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王 | 你說到底要過怎樣的生活

棋王 | 你說到底要過怎樣的生活

在成都那幾天,雨沒停過。窗戶外面的隔板,從早到晚一直滴滴答答,我就迷失在那場持續了一整個假期的雨裡,難過又自在。睡到中午十二點才起床,買了到青城山的城鐵票,想著好不容易來成都一趟,還是得多走一些地方,不然好像白來。

我和唐小紅就順著臺階,一步一步地往上爬,路上行人很多,有向上走的,也有往下去的。越往高處走,下去的人越多,同行往上的漸漸沒了。我們開始慌張。

唐小紅說,天色晚了,不返程好像不安全,可是沒有爬上山頂,就這樣回去,有點不甘心。

我說,對呀,我也不甘心。

於是我們就站在半山腰,抬頭望著山頂,山上樹很多,什麼也瞧不見,只好發呆。透過樹枝的空隙,還能看到頭頂堆滿了千奇百怪的雲,隨著漸晚的天色,雲也離我們越來越遠。

下山的姐姐說,姑娘呀,還遠著呢,不安全,跟我們一起下山吧。

賣黃瓜的阿婆說,姑娘呀,時間不早了,回去吧。

我們嘴上說著不甘心,堅持一定要去山頂看看,可腳步已經忍不住往下挪動了。下山的時候開始懊惱,剛剛一路上碰到好些零散的遊人,其實交朋友也就是幾句話的事情,可始終沒能鼓起勇氣,說出“咱們一同爬上山頂”的話語。

回到家裡,躺在唐小紅的床上,嘮嘮叨叨說個不停,不想留在北京了,也不想回家,看起來哪裡都可以容身,好像

哪裡又

都不可以。我終究只是個過路人。寫完之後,好像有點難過,你說到底要過怎樣的生活。

總是對沒能堅持下去的事情,飽有一絲不甘。而這種狀態,我每天都在重複,不敢走出去,也沒有太多的主見。所以現在,我還要繼續過這種生活嗎?我不知道答案,想了好久也沒思考出來。

可王一生好像知道。王一生是個棋呆子,痴迷於下棋,下起棋來就可以忘掉整個世界。小時候家裡窮,沒能成功去少年班學下棋,但物件棋的熱愛已經滲透到了骨子裡,就用硬紙剪了一副棋下著玩。

他想報名參加運動會上下棋的專案,可因為平日裡經常請假出來下棋,分場以他表現不好為由,不准他出來參加比賽,就此錯過了報名機會。但他還是在比賽那天去了現場。

腳卵用祖傳的烏木棋“買通”了書記,不僅搞定了自己的調動,還為王一生爭取到了比賽資格。但是王一生卻不接受這樣透過“賄賂”的方式而爭取到的資格。王一生說,他不比賽了,腳卵父親傳下來的棋,不論東西是好是壞,都是個信物。而現在被人作了交易,倒像是自己佔了便宜。下得贏下不贏都是自己的事,這樣“走後門”爭取的參賽資格,被人戳脊梁骨,沒意思。

於是他拒絕參加比賽,但還是向獲得棋類前三的選手發出了挑戰。

你說到底要過怎樣的生活,其實腳卵也知道。書香世家出身的腳卵,實在受不了農場這個罪,只想有個乾淨的地方住一住,不要每天髒兮兮的。腳卵說,書記是個文化人,蠻喜歡這些的。棋不能當飯吃的,用它通一些關節,還是值的。

畫家說,他這兩年也常常犯糊塗,生活太具體了,幸虧還會畫畫兒。何以解憂?唯有——唉。

冠軍老者說,老朽有幸與你接手,感觸不少,中華棋道,畢竟不頹,願與你做個忘年之交。老朽這盤棋下到這裡,權做賞玩,希望這盤棋能平手言和,給自己保留一點面子。

其實啊,就算外界再怎麼動盪不安,每個人都還有屬於自己的精神家園。故事的最後,王一生不僅在1:9的盲棋中獲勝,為保住冠軍老者的顏面,還同意了和棋。

你說到底要過怎樣的生活?想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後發現,我本就是一個俗人,好像快樂更重要一點。

我笑起來,想:不做俗人,哪兒會知道這般樂趣?家破人亡,平了頭每日荷鋤,卻自有真人生在裡面,識到了,即是幸,即是福。衣食是本,自有人類,就是每日在忙這個。可囿在其中,終於還不太像人。

倦意漸漸上來,就擁了幕布,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