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長安說書 撰
一個人，越是標榜什麼，內心就越缺少什麼！
因為缺少，就會造成“得到”焦慮。其呈現給我們的，恰是他們缺少卻又想讓別人看到的。
股票漲了。狠賺一筆的截圖拋在朋友圈，卻不知他依舊在虧損。極光下擁吻的情侶，我們看不到旅途中雞毛蒜皮的芥蒂和附著在愛情上的蝨子······
看見，僅僅是看見而已。
中國當代最具爭議的兩位作家
莫言、賈平凹
。一個獲得 2012 年的
《諾貝爾文學獎》
，一個摘得國內文壇最高榮譽
“茅盾文學獎”
。當然，賈平凹也拿過法國
“費米娜文學獎”
。其憑藉作品正是名噪一時的以西京城為背景道盡“男女荒唐事”的
《廢都》
。
因為《廢都》，賈平凹被
“流氓作家”
的頭銜所冠名，成為別人眼裡不寫正經東西的作家，引來一片征討聲。其實在《廢都》之前，賈平凹被稱作
“中國最乾淨的作家”
。這一時期，創作大都根植鄉土，以自然、家鄉為主。靜謐空靈、恬靜厚實。散文，堪稱文壇一絕。
《廢都》，是一個分水嶺。
是開啟賈平凹都市題材作品創作的發端。
《廢都》 洛陽紙貴
1993 年，作品《廢都》一經發行，便博得讀者一眾喜愛。據說，當時人與人間見面招呼即是
‘看廢都了嗎’？
很多地方，書店供不應求，出版社只好一再加印。前往北京運書的貨車司機，扔給收費站工作人員一本《廢都》就能放行······
與此同時，市面上各類版本的《廢都》魚貫而出。
然而，在這種銷量暴漲的背後，卻隱藏著一個危機。那就是廢都的內容。果不其然，廢都被禁的命運發生在出版後的半年內。原因不言而喻——書中赤裸的
人肉描寫、性描寫，絲毫不顧及，直白露骨
。
北大教授陳曉明說，
“《廢都》銷量如此之大，影響如此之廣，引發的爭議如此之劇烈，算得上上世紀末最大文學事件。
譭譽參半的《廢都》，一方面在讀者的叫囂捧高中躥紅；另一方面，來自社會各界的評批聲從未間斷。甚至被看作一部“小黃書”。時值八九十年代，觀念陳腐，思想保守。很快，《廢都》遭遇了全面封禁。
關於《廢都》，內容經過刪減之後，再刪減。致使原著中留下很多
“此處省略多少字”
的（方框）。《廢都》遭遇封禁之後，賈平凹身體也出現了隱患。幾乎同一時間，好友
路遙因肝病惡化而辭世
。在這雙重打擊之下，妻子韓俊芳又和他鬧離婚。
賈平凹與路遙，不僅是生活上的好友，也互為創作上的精神導師。為了寫作
《平凡的世界》，
路遙獻出了生命。反觀賈平凹，他和路遙有太多相似之處。兩人一樣
患有肝病、遭遇婚姻危機。
當時，賈平凹從路遙身上彷彿看到了未來的自己。對於一個作家來說，花卻一年多時間完成的作品被“封禁”，無疑是莫大打擊。突如其來的種種不幸，讓賈平凹徹底陷入絕望。
① 《廢都》——莊之蝶淫逸
《廢都》中，莊之蝶本是一名編輯。他憑藉寫作，躋身
西京城的四大文化名人
。莊之蝶雖然人前顯貴，名譽漫天，但他內心是空虛、孤冷的，他找不到存在的意義。尤其在下海經商浪潮中，來自社會、人際角落裡的各種誘惑、腐敗，讓他成了一個
“多餘人”
。
（注：多餘人：19世紀俄國文學作品普希金首提，指意圖去改變而難以付諸實際行動的有知識的社會青年。）
莊之蝶
沒有大富大貴，但卻懶得去搞錢
；其次，他對老婆牛月琴提不起興趣，只是將其看作料理自己生活的老媽子。每次和她只能草草了事，體驗不到男人的快樂。
空虛、迷茫之下，嬌豔、美麗的唐婉兒出現了。唐婉兒本是有婦之夫，她與青年男作家周敏結識後，提出和丈夫離婚，被丈夫摁在地上一陣狂揍。兩人一同私奔到西京城。周敏，因為寫一篇莊之蝶生平的文章而被莊之蝶知曉。籍此，有了周敏“牽線搭橋”，唐婉兒和莊之蝶的曖昧纏綿也就順理成章。
小說《廢都》以大量筆力、篇幅描寫莊之蝶和唐婉兒之間的情事。青年男女間，各種花樣、各種操作都在兩個人身上得以“實踐”。
賓館、辦公室、莊之蝶的家，都有他們的身影。
一次，莊之蝶和唐婉兒的情事被保姆柳月撞上。
莊之蝶為封其口，將保姆柳月拉下水，和保姆發生了關係。
莊之蝶名人光環加持，前後有柳月、阿燦、唐婉兒以及汪希眠老婆幾個女性都獻身給他。
作家身份的莊之蝶，
生活糜亂，風流成性。
作品中的“性描寫”大膽而真實，一如作者本人親歷一般。
賈平凹的這種“代入式”寫作，一度讓人篤定他就是現實裡的莊之蝶。
② 莊之蝶並非賈平凹的對映
事實上，莊之蝶的人生完全屬於賈平凹的臆想。莊之蝶也非賈平凹的化身。對於莊之蝶，賈平凹是
批判兼同情的
。糜亂、荒誕只是一個引子。莊之蝶的人生，其實是當時社會知識分子和一小撮人的真實境遇的再現。他們
矛盾、困惑。在功與名的刺激下，在人性枷鎖下，身體與靈魂、肉體與精神南轅北轍，背道而馳。
找不到自己的社會位置，索性以一種
“破罐子破摔
”的態度尋找一片獨屬於自己的空間。
從莊之蝶的結局來看，這種人生態度是失敗的——莊之蝶荒度過一段生命迷途知返時，他倒在了火車站······
莊之蝶的人生，並不能等同於賈平凹。作家的世界，是綺麗、詭怪的。作家，一個職業。但因為這一職業的特殊性，他們需要遍覽各種人生，遊離於萬物之中。
質疑裡的莫言、賈平凹
當今文壇，賈平凹和莫言算得上一對“難友”，遭受外界質疑。
外界看來，莫言的作品低俗不堪。在
《豐乳肥臀》
中，他寫了一個母親和幾個男人一連生下七個女兒。因為傳統中國人重男輕女的思想使然，“母親”為了一個男嬰和不同男人結合。“母親”的命運是悲慘的。她的得救之道，卻是等來了一位外國神父。並與之結合，脫離了苦海。
莫言說：
“現實中的自己是一個慫包。不會說話，也不懂人際，敏感而自卑，很沒有出息。”
一檔訪談節目中，他談及自己到北京的女兒家去，因為女兒家距離首都機場特別近，擔心計程車司機甩臉子（不高興），於是上車前先給司機師傅遞上一盒中華煙。並說：
“師傅，我先給你一盒煙，然後我再告訴你去哪裡！”
結果司機一看，一盒 60 元的中華煙，比車費還多，也就很高興地載他而去了。
討好型人格，
讓他成為現實生活中的弱者，但卻成就了細心、敏感愛觀察的性格。
他說：
往往那些性格自卑、敏感的人，在生活中懦弱、無能，但在文學表達上有著超凡能力。現實生活中，自己不能實現的東西，都能在文學創作過程中來實現。所以，我會在寫作的時候，膽大妄為、色膽包天，賊膽包天······
成名以後。拿到諾獎。他飽受詬病、質疑。外界聲音一致認為褻瀆母親這個神聖身份，一味迎合西方潮流。國內文壇，聲音參差，其中不乏一些知名大家奚落嘲諷：
劉震雲：
莫言獲獎之後，好多人問我的感受。這就好像我哥娶了嫂子，別人問我感覺怎麼樣？莫言能獲獎，至少說明中國至少有十個人也可以獲獎。
陳丹青：
我沒看過莫言的作品，但莫言獲獎與作品其實沒有什麼關係。
張一一：
莫言之所以能獲得諾貝爾獎，全是靠賄賂評委換來的。
······
對於質疑和嘲諷，有人認為是
“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更多時候莫言不予理睬。他說：
“從得知獲得諾獎到今天，我彷彿經歷了一次洗禮，如同一面鏡子，看到人心、看到世道，也看到自己。”
有趣的是，莫言並未真的未做迴應。在他的新作
《晚熟的人》
當中，他以一個滑稽的故事進行自喻。成名後的他，被自己的表弟罵
“他是驢屎，不過浪得虛名，表弟文學成就遠甩他幾條街，只是時運不濟，沒有機會罷了！”
含沙射影，莫言雖然沒有正面理會質疑，但透過作品《晚熟的人》，我們彷彿看到了他的回擊。
《晚熟的人》，是獲得諾獎 8 年之後的新作。莫言說，這是一部意圖突破諾獎魔咒的作品。
一如當年的馬爾克斯，他在寫完《百年孤獨》之後，接著完成了一部更經典的《霍亂時期的愛情》。
《晚熟的人》，一共由 12 個故事構成，既有城市題材，也有根植鄉土的雞零狗碎······12 箇中短篇，12 種人生，12 個故事。
“本性善良的人都晚熟，並且他們是被劣人所催熟的。當別人聰明伶俐的時候，我們又傻又呆，當別人心機用盡，漸入頹境時，我們恰好靈魂開竅。晚熟的人，將用一年時間，做出那些早熟者十年的業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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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平凹的《廢都》，不是賈平凹的自我寫照，莊之蝶也並非賈平凹本人。
作家的世界，是普通人難以理解的。在《廢都》被列為黃書封禁的時候，各方評論家、專家、學者都在批評廢都誤國誤民。
有意思的是，部分作家、專家
前一秒在說《廢都》文章的卓爾不群
，下一秒見《廢都》銷量如此火爆。於是又話鋒一轉：
“之所以能賣這麼火，還不是因為博人眼球的黃段子。”
不免讓人感覺有些酸溜溜的雙標···
國學大師
季羨林
則說：
“《廢都》20年後，必然大放光彩。”
王小波也為賈平凹發聲，科學有錯誤，卻沒有卑鄙一說。但在文化藝術領域，國人喜歡雙標。對國外的文學藝術，可以用科學的態度來審視，可對於國內的文學，則會用道德來考量。
《廢都》首發 1993 年，半年時間便遭遇封禁。1997年時，該作獲得了
法國費米娜文學獎
。作品的文學性漸漸被認可。直到 2009 年得以解禁，重見天日。與此同時，《廢都》、《秦腔》和《浮躁》組成賈平凹的三部曲。籍此，《廢都》完成了真正意義上的洗白。
比之莫言《豐乳肥臀》開篇赤裸裸“顏色”描寫卻沒遭封禁，很大程度上要歸功於年代關係。
《廢都》解禁，《秦腔》拿下國內文學的最高榮譽茅盾文學獎，老賈也從“命不久矣”的憂慮中復甦了過來。他的人生，可以說是穩步推進的，從年少的貧窮，透過自己的勤奮在文壇佔據一席之位，雖然歷經兩次婚姻，但後院兩個女人處得親如姐妹，這是任何一個男人所樂見的。
即使年近70歲，但老賈依舊在文字世界裡
鞭策自己、剖析社會、揭露人性
。記得他在一部作品中寫到，母親問他，這世上的文字千千萬萬，你什麼時候能寫完？他的回答令人印象深刻：
寫到不能寫了，就休息了！
《廢都》之後，再作《暫坐》
勤奮，是賈平凹一生中的關鍵詞。雖然已屬高齡，但依舊保持著 2 年一部的新作。
2020 年，新作《暫坐》再次面世世。《暫坐》是繼《廢都》之後的
第二部都市題材的女性小說
，作品仍舊以西京城為背景，以
“西京十二玉”媲美“金陵十二釵”
，男主人公依舊是大作家羿光，講述西京城 12 位女性波折、傳奇人生。他們光鮮亮麗，卻也寂寞沉淪。她們如浮萍，遊走在政要和商人之間······
賈平凹本人說，
“如果是當年，《暫坐》或許會遭遇曾經《廢都》的相同命運。
曾經被說是“顏色小說”，事實上是讀者受眾戴了有色眼鏡而已。沒有閱讀就沒有發言權。想要真正瞭解作者所要傳遞的東西，只有閱讀原著。
作家的內心世界，是
豐盈、詭異的
，他們是一個人，但卻歷經著千百種人生。作品，是一面鏡子，我們所能看到的，只是具體形態，而非全貌。
回到文初，不論是莫言，還是賈平凹，其大膽男女尺度，都是將現實裡的拘謹挪移到文學作品上，並釋放了自己的色膽而已。因為沒有，所以一再標榜。
想象上的大膽、色膽包天，就像溢位
杯口的啤酒泡沫，很浮誇，卻甘醇香冽。
原版《廢都》+《暫坐》，品讀可戳下方·····
未刪減版 《暫坐》+《廢都》
-End-
文 / 長安說書 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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