洑水河邊——消逝的渡口

洑水河邊——消逝的渡口

[前言]:

時光的渡口,我們皆是過客。是誰把光陰剪成了煙花,一瞬間,便看盡繁華。如果可以,我只想做一株遺世河花,守著寂寞的年華,在老去的渡口,看上一出日落煙霞……

洑水河邊——消逝的渡口

[正文]:

小時候生活在洑水河邊,還沒有什麼公路,大家去鎮上趕集,基本上都要坐渡船過河,所以差不多每個村莊就有一個渡口。在我的記憶中,洑水河上的渡口有洪水洞、曾家河、肖家坪、豬兒窩、高家洲等等。其他渡口我沒經歷過,但高家洲的渡口——渡船潭,我是再熟悉不過了,因為是我去外婆家必須經過的渡口。外婆家在柳樹潭,河的對面,離我家大約5裡地,每次聽媽媽說帶我去外婆家,我高興的不得了,意味著可以坐船玩水了。

洑水河邊——消逝的渡口

高家洲,位於我家門前一條小溪——東陽溪的出口處,是個風景很美的大院子。很大的一處平坦河洲上面,住著十幾戶人家,小溪和大河環繞著高家洲,渡口就在院子外面河邊。

穿過高家洲院子,通往河邊的渡口,是一條鋪著青石板的小路。青石板已被踩得油光發亮,長條的石板踩沒了稜角,有些地方還凹陷了進去。渡口邊有一座小瓦房,全部由河洲裡的鵝卵石堆砌而成,是一個小賣部,地處渡口要塞,來往人流很多。大家都喜歡在這裡坐一坐,喝喝茶聊聊天的,我在過河之前每次都會賴著要媽媽買一兩個五分錢的棒棒糖,否則裝腳痛賴著不走。

小賣部離渡船停靠處有一兩百米的距離,中間要走過一個鵝卵石的河洲,河洲上面長滿了大大小小的柳樹,運氣好的話可以在柳樹上面掏到鳥窩和鳥蛋,還可以在河邊摘幾朵漂亮的河花(彼岸花),只不過媽媽叮囑,一定要在回家之前把河花扔掉,不準帶進屋子裡面。火紅的河花,花葉永不相見,雖然漂亮,但是寓意不吉利,所以一般不帶回家裡的。

洑水河邊——消逝的渡口

渡船是對面李家坪村裡一戶人家的,每次需要過河的時候,在渡口邊我就會雙手捧在嘴邊做喇叭狀大聲呼喊:“過河喲!”。一般都需要喊上十幾次,才看見一個老頭拿著一根竹篙,帶一頂斗笠,披一件蓑衣,慢悠悠的從房子裡面出來。當然,不下雨,船工是不帶斗笠和蓑衣的。河面很寬,船工大多數時間都呆在屋子裡,喊他的聲音小了,他是聽不到的。所以喊渡船成了我兒時的一個印記,我上學早上賴床的時候,媽媽就會說我:“像喊渡船的都喊不醒!”

渡船栓在河對岸的一顆大柳樹上,船工走下幾十級臺階後,坐在船邊。他並不急於解開船繩,而是坐在柳樹下的石頭上拿出旱菸杆,點上一杯煙,等著。等來了幾個人他才會開船,一般等上幾分鐘,河的兩邊就很快會有人來。有挑谷碾米的、有挑茶籽打油的、有走親訪友的,也有挑豬仔去賣的,河邊慢慢熱鬧起來,船工看到兩頭都有客了,這才慢悠悠的解開船繩,撐著船搖著漿緩慢的向對岸擺去。每當等船的時候,我就會尋找一些又圓又薄的石頭,在河面打漂漂,石頭在水面呈弧形飄去很遠。

洑水河邊——消逝的渡口

渡船是敞篷的,可以容納20來個成年人。每次渡船抵岸,我是第一個衝上船去的,船工在船尾用竹篙使勁撐住渡船,和上船的鄉民邊打招呼邊維持秩序,要大家坐好不要亂動。我伏在船舷,喜歡聽渡船劃過水面發出呲呲的盪漾聲,河底全部是鵝卵石,水質清澈見底,魚兒在綠油油的水草中游弋穿梭。船篙插向河底,底部尖尖的金屬篙頭撞擊鵝卵石發出清脆的聲音,從水底傳到水面,如鋼琴般悅耳動聽。

剛開始看到竹篙撐入水裡,忽然發現竹篙折了,我著急驚恐呼叫船工“你的竹篙斷了呃!”船工和大人們聽到發出一陣善意的鬨笑,還開玩笑問我:“那拐噠呢,我們怎麼過河哦?”船工把竹篙伸出水面在我面前晃動:“看,我又把它接好了呢!”,那時我真的想不明白竹篙怎麼如此的魔幻。

洑水河邊——消逝的渡口

渡船到了河的中間,水深不見河底了,船上就傳來吱呀吱呀搖槳的聲音,抬眼望去,對面的大山和柳樹慢慢向我迎面而來。我問媽媽:“那山為什麼向我們走來了?”,她回答不出來,就說我眼睛看花了,別盯一處看,到處看看就不會了。後來我上了初中學了物理,才知道竹篙伸進水裡就會發生“折斷”和大山迎面而來,這個謎團才得以解開。正如古代有位詩人在乘船時也有過我的疑惑,只是他比較會寫詩表達:“滿眼風光多閃爍,看山恰似走來迎;仔細看山山不動,是船行。”

俗話說:“百年修得同船渡”。每次坐船都非常的熱鬧,大家互相打招呼問好,家長裡短的聊一些閒事兒。那時交通還不發達,出集體工,人口流動幾乎沒有,所以十里八里盡是親戚熟人,坐船就成了非常重要的社交場所,也在船上認識了不少人。

趕場或春節期間是一年當中最忙碌的時候,渡口兩頭站滿了等著過渡的人,船工從早到晚沒有歇息的時間,吃飯都是輪流換班。那時坐船是不要錢的,是村裡安排的一個專門擺渡職業。上岸之後,同船的人一般都伴行一段路程後才各自分開回家,一路聽大人們談天說地,插科打諢,幾里路不知不覺地就走過去了,一點也不感覺到累。

我慢慢長大,上學以後去外婆家的次數就少了。後來幾次坐船,就開始要給船工過渡費了,一塊、兩塊、五塊。慢慢地,公路通了,坐船的人也越來越少了。去年開車再次去外婆家,經過渡口的時候,特意下了車,坐在冷清無人也無船的渡口,點上一支菸,望著靜靜的河面,思緒萬千,多想再回到兒時,“撐一支長篙,向青草更青處漫溯;滿載一船星輝,在星輝斑斕裡放歌!”

洑水河邊——消逝的渡口

曾經熱鬧的渡口,存在千百年的渡口,在社會飛速發展的時代,漸漸淡出了歷史的長河。渡口依舊在,不見擺渡人,也不見渡船人。望著消逝的渡口,內心有些落寞傷懷。我丟掉菸頭,起身手捧在嘴邊,對著空曠的河面,使勁喊了一句:“過河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