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
程邃一生的繪畫，早期以篆籀筆法入畫用筆稚拙而圓渾，承襲元人枯筆淡墨之精髓，畫面意境上平淡而天真。晚年所作枯筆焦墨山水線條凝練老辣, 筆墨渾厚華滋，意境深幽，給人以荒涼孤寂之感。
《深竹幽居圖》區域性
都說黃家富貴，徐熙野逸，富貴倒是很好理解，那麼何為野逸呢？
野逸，不止是追求一種恍如隔世般的清淨，還是無古無今、自出胸臆的繪畫技法。
程邃的焦墨繪畫便是如此。
他醉心自然，獨創焦墨風格為“我”法，與玩世稱垢的野逸風調合作出“潤含春澤，乾裂秋風”的獨特山水新視界。
《為查梅壑畫秋山圖》區域性
01
遺民思想 影響下的野逸風調
程邃是明清
交替
時期新安畫派的代表人物之一，作為焦墨繪畫風格的開創者，他的藝術不僅富有創新性，還滲透著鮮明的遺民思想。
程邃，字穆倩，號垢區、垢道人、垢區道人、黃海釣者、靜者。程邃是新安畫派的代表，“天都十子”之一。
《山水冊頁》
程邃早年受過傳統儒家的教育，秉持“入世”的態度，但明末時期，統治者昏庸無能，官場爭鬥不絕，讓他決意放棄仕途。明亡後，他內心是焦躁不安、激憤難平的，他將這種煩悶抑鬱的心緒寄於書畫之中，借用繪畫影象符號來隱喻和表達自己對新朝的抗拒和對故國的懷念。
可以說，程邃人生道路坎坷不平，這卻造就了他的藝術道路。
《山水冊頁》
殘酷的現實使他開始重新尋找個人的位置，他將焦墨在其山水畫中的風格化作自己抒情言志的手段，在他的焦墨山水畫中，讓人體會到蒼涼、沉鬱、冷寂乃至地老天荒的意境。這種意境在當時來說是對世俗的一種嘲諷與無奈。
當然，程邃也曾嘗試過許多不同的風格。早年他師古人，承襲前人之法。中晚年，他的技法已十分純熟，加上在揚州二十年的生活經歷，使得他的畫風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與早期的風格有極大的反差，由繁密變為簡淡，這是由於他在積累多年的藝術修養之上，融入了對自然的理解和對人生的感悟。
《雲寒沙白圖》區域性
加之程邃一生始終都沒有對清朝統治者妥協。在遺民思想的影響下，他的畫風多呈現荒寒、孤寂的意境，焦墨渴筆正是體現了他內心寂寥、空洞的遺民心境，不僅表達了他對命運的抗爭、對亡國的牽掛，還暗含了他未實現的人生理想。
所以，他的繪畫最終走向了野逸風調，內含遺民精神，也就自然而然了。
《雲寒沙白圖》區域性
02
承襲元人枯筆淡墨之精髓
任何人學山水畫，
都
要透過元末四大家的藝術精神和藝術手法才能學到古畫的精髓
。
想要
跳過他們四人，
獨樹一幟開創新
畫
風
簡直
是無稽之談。因此，程邃也不能例外。
《蒼松清溪》
《蒼松清溪》
是程邃目前留下年代最早的作品，此畫為一小品扇面，近處山石用幹筆淡墨且遲澀凝重墨線勾勒，遠處用溼筆烘托渲染，山石少皴，多用橫豎不同的點子點成，近處緩坡亦用幹筆勾勒兩
棵松樹
，整幅畫面並無特別之處。
可以看出黃子久的筆法被程邃使用，只不過程邃的線條不如黃子久那樣流暢自如，而是多了些艱澀，由此可以看出程邃對於古人的學習是有自己的見解與選擇性的。
《仿高士意》區域性
《仿高士意》
是程邃對於倪雲林筆意的學習，但其中甚為雜糅，可以看到很多宋元諸家的痕跡。畫面的格局分佈為倪瓚典型的圖式，但不似倪瓚那樣的信筆，從樹石的勾勒中可以看出程邃用筆十分遲緩，筆法較之雲林多用中鋒，苔點也都藏鋒，極為沉重厚鈍，倒有幾分吳鎮與沈周的筆意。
近處幾
棵樹木
多用乾溼濃淡相間的墨色區分層次與空間感，遠山畫法又似米氏的雲山，山石輪廓用不同墨色的點子在山石的向背處點出。整幅畫面墨色淡雅醇厚，元氣淋漓，展示了此時程邃非凡的筆墨駕馭能力與深厚的傳統功力。
《山靜太古圖》區域性
但此時的程邃浸淫在古人的圖式與筆墨研究之中，風格還尚未形成，有些畫面顯得多少有些單調，畫面主要以淡雅為主，雖然濃墨以及焦墨的使用十分慎重，有的幾乎沒有。但也能看出他對幹筆和焦墨的偏愛，而這也為他後來的作品奠定了大致的基調。
03
枯筆焦墨，荒涼孤寂
每當歷史上的朝代更迭和社會動盪時期，對畫家而言渴筆焦墨最能喚醒他內心深處的憂患意識和地老天荒的遺民情感
，
程邃亦如此。
《山靜太古圖》區域性
眾所周知，墨分五色為：焦、濃、重、淡、清。山水畫之所以擁有變幻莫測的內容層次，離不開五色墨色的運。但程邃的繪畫過程卻極少需要水的參與，甚至直接以墨潤筆後直接行筆，墨盡而收筆，致使其運用單一的墨色且還是那種極端的黑（焦墨），還能表現出與五色墨相同的意境感受，難度就可想而知了。
程邃的焦墨山水畫沉鬱蒼古，老辣生澀，與當時甜媚柔靡的主流畫風別開一格。他用枯瘦細長的線條勾皴結合畫出山石的肌理，細長線和粗苔點構成了其焦墨山水畫獨特的表現手法。如：
《杜甫詩意山水冊》區域性
《杜甫詩意山水冊》
最引人入勝之處在於用筆。他以凝重的禿筆來發揮蒼毛中見醇樸、枯渴中含腆潤的筆墨技能，筆之正反虛實，機趣所至，生髮不窮。其線條如篆刻奏刀，緩而澀、糾結、
蟠曲
、力透紙背。墨色基本上只有一種層次，即焦墨。
其濃淡深淺不是靠水分來調和而是靠用筆的速度來調節，濃重處用筆則慢，幹淡處，用筆則快，最淡處用筆漫不經心，似到非到，若有若無。用筆忽快忽慢，由輕而重，由實而虛，墨由飽滿到枯渴，筆氣連貫，雖皆為幹筆，卻透露出疏秀爽朗的氣象。毫無枯稿之氣，潤澤蒼鬱，意極華滋。
《深竹幽居圖》區域性
《深竹幽居圖》
土坡以幹筆畫出有蓬鬆蒼茫之感，土坡上的小樹用幹筆淡墨畫出。高士以白描勾勒，筆法流暢，船上的小人物刻畫精巧，細節清晰。整幅畫面用線流暢，圓潤，疏密、黑白對比明顯，留白處突出水流略有意趣。茅草屋由幹筆淡墨層層疊加，後用稍微重點的墨色進行提點。茅草屋周圍的樹木畫法多樣，用筆輕鬆，用線多曲線，由淺入深，逐層疊加。
程邃對幹筆、渴筆的運用從畫面中都可體現。獨坐扁舟、疏枝幽林、胸懷丘壑、所有的氣息都成為畫家傳達悠遠清冷、空靈意境的物件。
《為查梅壑畫秋山圖》區域性
《為查梅壑畫秋山圖》
此時程邃對於焦墨的掌握已十分純熟，但又在其中摻雜著淡墨，用以區分層次，空間感。中近景的山石用枯筆焦墨勾勒而成，量感十足。遠處的山巒則多以幹淡細筆勾出，在山石的結構中調整著節奏上的變化，細密的點子與瑣碎石塊的搭配與少皴大結構山石之間形成極為強烈的疏密對比。
樹木的勾勒上多以枯筆焦墨寫成，與近乎留白的山石對比明顯。遠山用溼筆濃墨寫出，而遠處山石上的苔點與樹叢也用枯筆焦墨畫出，如果不看樹木與山的位置你根本無法從墨色的乾溼濃淡去區分遠近，但是在整體上卻又十分和諧。
《千巖競秀圖》區域性
《千巖競秀圖》
程邃山水畫藝術上的一個縮影。畫中充滿了不同態勢扭動的山岩，彷彿似要掙脫出程邃所佈置的畫面，可謂“平中見奇”的典範。
山石在
鉤法
上同樣以枯筆淡墨勾出，區域性有重墨復勾，畫中充滿了密密麻麻的苔點，與樹木一樣皆用枯筆焦墨寫成，看似雜亂無章的山石與樹木向上延伸構成了一條“S”形，靜中有動，動中有靜，顯示出程邃極高的繪畫修養。
《千巖競秀圖》區域性
此畫語言十分簡練，有著不經意的流露，毫無矯揉造作之感，畫面的皴筆很少，程邃幾乎是用點子來替代皴擦了，在苔點的疏密安排上看似雜亂無章，實則匠心獨運，使畫面意境幽深。
結語：
程邃晚年在畫法畫風上與早期有著極大的反差，而這正是來自於他在對古人精到的理解與自己對於自然造化中的頓悟。寥寥數筆，便可將胸中之“逸”抒發出來，真正的做到了“物我相忘”的境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