的大針,穿線給釘起來,安慶方言就有“釘被褥(安慶讀音:wu,被烏)”這一說。

所以,用不上針,用不上線,也就用不上繞線板了。

繞線板就是用來存放縫衣線的物件。

安慶記憶:鞋底簸裡的那塊繞線板

(民國初年安慶聖公會創辦的幼兒園,幼兒園小朋友睡的,就是傳說中的安慶窠桶)

早前的線,或黑或白,是論“仔”買的,買回來之後不能用,必須先繞到繞線板上。我們小的時候,就常被大人喊來幫忙繞線。

繞線的活兒是這樣的,白或黑的一仔線,套在兩隻手的手腕處,然後兩隻手臂伸直,左右盡力繃開,大人眯著眼睛從中找出線頭,就這樣,一圈又一圈給繞到繞線板上去了。

繞線板是放在鞋(安慶人讀hai音)底簸裡的。鞋底簸不止是繞線板,還有打鞋底的頂針(套在指頭上)、黃蠟(起潤滑作用)、剪子、鞋錐子等。

過去人穿的鞋子,都是自己家做,半成品兩部分,一是鞋底,一是鞋幫子。鞋底是十多層布用線一針一針納密實的,費時,費力。安慶人的鞋底簸,就是打鞋底的工具箱。

藍馨回憶,母親對她少女時代用的物件十分珍愛,繞線板“被母親從出生地安慶帶到重慶,然後再重慶帶到臺灣”。而藍馨也延續了母親的那份情感,繞線板“最後又被我從臺灣帶到加拿大”。

現在這塊木雕繞線板(照片),從大洋彼岸的加拿大,又回到了安慶,回到藍馨母親少女時代生活讀書的城市。

只是,相隔百年,再也回不去那個寧靜的濱江小城,回不去那個恬淡而拙樸的生活環境了。

作為安慶人,在網上讀到這段文字,內心一下子被觸動了。就在想,那一塊繞線板,繞住了多少安慶遊子的思鄉之情啊!

安慶記憶:鞋底簸裡的那塊繞線板

安慶記憶:鞋底簸裡的那塊繞線板

(安慶女子師範學校的教職員工。民國年間,安慶的女老師也真是多啊!)

附: 母親的繞線板

這個九十八年前(一九二三年),母親在安徽安慶師範學校唸書時做的木雕繞線板,曾經被母親從出生地安慶帶到重慶,然後再重慶帶到臺灣,最後又被我從臺灣帶到加拿大。

母親生於民國前六年,外公是清朝官員,在那個女子不裹小腳便無人問津以及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年代,母親非但從未被裹過腳,還被外公送去師範學校就讀,可見身為清朝人的外公有多麼開明。

父母生於顛沛流離的時代,早年從大陸遷臺時,家家戶戶生活簡樸,父親是公教人員,我家自然也不例外;然而母親生性樂善好施,仍然經常對貧困人家伸出援手接濟他們。

在我的記憶中,母親曾經為一位勤務兵的女兒繳付每一學期的學雜費直至高中畢業,她高中畢業後,婉拒了我們的資助,後來半工半讀完成了大學教育。

多年後,這位女孩的媽媽在母親的靈堂上行了跪拜大禮,由於我們行的是基督教儀式,因而我們做子女的,反而沒有行跪拜之禮。

二個兒子和孫女們,對這個毫不起眼卻被我視為珍寶的繞線板,一點收藏的意願都沒有;我也問過兄姊妹們和他們的孩子,亦無一人願意收藏。看來這個繞線板的下場,終有一日,在我百年之後,會隨著我的其他雜物一同進入垃圾墳場。

 (文、圖/藍馨)

安慶記憶:鞋底簸裡的那塊繞線板

(安慶女子師範學校的團體操。動作整齊不整齊看不出來,但衣服肯定是統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