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迴圈往復的日子。

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看看窗戶，看看綠植，看看路面，看看天色，我像在案發現場眼觀四路搜尋要下雨的蛛絲馬跡，可老天爺的臉就是一個萬花筒，不定期的莫名拉長臉，又突如其來的給你一個燦笑……兀自任性，變化多端，老天爺的筆，恣意揮毫著一日四季。

臘月，婆婆盼著幾個大太陽天，臨近年關，除塵納垢，要洗的東西很多，前天晚上拿浴巾在樓下院子佔了幾根杆杆，昨天曬了三缸窗簾，接下來還要洗床鋪被面，所以總得有些好天，晾曬各種雜物，總得有些日子，準備重新上路。

第八次化療結束已經半個多月了，去廣州做了胸部CT和MR檢查，已登記排隊入院床位，等待通知的日子總是很漫長，充滿期盼又憂疑不定；現在的我像在等案件二審判決一樣著急，想盡快手術，儘快把程式走完，儘快把被打亂的日子復原。

最後四次化療藥效反應累加的結果，就是到現在手腳痠脹還麻木的厲害，腳的知覺若有似無的在慢慢恢復，但走路仍如石頭一樣硬邦邦，只能邁著蝸牛步伐，徒有走快的心，卻像架著拐般亦步亦趨，還需時刻保持警惕，稍不集中精神，就會被突然的趔趄嚇自己一跳，盼能正常走路，能快速跑步，還有佛山無影腳的跳繩速度。

今天的早餐除了宋小姐仍是各就各位，宋小姐還在睡覺，她常坐的一家之主的正位空落著，一家五口，貌似宋小姐最辛苦，要期末考試了，昨晚又挑燈夜戰。

早飯後宋先生去走石板路，我臥床繼續讀《北方大道》，我像找到一個志趣相投的朋友，今天的話特別多，腦子裡有個間歇泉一樣，咕嘟咕嘟噴著水柱，看書的思路總被打斷，不時放下書，在手機上整理一段毫毛頭緒的胡言亂語。

今天的天氣在8：35分塵埃落定，一大束沒有經過路演的金色陽光突然照到窗臺上，像突然收到的一份禮物，心情也跟著亮了，那是被愛神丘位元的箭射中的感覺，讓平淡的日子多了幾分念想。

窗臺上的光影有種微風拂水的盪漾，我的思緒在這束如舞臺上聚光燈一樣的光環裡迷了路，時光不經用，從前個那些日子都去哪兒？

最近視力下降的厲害，那本個性定製的新臺歷上，每一頁都有招牌宋楊氏笑。一月的那頁上，是去年一月我和宋先生去北海道的照片，那是到達的第二天下午，在酒店背後斜坡上，當時宋先生仰臥在滑板上，我正在使勁的推他往下滑，白色背景裡兩張誇張笑容的臉。

從床到窗臺不足3米的距離，我卻只能看到兩個模糊的輪廓，照片上的臉有點夢幻，我和宋先生紅藍綠黃的花花衣衫在純淨的底板上格外耀眼……昨日他時，那些曾經一起遠方的日子，是我們在生活這片田野裡撒的種子，總有一天，那裡會開滿鮮花。

說好九點起床的宋小姐，任憑房門被敲的梆梆響，就是賴著不起床，9：30，我又沒忍住衝進宋小姐房間一聲怒吼，除掉爺爺之前叫的兩次，這是我第三次叫她起床，爺爺用你爸爸回來啦嚇唬，我用拿衣架打她威懾……上午10：00，宋小姐終於收拾好自己出了房門……不一會兒宋先生也回來了，熱絡著幫宋小姐吹頭髮，幫宋太太打果汁，遭宋小姐拒絕的宋先生削了橙子，榨了果汁，又去洗了杯子，好好宋先生，很忙。

移步客廳，陽臺陽光正盛，在玻璃推拉門邊，婆婆戴著老花鏡，坐在短凳上整理窗簾橫批上亂成一團的流蘇，要很花一番功夫才能把一段段細線整理好，再用針線輔助才能恢復原貌。這是每年年底的一項大工程，對我全部剪斷的提議，婆婆直嘆可惜，今天沒去農批，沒去家樂福，沒去河背村商超，沒去做免費電療，婆婆卯足了勁要整服帖。

“高先生今天五七了啊！”婆婆像自言自語般無限感慨，隨手抬抬眼鏡，揉了揉眼睛，又繼續沒完的工程。高先生已走了35天了啊，我搭話時間過得可真快。“是啊，新人越走越近，舊人越望越遠囉。”婆婆停下手裡的活，定定看著眼前的一片虛無，一聲嘆息。婆婆去年69，今年70，明年71……而高先生永遠73。

人生沒有彩排，每天都是直播。太多突如其來的日子裡，每天都會有人來不及盈盈衣袖，來不及告別揮手，來不及鄭重致謝……

鋪一張彩虹墊，枕一片如菸草，午後，在梅林公園，看頭頂葉嫵媚的腰肢，風輕翻著書，和雲耳語那些個陳年舊事，陽光燦爛的日子，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