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象棋裡的兵會說話

有一天,象棋裡的小兵過來找我, 他應該是透過兵字上面的一撇當眼睛瞧著我的,所以,他第一眼見到我,就說,”你好扁,”

人都說,門縫裡把人看扁了,這一撇也把人看扁了。他走到是用兵字的一撇一捺,所以走路的時候有點外八字。

他說話的時候,兵字最長的一橫分上下兩片,分分合合,一說話,就好像風吹過閉合不好的破門,十分有趣。

當然,看見他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在做夢,而且是個很荒唐的夢,便瞧著他大笑不止。

小兵很惱怒,用左邊身體的手(兵字最長那一橫是他的兩隻手)比比劃劃,好像攥拳頭示意,“不要笑,我是很認真的。”

“好,好好,”我一邊忍著笑一邊問,“你從哪兒來的?楚河漢街?還是滑稽國?”

“我是偉大象棋王國近衛騎士,直屬第二序列。”

看著他挺起驕傲的胸脯(其實就是兵字中間的口),不禁感覺十分滑稽,但聽著他語氣中的驕傲,又不忍心恥笑他,畢竟做人的基本素質是不輕易嘲笑別人的驕傲。可我來是忍不住,問道:“那麼你的職業是什麼?替人擋刀?”

小兵上前一步,將手一橫,這讓他看上去像個乒的乒字,他用一種十分嚴肅的語調說道,“為元帥擋刀,是我的使命,何樂而不為!棋固有一死!不過,你們下棋的人,不能讓我替車馬炮擋刀。”

“為什麼不能?車馬炮的作用更大!”

“我們都是元帥手裡的兵,除了為元帥之外,我們是平等的。”

我撇了撇嘴“你聽過丟卒保車嗎?你作用沒有車大!”

“所以,我才來找你,我要改變象棋的規則!什麼小兵一去不回頭!我們不但可以像車似的可以橫衝直撞,不受格子的限制,還應該像炮似的,即使隔著一個棋子,也能發揮自己的作用,還應該走日也走田!”

“那象棋不就亂套了?”

“怎麼會亂套呢!每一方都有五個像我一樣具有神通的小兵,怎麼亂!?”

我覺得小兵的話很有意思,也就答應他了,第二天找人下棋,將這個想法說了,另一個人也覺得有意思,和我玩了一天。

這麼說吧,這種玩法突然之間就擴大了,越來越多的人喜歡我這種另類的玩法,甚至出現了“三兵作戰”,“七兵大亂鬥”這樣的變異玩法,大大超出了我的預期。

每次使用小兵的時候,兵都特別神勇,小兵在吃其他子的時候,發出了特別清脆的響聲,好像積壓了幾千年的憤怒突然得到釋放似的。

但是好景不長,人們漸漸發現,兵具有的功能太多,影響遊戲平衡,尤其是對於先後手來講,先手佔盡先機,後手只能防禦,於是,人們決定削弱了小兵的一些能力,譬如,除了中間的小兵,其他小兵具有 “炮”的能力,可這炮的能力,也太過嚇人,於是就取消了,再後來,是馬的能力,再後來小兵只能有車的能力,最後啊,小兵又變回了小兵,淪為了替人擋刀的角色。

因為只有指定這樣的規則,一盤棋才能下得下去。

晚上,我再度迷迷糊糊睡著了,我來到了棋盤旁邊,瞧著棋盤裡,只能替人擋刀的小兵,略微有些尷尬。這時,那個說話的小兵又說話了,“如果給我投胎的機會,我一定不做小兵了!”

“那做什麼?車馬炮?”

“都不做!”

“那就做元帥吧!有那麼多棋子保護你。”

小兵晃動了一下自己的身子,顯然,他否定我這個答案。

“那你想做什麼?”

“我要當人,我要下棋!我不再做棋子了!當棋子,無論什麼身份,兵也好,車馬炮也好,即便是元帥,都受棋盤的制約,我要當下棋的人,不受約束!”

聽了他這話,我不知怎的,突然從夢中醒了過來,象棋不願意當棋子,是因為不想受到任何制約,那麼人呢?誰來下人世的棋?誰制定人世的棋盤規則?我們這些人世中的棋子?什麼時候能躍出這個規則來?

周圍黑漆漆的,沒有一點聲音,眼前卻是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