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向二線城市的夢想人

你有沒有發現,身邊北漂的朋友們,去二線城市發展的越來越多了。

這絕對不是偶然,自去年以來,二線城市展開了搶人大戰。武漢、南京、西安等城市陸續放寬了對人才的落戶限制。西安今年第一季度的遷入戶口數量已經接近去年全年總和。

而與之相對的是,一線城市仍在嚴控人口紅線,且擁有年輕人可望不可及的房價。二線城市開放懷抱的姿態,為離不開大城市卻又待不住北上廣的年輕人提供了一個落腳的理由。

我的朋友小蔡就是其中之一,過去的10年裡,他兩度北漂,也曾返回老家,但最終還是在快到30歲的關口,落腳在了南京。

他的故事或許是無數北上廣漂泊的年輕人的縮影。

逃向二線城市的夢想人

在北京待了快10年以後,小蔡決定去南京。

3月以來,南京頻頻放大招吸引人才,只要是研究生或40歲以下的本科畢業生就可以直接落戶南京。

小蔡說:“我應該算個人才吧,我211畢業的呢。”

為什麼選擇南京呢?小蔡說他年輕時在南京住過一段時間(沒錯,29歲的他說的是“我年輕時”),那時他還是一個新聞系的本科生,他有著新聞理想和關於文學的夢想。

某一年暑假他選擇去南京的一家報社實習,一是對南京這座城市嚮往已久,“葉兆言、蘇童,還有畢飛宇都在南京,這個城市應該充滿了人文氣息吧”,還有就是他當時的女朋友是南京人。

那段時間他白天在報社實習,晚上陪女友在南京的大街小巷間穿行,“去觸控這座城市的靈魂”。小蔡住在丹鳳街,下樓就是賣鹽水鴨的,小蔡覺得,

某種程度上來說,鴨子就是南京的靈魂。

在南京的日子裡小蔡沒少吃鴨子,回北京後他還吃不慣北京的鴨子,“北京不行”他這麼評價道。

逃向二線城市的夢想人

因為喜歡鴨子,小蔡還在報社寫過一篇關於鴨子的文章,對南京鴨子做了系統性的調查,他甚至去養殖中心調查,晚上就睡在鴨棚裡,想探究南京鴨子好吃的原因。最後他得出個結論,南京鴨子睡眠質量很高。“鴨子睡覺的姿勢很好玩的,它們把嘴插入翅膀下面,頭與頸彎成Z字形,然後閉上眼睛。”

“現在寫文章肯定不會這樣去調查了,都是百度一下,最多再查幾篇論文,標個參考文獻,顯得高階一點,然後就搞篇文章出來咯”,小蔡邊抽菸邊這麼說,語氣慵懶,說不清他懷念的究竟是鴨子,還是那個為了鴨子都能那樣去折騰的自己。

傳統新聞的衰落,理想與現實的矛盾,這類故事大家已經聽得夠多了,我也不想細問,於是我問他:“你女朋友呢?”

他說:“和別人結婚了。”

這好像也不是什麼新鮮的故事。

逃向二線城市的夢想人

小蔡畢業後進入了北京一家傳媒公司,對這段經歷他是有點自豪的:“大報紙,我們關注的都是嚴肅的話題,我想想啊。”

然後他想了半天終於開口說,“不好意思,時間太久遠了,記不起來了。”

天知道是真的記不起來,還是記起來了也不想說

“其實大部分人的生活是沒什麼戲劇性的,生活平靜如水,緩緩流動,我們都活在卡佛的小說裡,大部分時間是這樣的,可是也有例外。”

小蔡畢業那年,正值新媒體強勢崛起,傳統媒體節節敗退的時代節點。時代浪潮下,沒有人能倖免。

“很快就沒人看報紙了,我們也漸漸接不到廣告,那時我的工資是5000,稿費另算。”

小蔡覺得,好像一下子,世界就變了。

那時他的領導就跟他講:“小蔡啊,你來晚了,你要早幾年來,月入三萬是很正常的。底薪、稿費、月度獎金、發稿獎金、季度獎、年終獎,你只要發稿,每天都能有錢拿,現在不行咯。”

小蔡在報社做的最後一篇稿子是關於滴滴司機的,“我打了輛車,上車後沒多久司機師傅接到一個電話,他對著電話說‘我早就不開出租車啦!不開了不開了!’,一陣沉默後司機師傅對我說‘我這個兄弟,我早就勸他不要開出租車了,他不聽,他今天一下午二百塊都沒賺到’。”

“我那時就覺得,時代真的變了。”

最終小蔡跟著領匯出走,“做科技自媒體”“對我來說蠻難的”“不要說了吧”,小蔡這麼回憶26歲前的日子。

逃向二線城市的夢想人

26歲之前,小蔡沒有想過自己的未來。他笑稱自己像王小波一樣,覺得自己處在人生的黃金時代,什麼都錘不了他。

“但是雖然心中懷著詩和遠方,但是生活對你雖遠必誅啊。”

2015年,小蔡26歲,他遭遇人生中第一次失業,他坦言:“就是沒有錢了,我們做一期節目,得花一萬多塊吧,買產品要錢,燈光啊,裝置啊,都要錢。就是沒錢了,節目做不出來,我們只能關門。”

那時小蔡住在西城,樓下七號線,月租2500,“我連付房租的錢都沒有,前期做節目是沒贊助費的,主要是我跟劉哥的錢。”

劉哥就是小蔡在報社時的領導,“他已經回河北老家當老師了。”小蔡說道。

失業後,小蔡回家待了一陣子。

小蔡的父母均是鎮上電廠的工人,他們希望兒子可以考個公務員,或者當個老師,“不要再出去折騰了”。在小鎮人的眼中,公務員和老師是全宇宙最好的職業,小蔡說這都可以理解,“畢竟穩定,不像我,在北京還會失業。”父母做了一輩子工人,他們對失業是沒有概念的,他們只想過平靜的生活。

但回到小鎮的小蔡彷彿成了家鄉的異鄉人,昔日好友大多結婚了,他們要麼做點小生意,要麼就把時間消耗在網咖和牌桌上,中學時喜歡的女孩早就抱孩子了,大家見到小蔡都說這不是考北京去的小蔡嘛,“有什麼意思呢?”

回家的那段時間,小蔡整夜整夜失眠,一根又一根地抽菸。他最喜歡待的地方還是網咖,但網咖的配置跟他上學時幾乎沒什麼不同,除了玩LOL的年輕人,更多的是打傳奇私服的中年人。

小蔡覺得回到家鄉的感覺已經恍如迅哥回魯鎮了,最後他還是決定回到北京。

逃向二線城市的夢想人

“年輕人為什麼去大城市呢?”他說,“因為大城市有無限的可能性吧,這樣說也許太俗了,夢想啊,理想啊,但確實是這樣的。”

小蔡問我,人類的首都是哪裡。我不知道,小蔡說,是紐約。“上世紀大部分時間裡,人類的首都就是紐約。披頭士在紐約開啟美國首演,繼而火遍世界,鮑勃迪倫在紐約遊蕩,在格林尼治村寫出答案在風中飄。紐約誕生了無數傳奇,它充滿包容性,創造力,以及自由。人類創造大都市,就是用來造夢的。”

回到北京的小蔡進入朋友的團隊,運營一款音樂類APP,並且擔當音樂節的活動策劃。他還會寫一些對獨立音樂人的採訪,小蔡寫稿自有自己的原則,不語音,不影片,面對面,一對一地聊,然後寫稿。“這可能是一種堅持吧,現在人寫東西,那個搖滾X你知道吧,就到處抄一抄。”

2017年末,專案告一段落,音樂節成功舉辦,一切都走上正軌,小蔡卻接二連三往醫院跑。

腰椎間盤突出,脂溢性皮炎,頸椎病,肩周炎,痛風,他還指了指腦袋說:“可能過幾年我就禿了吧。”

這時他終於意識到,自己那奔向中年的身體已經支撐不起一顆少年心了。

逃向二線城市的夢想人

去南京的想法其實由來已久,今年的人才新政成為了小蔡離京的臨門一腳。

“北京的房子我肯定買不起的”小蔡說,“南京還行吧,我也攢了點錢了,去那邊壓力會小點。”

小蔡的父母均於今年年初下崗,他們所在的單位是一家火力發電廠,因環保要求被關停。“時代在變,鐵飯碗不存在的。”父母決定把買斷工齡一次所得的二十幾萬給小蔡,湊一湊,交個首付。

小蔡拒絕了,面對年邁失業的父母,他無法允許自己掏空這個家庭的積蓄。“將來要是有個病有個災,拿什麼去面對呢?房貸嗎?”

給父母養老,可能是這一代人將共同面對的難題。

小蔡認為對於年輕人來說,大城市最珍貴的東西往往就是無限的可能性。逃離北上廣,又逃回北上,究其原因,並不是小城市不好,

而是無法忍受人生的道路越走越窄,少年心氣被安穩生活日漸消磨。

而如今的二線城市,硬實力與軟環境日趨完善,正如吳曉波所言“網際網路把資訊抹平,高鐵把城市與城市、區域與區域之間的距離、物流的距離和人口流動的距離壓扁了”。二線城市已經能夠成為年輕人築夢的平臺了。並且,那裡的生活壓力還不是很大。

逃向二線城市的夢想人

臨走前小蔡跟我說,他其實並不知道自己具體要什麼,是錢嗎,是房子嗎,還是別的什麼。他對這個時代蠻困惑的,“你是學文科的嗎?現在學文科的都幹嘛呢?考公務員?老師?或者去網際網路公司寫幾年稿子然後轉產品?我好多同學都在做產品經理,我們讀書的時候不是這樣的,那時候寫詩都還有人看的。”

小蔡床頭常年放著《光榮與夢想》、《巴黎燒了嗎》等書,他最愛看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理想國出版的書,他跟我說今年他看過最好看的電影是《華盛頓郵報》,他建議我看一看,一定會有感觸的。

我想了想,自己看的上一部電影是《前任三·再見前任》,陪女孩子去看的,由於在韓庚cosplay至尊寶大喊“林佳我愛你”時沒有流眼淚,後來我們因為性格不合分手了。

嘛,不管怎麼樣,讓我們一起祝福小蔡,祝福那些去往二線城市的年輕人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