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江湖沒有血

小時候愛看武俠小說,連改編的電視劇也一集不落,那時候天真爛漫,喜歡什麼都會全情投入,整日恍恍惚惚,腦子裡充滿著各種際遇幻想,看到街邊打太極拳的老大爺就想偷學幾招,看到人家把拳耍的行雲流水,轉折處又顯出戛然而止的寸勁兒,就覺得這是剛柔並濟,四兩撥千斤的活兒,應該是個高手。

又或者看到一條深溝,會想黑暗深處是不是有什麼武林秘籍。那時候我的心雖幼小,卻裝得下整座江湖,而我,則衣袂飄飄,執劍天涯。

我向往那樣的快意恩仇,刀光劍影,卻全然不顧江湖也是人心最最險惡的地方,仍然奮不顧身,希冀著行俠仗義,即便刀口舔血。

這樣的念頭,在我的心裡活了整個少年時代,最後終於在中考之前支離破碎,土崩瓦解。

但俠義精神在我的身體裡並沒有死盡,它時刻左右著我的行事風格和言談舉止,甚至存在於我的價值觀裡。

比如我一直追求的最理想的生活,不過愜意二字,並不一定要浪跡天涯,至少不會安土重遷,我喜歡無拘無束,所以尤其討厭體制。

如此說來,我的俠義似乎又與武俠小說裡的俠義有些許不同。武俠小說裡,能被稱為俠的,不外乎鋤強扶弱者,懲惡揚善者,劫富濟貧者,同情弱小者,武功高低則不是最主要的因素——任我行天下第一,也只能喊一句魔頭。

所以俠義是一種品德嗎?

那為何德高望重者不稱為俠,又或者俠義是一種特立獨行的,離經叛道的處世方式,可田伯光終究也不過是採花盜賊。看來俠義確實還是與品德有些許關係,只是沒有那麼偽善而已,講究直來直去,卻又不失機巧智慧,這有點縱橫家的意思,但沒有縱橫家那麼功利,沒有個人主義,反而心懷天下,有容乃大,這又有點墨家兼愛的意味。

俠義是中國文化的一種平衡融合,是中國特有的一種民間智慧。它有儒家的君子之道,也有縱橫家的詭辯智取,又有墨家的天下為家。

我的江湖沒有血

在歷史上,俠客便是一種不容忽視得存在。《史記。遊俠列傳》首開先河,記載了春秋戰國時期的各種遊俠,司馬遷評價他們“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厄困……不矜其能,不伐其德”

之後的《漢書》雖然也有記載,只可惜轉褒為貶,說他們“罪已不容於誅。”難怪史學家評價班固是封建傳統之大家。

史書雖然對這些歷代的遊俠們褒貶不一,但每個時代都有名留青史的大遊俠。他們之所以處在這樣一個不尷不尬的地位,完全是因為他們不被約定俗成,即便是辦利國利民的事,也往往不講究名正言順,我想這也正是他們人格的魅力所在,誰不喜歡瀟灑不羈,一字千金。

中國的俠義情懷持續了幾千年都不曾中斷,這正說明了俠義精神是這片土地不可或缺的。

而可惜的是,自從改革開放,商業文化興起,似乎一切都變了味道,我們每做一件事,都要有一個功利的目的去指引。交友是為了“多個朋友多條路。”讀書是為了“功成名就。”學藝是為了“混口飯吃。”而吃飯是為了談幾筆生意。

我們每個人都為了同一件事而努力,終於打造了一個商業帝國,每個人都有合適的崗位,每個人都有賺錢的門路,我們為各自的利益奔波,為各自的利益戰鬥。互不干擾,互不拖欠。

我見慣了太多為錢吵鬧的鄰里,為買單而各懷心思的朋友,也見過太多為房子分開的情侶,為遺產反目的兄弟。

我們把大我活成了小我,卻依然恬不知恥的聽著“你因掙錢而偉大”的心靈雞湯。看去這個世界繁華了,卻反而被侷限在自己小小的一方世界,坐井觀天。

人是人類的“閹割”版。

我們缺少一種俠義。

我並不是說要每個人都去劫富濟貧,替天行道,這不是亂世,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的俠義精神。

俠義是需要智慧的,沒有智慧的俠義往往流於綠營。

而智慧是服務於眼界的,當一個人有足夠的視野,心裡不再是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他自然會有濟世的需求。

這絕對不是利他主義,而是一種超然,它讓你不再斤斤計較,不再患得患失,它讓你心胸寬廣,重情重義。

不被約定俗成,是對體制的輕蔑,不利慾薰心,是對金錢遊戲的不屑,不畏強權,是不想活的奴顏婢膝。你只有看不起整個世界,才能讓自己處在山峰之巔,但又不是自視清高,不問世事,你唯一看的起的,只有一種人,那便是同樣的人。

你可以不買村委書記的帳,但可不可以答應鄰家女孩的請求,給她買一顆大白兔奶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