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文化都是我靈魂的滋養,我們可以對話、交流,但不能相互侵犯

我們再回頭說說“雪漠”這筆名,我取這個筆名,除了剛才談到的那一點外,還有另外兩個想法。

第一,“雪”有雪恥、洗去的意思,“漠”有沉寂的感覺,就是說,我想洗去甘肅文壇沙漠一樣的沉寂。第二,“雪”“漠”是西部兩大自然景觀。雪者,寧也,雪落無聲,有雪一樣的詩意;漠者,大也,廣袤無垠,像大漠一樣厚重、博大、包容。當你看到白雪覆蓋大漠的那份壯美時,一定會感受到自然、宇宙、造化中那種湧動的大力。我想,既然我決定一輩子傳播西部最壯美的文化,就叫“雪漠”吧!

從這一點上,你肯定能看出我對家鄉、對家鄉文化的愛,但你也要明白,面對家鄉文化時,我同樣是有著批判的。不管以前還是現在,我留鬍鬚,都是為了時時提醒自己,不要被封閉的環境同化。即使我現在定居東莞,身在比較繁華開放、多種文化的交融地,我仍會時時警醒自己:不要被“現代化”“國際化”等同化,要保持一種清醒和自律。

一直以來,任何文化都是我靈魂的滋養,我們可以對話,可以交流,但必須互相尊重,互相吸收其優點,不能相互侵犯。這是我對待文化的態度,也是我對待一切現象與存在的態度。因此,我才有了世界的、人類的視野與胸懷。否則,我就是一個平凡的鄉村小學教師。鄉村小學教師當然也很好。可是,當他被生活環境侷限,看不到一個非常廣闊的世界時,他的心靈就不可能變得博大,他眼中的世界,也必然非常狹窄。那麼,他最多是個知足常樂的鄉村小學教師,不可能成為照亮時代、照亮世界的大作家。

當然,決定一個作家能否走向世界的條件很多,除了他自身的原因之外,機遇也非常重要。很多甘肅作家之所以沒有走向世界,甚至沒有走出甘肅,就是因為他們沒機會向世界展示自己。

每當我們到外面去,都會發現,甘肅實在太弱小了,文學也罷,經濟也罷,都是這樣。除了我,還有很多甘肅作家寫出了很好的作品。然而,直到今天,許多不如他們的作家,在市場或其他方面,都遠比他們成功。造成這種現狀的原因可能很多,但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們缺乏與外界交流的平臺,外界不知道他們,當然不可能瞭解他們。

最近,我定居廣東東莞,幾乎每個月,甚至每週,都會跟外界交流。因為,東莞非常重視文化事業,這兒雲集了全國各地的諸多專家、學者。所以,這片土地為作家們提供了諸多平臺。但甘肅卻沒有這樣的意識與力量。前段時間,蘭州大學搞了我的作品研討會,我非常隨喜。因為,甘肅作家可以依託這樣的平臺,向外界儘可能地展示自己。我也希望,甘肅的高校將來能多搞這類活動,多推一推甘肅作家,讓他們走出地域限制,擁有一個更大的舞臺。這對他們來說,確實非常重要。

我的《大漠祭》之所以能走出甘肅,走向全國,就是因為外界知道了它的存在。只有被世界瞭解,一部作品,或是一種文化,才有真正的影響力。否則,哪怕作品再好,只要沒人知道,就不會有人因之獲益。僅僅是一種自娛自樂,就沒有太大意義了。

所以,2012年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時,我非常隨喜。不過,我隨喜的不僅僅是他的得獎本身,也是中國文學、中國文化終於走上世界的舞臺,向世界展示它的精彩。我希望,將來能有更多的優秀作品,更多真正承載了人類智慧、人類精神的作品,能走上世界的舞臺,給世界帶來一點美好的東西。

選自《慧心》

雪漠XUEM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