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的剪刀,才值5.5元

致命的剪刀,才值5.5元

王阿姨的老公前天夜裡突然走了,不聲不響。

據說那個個子瘦瘦高高的男人倒下的時候,出人意料的沒有撞到任何傢俱,等到王阿姨起夜去廁所經過客廳,才發現自己的男人僵硬著,對自己的汙言穢語不做任何反應。

王阿姨的老公姓汪,第一次見面的人總以為他們同姓,後來看到夫妻兩個手寫的名字後,才知道自己錯了。

靈堂就擺在屋裡,特別簡單。

沒有哀樂,沒有花圈,也沒有哭聲。

汪凌盛剛進屋就發現了這種古怪,自己父親的遺像前坐著一身素色打扮的母親,屋裡其他人都神色如常打著麻將,似乎這是平常的一天,似乎悲哀並不存在。

王阿姨看到兒子回來,格外開心,她理了理衣裳,對汪凌盛招了招手,眼睛裡閃著興奮的光:

“你回來了?給你煲了湯,在紫砂鍋裡,自己盛出來喝。”

“媽,我爸怎麼突然就?”汪凌盛鼻子一酸,眼淚蓄滿了眼眶。

“我哪兒知道他怎麼就倒了,死了挺好的,我一個人過的自由自在。”王阿姨不屑的看了眼老公的遺像,聲音逐漸尖銳起來,“我跟著他過了這麼多年苦日子,別的男人給自己老婆買這買那,他這個死樣子每個月才只能給我1000,1000能做什麼?我身上痛他也不帶我去醫院……”

汪凌盛聽著她的高聲數落,緊盯著王阿姨的臉,企圖從她眼睛裡看出點其他隱藏的情愫,例如傷心、絕望。

但沒有,王阿姨眉宇間是慣常罵老公時的狠厲,那種從內而外散發出來的陰冷曾讓汪凌盛格外害怕,一度覺得自己媽媽是個瘋子,下一刻就會拿刀殺了全家。

晚上牌局散後,汪凌盛內心苦悶,一個人坐在靈堂中間發呆。

三姑找了過來,在他身邊坐下,左顧右盼很久後,才低聲開了口:

“凌盛啊,三姑給你說這話,是希望你有自己的判斷,我想了好久,還是覺得讓你瞭解得好。”

汪凌盛聽著三姑這麼說,心裡多多少少開始打鼓,也不知道三姑知道什麼,難道自己家裡欠了幾十萬的外債?還是說關於自己媽媽在外面有兒有女有男人的傳言是真的?

忐忑不安的汪凌盛盯著三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你爸是被你媽逼死的啊。”

咯噔一下,汪凌盛不自覺抱緊了胳膊,他朝著自己媽媽房間看過去,生怕她突然出現在自己背後,就像前年大年初一一般,用沒有聲調沒有情感的聲音問自己:“你們在說什麼?”他依然記得當時和自己說話的父親臉上的慌亂和恐懼,也記得自己漏跳了一拍的心臟節奏。

因為家裡有個地獄冥王一般的老媽,汪凌盛大學一畢業就從家裡逃了出去,雖然同情自己父親,但他堅信只要自己不表現得和父親很親密,那麼在家裡老爸的日子不會很難過。

這也能解釋,汪凌盛在聽到三姑說自己老爸是被老媽逼死的時候,絲毫不驚訝而只覺得害怕。

事情的起因很簡單,汪凌盛的二姑找汪爸爸買菜,汪爸爸就從自己的菜地裡摘了一袋子脆嫩的青菜給自己妹妹送了過去,回來後發現自己慣常用來摘菜的剪刀忘在了裝菜的袋子裡,於是汪爸爸去妹妹家拿剪刀,結果經過地鐵站的時候被安檢人員收了。

這下可好,王阿姨在家裡發了瘋,儘管汪爸爸又買了一把新剪刀回來,她還是不滿意。

微信朋友圈裡長篇累牘控訴自己老公各種沒用:生日的時候不給自己買東西;每個月給家裡才1000塊;出去吃飯不主動掏錢;每次無病裝病,等等。

手機聯絡人一個一個打電話去哭訴,責罵“姓汪的不是好東西,他怎麼不出門就被車撞死”等。

街坊鄰居面前高聲叫罵、毆打汪爸爸:是不是個男人?你就應該鑽回你老孃的肚子裡!什麼事情都做不好!到處說自己病了,吃的比我還多,白頭髮都沒有幾根!

精神和肉體這麼折磨汪爸爸的那會兒,汪爸爸拖著病弱的身體——瀰漫性大B淋巴瘤還在接活,私底下找汪凌盛三姑要了幾筆錢用來輸液(一種進口營養素),還借錢給叫囂著要買個新手機的王阿姨買了部新手機。

“你爸走了,對他來說是種解脫,你要替你爸高興,從你媽進了這個門,你爸就沒過上一天安心日子,”三姑的聲音帶著哭腔,“你不一樣,你還年輕,你爸強撐著活,就是覺得你還沒結婚,自己不能死。”

後面的話三姑沒有說下去,她抹了把眼淚起身走了,留下汪凌盛一個人手足無措:告訴自己這些做什麼?他當然明白自己母親在他和父親之間扮演的什麼角色。

可是當有個人把這些事情挑明瞭說,汪凌盛覺得他可能永遠都不會原諒母親,並且從此以後都不會再和母親有什麼親近了。

走進父親房間的汪凌盛在床頭櫃上找到了那把新買的剪刀的收據,上面的金額很潦草,卻不難認:5。5元整。落款時間是一週前。

5。5元的一把剪刀,是母親殺害父親的兇器,雖不沾血,卻格外寒氣逼人。

汪凌盛從家裡的垃圾桶裡翻出來那把新剪刀,帶著那張揉皺了的收據一起去了自己的出租屋。

他知道,這是父親最後的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