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洪烈非常惱怒,瞬間就把潑皮打跑,金庸為什麼要寫潑皮?

完顏洪烈非常惱怒,瞬間就把潑皮打跑,金庸為什麼要寫潑皮?

我們看武俠小說或者電視劇,或多或少地會遇到這樣的情境:書中人物住在客棧裡面,因為沒錢或者一時間丟了錢包,結果被勢利眼的小兒奚落甚至被打罵。《射鵰英雄傳》第二回《江南七怪》中,金庸也設計了這樣的情節。

一、店小二羞辱完顏洪烈

完顏洪烈本來要出去買點東西,出門卻遇見了江南七怪中的老二即“妙手書生”。這個書生不是普通的所謂文人,他擅長神不知鬼不覺地偷東西。

也許是緣分使然,完顏洪烈就著了他的道了,四五十兩銀子被那書生順走了。他得手了,卻還不算拉倒。為了擠兌完顏洪烈,他告訴店小二:“喂,夥計啊,你別瞧大爺身上破破爛爛,大爺可有的是銀子。有些小子可邪門著哪,他就是仗著身上光鮮唬人。招搖撞騙,勾引婦女,吃白食,住白店,全是這種小子,你得多留著點神。穩穩當當的,讓他先交了房飯錢再說。”

這當然是在說完顏洪烈。完顏洪烈聽出來了,不禁心頭火起。店小二也聽出來了。本來他確實是被穿著光鮮的完顏洪烈給鎮住了,心思完全沒有朝那方面去想。經妙手書生這麼一提醒,心想是啊,別真遇上這樣的人,那自己可就虧大了。

人有了什麼樣的心思,就會顯露出什麼樣的思維傾向,甚至會採取相應的行動。那店小二聽書生所說,就斜眼向完顏洪烈看了看,不禁起疑,走到他跟前,陪笑道:“您老別見怪,不是小的無禮……”。這意思,顯然是懷疑完顏洪烈付不起帳。這個表現也太明顯了,完顏洪烈哪裡受過這樣的輕視,很生氣,哼了一聲道:“把這銀子給存在櫃上!”就想把身上的銀子拿出來顯示顯示,好讓店小二放心。但是,伸手一摸,啥銀子也沒有了。

事實擺在眼前。這是怎麼回事?完顏洪烈懵了,臉色很尷尬。像他這樣從小養尊處優的王爺,何時遇到過如此情景。他不禁非常著急。你著急歸著急,人家店小二一看你的這個樣子,就知道有問題啊,神色立馬不像剛才那樣恭敬了。他挺起腰來,鼓起肚子說:“怎麼?沒帶錢麼?”

完顏洪烈以為是自己把銀子忘在房間裡面了,轉身回到房間去拿。結果,沒有!啥也沒有!包裹裡面的幾十兩金銀都不知所蹤了。這些金銀是怎麼丟的?當然是有人潛入房間偷盜走了。但是,他對此竟然毫無知覺。如果是偷盜金銀的人要來害他和包惜弱的性命,那豈不是很危險?越想他越害怕,也就越恨這些嘉興府的飛賊。

那個店小二在房門口探頭探腦地張望來張望去,看完顏洪烈翻來覆去拿不出來銀子,心中就認定他是個混白食、住白店的主,就開始發作了。他問完顏洪烈:“這女娘是你原配妻子嗎?要是拐帶人口,可要連累我們呢!”聽到小二這樣說,包惜弱又羞又急,滿臉通紅。

完顏洪烈到這裡也不幹了,自己啥時候受過這個氣,尤其是在他心儀的包惜弱娘子的面前,被一個店小二如此諷刺,真是太有損男人的面子了。這個場子必須找回來,他惱怒地一個箭步縱到門口,反手一掌,打得店小二滿臉是血,還打落了幾枚牙齒。店小二疼得要死,大嚷大叫:“好哇!住店不給錢,還打人哪!”完顏洪烈加上一腳,把他踢出去了。

這就算完了嗎?當然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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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潑皮難以成事

小二心裡惱火啊。好你這個拐帶人口吃白食住白店的,你不僅不道歉,還打人,不僅打人,還打得這麼厲害。小二他們是坐地戶啊,不能受這個氣。於是,店小二出去找了十多名潑皮,掄棍使棒。幹嘛?還用問,當然是來打完顏洪烈,替店小二出氣的。

想歸想,能辦到嗎?好像很難。這個完顏洪烈,雖然武功在全書中不算啥,可以說基本上是不入流的水平,但是對付幾個潑皮無賴,倒還算綽綽有餘。

眼看著潑皮們就要上來打自己,完顏洪烈“忽地躍出,順手搶過一根杆棒,指東打西,轉眼間打倒了四五個。”好傢伙,真厲害啊。這些潑皮平常就靠著自己有一定的暴力優勢,去欺負那些良善之輩,詐點錢財,做點惡,卻沒有遇到真正的有本事的人。今天遇到這個完顏洪烈,瞬間就顯現出差距來了。

其實,完顏洪烈並不算什麼有本事的人,更算不上武功高強之輩,但這就是相對優勢。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嘛。打倒了幾個,就把這些潑皮給鎮住了。結果呢?潑皮們“見勢頭不對,都拋下棍棒,一窩蜂的擠出院門,躺在地下的連爬帶滾,唯恐落後。”

金庸這裡寥寥數語,就把潑皮們色厲內荏的心理和行為情況給描繪清楚了。初初看著,讓人覺得很好笑。但是,如果細細思之,會感覺這裡面也是有文章的。潑皮能幹什麼?他們的生存空間是什麼?他們的作用是什麼?如此等等。

潑皮只能幹潑皮能幹的事情。這是對的。你讓他們像岳飛那樣精忠報國,那當然不可能。如此,潑皮們能幹什麼事情?就是“平素只靠逞兇鬥狠,欺壓良善”。平常他們喜歡比著看誰兇狠,看誰的肌肉多塊頭大,更能揍人。為什麼他們喜歡幹這個事情,當然還是為了欺壓良善。

那麼,欺壓良善,他們能夠得到什麼?首先是利益上的實惠。人家在那裡擺個攤賣點水果,他們上去搶的搶,拿的拿。這就是實惠。看上誰家的小娘子了,就連哄帶騙或者直接搶奪,那些平常人家也沒辦法反抗,最後只能半推半就地服從了。這就是實惠。

除了實惠,他們還可以得到所謂的尊敬。在社會的底層,因為暴力明顯不對稱,普通人們往往無法與之對抗。在具有暴力優勢的前提下,他們對社會中擁有一定的實質上的話語權。因此,他們在底層能夠得到一定的以畏懼為基礎的所謂尊重,就是俗話所說的“吃得開”。如果不是吃得開,那個店小二恐怕也不會找到他們來解決完顏洪烈的問題了。

往細節裡面去思考,店小二為什麼要找潑皮們過來幫忙?當然,他想找武林高手來,也沒有人啊。也就是說,潑皮們是在當地的第一可能的選項。而且問題也不算多大,所以沒有必要去尋找更有能力的人過來幫忙,當然,可能這些人物也不是一個店小二所能支付得了的。

為什麼直接去找他們,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他們就過來要打完顏洪烈呢?看這個陣勢,他們肯定不是第一次過來幫忙了。眾所周知,酒店中經常會有一些麻煩事或者惹麻煩的人。這樣,就需要時常處理那些麻煩。我們可以看出來,店小二都沒有找掌櫃的商量這個事情,而是自己徑直去尋找潑皮們。這說明,店小二與潑皮們之間聯絡比較多,甚至可以做出判斷,他們已經多次合作了。

如果思維能夠了解到這個層次,就應該進一步發問,為什麼他們會多次合作呢?當然是潑皮們或多或少能夠幫助店小二解決問題。想一想,如果以前店小二叫過他們過來幫助擺平麻煩,而每一次他們都沒辦法解決問題,那麼店小二這次還會找他們嗎?當然不會。所以,從事實來反推,這些潑皮們在當地肯定也有一定的解決事情的能力,就是所謂的能混世能吃得開能解決問題。

自古迄今,潑皮一直都在。必須追問,潑皮的空間在什麼地方?他們本身是社會矛盾的製造者,同時也是社會矛盾的體現者。潑皮們本身就在製造社會矛盾。他們利用自己的暴力優勢,在自己能力所及範圍內,儘量自私地奪取別人的利益。這個肯定就是正面因素被負面因素侵蝕,矛盾在所難免。

而他們的存在,本身又反映著社會矛盾。如果社會中正邪勢力本身沒有矛盾,或者社會治安良好,沒有給他們存在的空間,那麼他們也就不可能存在,更不可能獲得人們所謂的認可和尊敬了。潑皮們的存在,本身也是社會良性因素和惡性因素鬥爭的產物。良性因素在這裡是弱勢一方,因為它無力保護底層人們,以至於潑皮們成為主導一方。

也就是說,哪裡有社會矛盾,哪裡就有潑皮們的存在空間。具體來說,江湖人士不管,國家管不著的地帶,就是他們的生存空間。他們因為自己的能力有限,所能展現的暴力影響範圍也非常有限,所以江湖人士不會太把他們當回事,而國家也因為他們不會過多危及社會存續和政權安全,也容易傾向對他們採取無視的態度。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潑皮群體構成了自古以來的“常存人群”,類似於現代所說的“流氓無產者”之流。

他們對社會運轉能起到什麼作用?主要還是負面作用。可以說,他們是社會的毒瘤。雖然是社會運轉過程中不可避免要產生的東西,但是這個群體它主要起到的是副作用,如毒瘡般地使社會肌體或多或少地很難受。

如書中所寫,如果潑皮他們所面對的不是完顏洪烈,而是普通的脾氣比較暴躁的良民,結果會如何?恐怕他們就會耀武揚威,會要求對方加倍賠償店家的損失,還要向店小二道歉。

潑皮們沒有立場,缺乏堅持的毅力。他們還不知道情義為何物,只知道為了利益可以肆無忌憚。為此,他們常常背叛正在進行的事情。,所以他們一看完顏洪烈這麼厲害,趕緊嚇得屁滾尿流地逃跑。

所以,他們這個群體就是社會的負面毒瘤,是應該被消除的。但是,應該歸應該,現實歸現實。直到今天,潑皮還是有一定的存在空間。當然,他們的存在空間越來越小了。特別是隨著法治社會建設越來越完善,掃黑除惡鬥爭的不斷展開,他們的生存空間肯定會被大幅度壓縮,直至這個群體逐漸消失。

儘管如此,我們在這裡所要討論的,還是屢次出現在現實中,也屢次出現在武俠小說中的潑皮現象。所以,討論它還是有現實意義的。那麼,這種潑皮現象,對於武俠小說的寫作能夠起到什麼樣的作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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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為什麼要安排店小二攪鬧?

成熟的寫作者安排情節,都不會是無用的。特別是如金庸這樣的寫作大師,更不可能為了水文字來安排一些無用的零碎情節。

也就是說,書中所描寫的潑皮情節,本身是情節安排的必要一環,是要起到激發情節推進的作用的。這種潑皮激發一定是暗含著小說所需要的情節,是能夠推進情節發展的。這就意味著,不能扣合情節線的潑皮活動,實際上是不必要的,也就是多餘的,因而是應該被刪除的。

這種激發,實質上也是一種來自社會的現實矛盾的激發。小說的角色就是在社會現實結構中,採取行動的,從而推進情節向前展開。金庸安排店小二攪鬧,實際上一是為了引出完顏洪烈的身份,二也讓他後來對江南七怪的近體觀察,有了深刻的合理性。

假設沒有這一段情節,完顏洪烈的真實身份和他與南宋的勾結不會就此暴露,也不會因為痛恨妙手書生而去刻意觀察他,不僅觀察他,更包括他的兄弟們即江南七怪這個武俠組合。其中,暴露他的王爺身份,是為後來南宋俠士樹立了標靶。這本身也是塑造反派人物的必要。因為只有這樣,反派人物才能越來越充實,越來越立體化,從而使正面人物的憤怒和反抗,有了更加實在的著力點。

透過潑皮的攪鬧,也使完顏洪烈的注意力被江南七怪吸引過去,從而激發出小說中的觀察者視角。有了這個視角,作者就會更加容易鋪展開接下來的情節。可以說,完顏洪烈被偷、潑皮找事,實際上都是作者為了搭建合理的近體觀察江南七怪,從而演繹相關故事的視角,即確立進一步展開敘述的可能性。總之,讓完顏洪烈與江南七怪這兩個對立面,在此發生緊密關聯,是金庸所需要完成的情節安排。可以說,店小二攪鬧,對情節起到了激發和催化的作用。

就寫作技法上來看,這裡的過渡顯得自然而然,而且一事多用。這就顯現出金庸的大師手筆。也就是諸多看似平常的鋪墊,使金庸的寫作合理性很強,而且前後能夠連貫起來。顯然,這是我們作為讀者所需要體會和學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