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人也得上廁所，無論是貴妃賈元春，還是貧婆子劉姥姥，從主子到奴才，吃喝拉撒是人之本能。之前曾偶有涉及相關話題，本文倒要系統總結一下，上廁所這個人人每天面對，就算美人如林黛玉也不可避免地“尷尬”話題。

曹雪芹寫了很多種“如廁”，並不是簡單地介紹生活日常，很多是帶有強烈隱喻意義的。大體上分為這樣幾種情況。

一，伏筆

曹雪芹最善於用伏筆，三急之一的“方便”，也被賦予了寓意。

第一回，元宵節當晚，僕人霍啟因為尿急，將小姐甄英蓮放下，轉身去方便，回來時甄英蓮丟了。

甄英蓮因為“一泡尿”丟失，給甄士隱一家帶來滅頂之災。元宵節，丟女兒，禍起，成了對賈府日後敗亡的伏筆。

推測賈家元宵節迎接元春省親，是賈府日後抄家的重要導火索。

第二十七回，小紅給王熙鳳取荷包，回來看見司棋從山洞裡鑽出來系裙子，是對日後鴛鴦撞破司棋偷情潘又安的伏筆。

第七十一回，鴛鴦內急要方便，撞破野鴛鴦司棋和潘又安。慌亂之中掉了繡春囊，成為抄檢大觀園的導火索。晴雯死，小戲子、司棋等被攆，包括大觀園的關門，都由鴛鴦這次內急引發。你說“上廁所”又哪裡有小事。

二，隱喻

隱喻和伏筆不一樣，算是暗示的一種。同樣上廁所，王熙鳳在秦可卿出殯路上，進二丫頭家休息，就是要行“方便”的意思。賈寶玉和秦鍾會意迴避，出門邂逅了二丫頭。

二丫頭看似和賈寶玉有關，其實不然。她是王熙鳳女兒巧姐的隱喻。巧姐一直是小女孩，抄家後被劉姥姥收養成為農家女兒，長大之後什麼樣？看二丫頭就知道。

而二丫頭最終抱著弟弟出現，也暗示王熙鳳和女兒巧姐的悲劇是因為她沒有“兒子”。

同樣還有賈元春省親回到賈家，第一件事去了“體仁沐德”的偏院去“更衣”，就是“方便”的一種說辭。

元春的方便主要注意“體仁沐德”四個字。仁德是君王之本，臣子當感念君王仁德，君仁臣忠互相拱助。

然而皇帝抄了賈家是“飛鳥盡良弓藏”。

賈家對皇帝不臣、不恭，是驕狂自大。

最終雙方“虎兕相逢大夢歸”，可謂都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最後是劉姥姥要“方便”。她年老之人被王熙鳳一頓戲耍，胡吃海塞脾胃不和造成“瀉洩”。

劉姥姥當眾解衣是當時農村人幕天席地“方便”的本分，也算是對賈府眾人調戲她的嘲諷。

好在丫頭們最終指給她去了東北角上的廁所。注意廁所在東北角是古人的風水講究。廚房對應在東南角，上北下南，上廁所，下廚房就這麼來的。

閒言少敘，劉姥姥去廁所後拐到了怡紅院，在賈寶玉床上“酒嗝臭屁”的胡亂睡一覺，才是作者的最大諷刺。

紅顏終究有老時，賈寶玉喜歡鐘靈毓秀的女兒，推崇她們是水做的骨肉。但劉姥姥曾經不也是“水做的骨肉”？如今卻是如何？

紅顏白骨不過“大夢一場”。劉姥姥的一場夢，何嘗不是賈寶玉的現實和人生的本質。

三，社交

當然，上廁所迴歸生活現實，也是社交的一種。

第九回秦鍾與香憐眉目傳情，借上廁所去後邊說話。原本算是交集，不想被金榮故意撞破，釀成頑童大鬧學堂的一場鬧劇。

賈府子弟人人有如娼伶，也是日後敗亡之徵兆。

第二十八回，賈寶玉和蔣玉菡借“解手”相交，這件事本身也有隱喻和伏筆。

賈寶玉與戲子蔣玉菡交往，兩人互相饋贈貼身禮物。賈寶玉是玉玦，蔣玉菡是茜香羅漢巾，屬於王孫公子結交伶人，頗為曖昧。

但茜香羅漢巾日後伏筆蔣玉菡迎娶花襲人，則是線索。

更深層意思，蔣玉菡代表北靜王送出茜香羅漢巾纏住賈寶玉。賈寶玉回贈玉玦表明“決心”。代表賈家決心與北靜王結黨。所以忠順王府很快氣急敗壞地上門發難，背後政治隱喻明顯。

四，日常

上廁所除了被賦予特殊寓意之外，也有生活描寫，簡單而不帶有過多的意思。

比方賈敬生日，賈母原本答應參加，頭天晚上嘴饞吃了半個桃，半夜起來幾次，第二天就來不得了。賈母是老年人脾胃虛弱，多少有點結腸炎一類，就很生活化。

王夫人晉升襲人為“準姨娘”，薛寶釵前去道賀，襲人說要出去“走動走動”也是去方便。留下賈寶玉和薛寶釵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很難說不是襲人故意。

襲人母親去世，晴雯和麝月服侍賈寶玉，夜裡麝月要出去“走走”，也是方便的意思。晴雯從熱被窩爬起來要去嚇唬麝月，不想被凍病，多少算是她日後死亡伏筆，也揭露王太醫看人下藥的醫毒本色。還有胡庸醫日後“虎狼藥”害死尤二姐的真相。

元宵節當晚，賈寶玉在大觀園路邊撩衣要解手。可見男孩子不找廁所的習慣從來有之，也不避諱丫頭們。

賈寶玉解手，就有丫頭提前跑去前邊準備熱水。飯前便後洗手的衛生習慣，賈家早都堅持。古人生活的精緻比之現代人也不多讓。

《紅樓夢》這些尷尬的“方便”，大多都會帶來一些背後的伏筆和隱喻，曹雪芹並不放過這些日常小事所引發的重要線索。需要讀書人多關聯思考，就會發現很有意思。

文｜君箋雅侃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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