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曾說:
四方食事,不過一碗人間煙火。
這一碗人間煙火是清晨大街小巷飄蕩的油條豆漿的香味兒,是鄰家飄來的肉香,是好友的飯局邀約,是市井街頭的安適喧鬧,是血脈相親,是執手相伴……
這一碗煙火之氣尋常簡單,卻又深沉厚重,絲絲縷縷,綿長悠遠,不覺間便深入人心,難捨難棄。
這人間煙火之氣,撫的豈止凡人之心,無論身居廟堂還是閒雲野鶴,都讓人此生感念,常尋常覓。
01
它是離不了的一日三餐
這人間煙火是誰也離不了的一日三餐,尋常百姓不消說了,就算是孤高畫質欲的文人墨士也常常沉浸陶醉於粥飯茶飲之樂。
這是陸游的粥:
世人個個學長年,
不信長年在目前。
我得宛丘平易法,
只將食粥致神仙。
——陸游《食粥》
這是白居易送人的燒餅:
胡麻餅樣學京都,
面脆油香新出爐。
寄與飢饞楊大使,
嘗看得似輔興無。
——《寄胡餅與楊萬州》
蘇軾是無所不吃,不時不吃:
自笑平生為口忙,
老來事業轉荒唐。
長江繞郭知魚美,
好竹連山覺筍香。
——蘇軾《初到黃州》
原來黃庭堅也愛吃野菜:
黃犢角,蕨芽初長小兒拳。
試尋野菜炊香飯,
便是江南二月天。
——《漫沼春筍詩》
人間有了埋鍋造飯的煙火之氣,才是熱騰騰的日子。
最喜歡夕陽之下,圍繞在小村莊腰身處的縷縷炊煙,帶著飯菜的香氣,帶著生機勃勃的生活的味道。
讓人寧靜、充滿幸福與安全感,讓人不由循著那一點菸火氣,歸家而去!
02
它是柴米油鹽中孕育的智慧
一粥一飯,柴米油鹽便是日子。不管你如何的陽春白雪,最終都將落實到一日三餐的尋常生活。
關鍵是你如何能在這人間煙火中保持對生活的熱情,且無論身處何種境地,總是能在苦難中尋找這一份超脫的生活熱忱。
大詩人蘇軾從黃州到惠州,再到不毛之地的儋州,他一路被貶一路吃,以一顆苦中作樂,積極向上的心,吃遍人間美食。
他在黃州研製“東坡肉”,還專門寫詩記述,妙趣橫生間為我們留下了食譜。
且看這一首《豬肉頌》:
烹調方法連同注意事項全部寫下來,通俗易懂,流傳千年,於今已成為“眉州東坡”酒樓看家菜。
食客可以背不出東坡的詩,卻幾乎必點“東坡肉”。
他在惠州“日啖荔枝三百顆,併為之作賦。
身在未開化之地儋州,困頓中他腦洞大開,發明了烤羊脊骨,還千里修書和弟弟分享了最新發明的美食。
他酷愛吃牡蠣,專門寫了《食蠔》以記之。他還專門給兒子修書一封,信中寫道:
“恐北方君子聞之,爭欲為東坡所為,求謫海南,分我此美也。”
著實可愛。
蘇東坡詩、書、畫均是大家,在美食界也獨佔一席。
東坡肉、東坡肘子、東坡豆腐、東坡魚,菜品名揚天下,傳承千年。
憑著對美食的熱愛,他的生活坎坷卻自得其樂,把生活過成了一首詩。
他真正是上得了廟堂,下得了草莽;吃得了山珍海味,也嚼得了野菜草根,是一個渾身充滿煙火氣,又有著人生大智慧的妙人。
03
它讓生活充滿詩意和色彩
看看馬致遠的秋天,於濃豔的秋色之外,更添了一絲優雅的煙火氣,似乎這酒,這蟹也多了不一樣的味道。
帶霜烹紫蟹,煮酒燒紅葉。
——馬致遠《夜行船》
陸游的這一束韭黃真的鮮嫩無比:
新津韭黃天下無,
色如鵝黃三尺餘。
東門彘肉更奇絕,
肥美不減胡羊酥。
——南宋陸游《蔬食戲書》
再來看看鄭板橋揚州江月下的“鮮筍鰣魚”,有景有味有美人,想象的空間如此的巨大。
真真一幅江南春晚,月下美人伴飲圖。何等的詩情快意!
夜半酣酒江月下,
美人纖手炙魚頭,
揚州鮮筍趁鰣魚,
爛煮春風三月初。
04
它是歷經世事滄桑後的淡然
這世上還有一種煙火氣,是歷盡世間滄桑後,重歸田園,安享尋常煙火的風輕雲淡。
陶淵明戴月荷鋤,追索夢中的桃花源,以一顆淡然名利的心採菊東籬,悠然南山。
舉頭望藍天,閒時看炊煙,重歸人生本真,安享生活至純。
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
戶庭無塵雜,虛室有餘閒。久在樊籠裡,復得返自然。
——陶淵明《歸園田居》
佛心的王維歸隱山林,於秋日清晨,新雨之後,松林之間,聽泉賞月,這絲煙火氣,浸入了自然清洌的味道,別是清新。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王維《山居秋暝》
05
它是快意恩仇,縱橫天下,
這一種煙火氣是仗劍走天涯,豪情升心底,凡人勝卻神仙。
李白斗酒詩百篇,
長安市上酒家眠,
天子呼來不上船,
自稱臣是酒中仙。
——杜甫的《飲中八仙歌》
這是杜甫眼中的詩仙,桀驁不馴,豪放縱逸,神采奕奕。
烹羊宰牛且為樂,
會須一飲三百杯。
五花馬,千金裘,
呼兒將出換美酒,
與爾同銷萬古愁。
——李白《將進酒》
這是李白自己的至情至真,肆意豪放。
相逢意氣為君飲,
繫馬高樓垂柳邊。
——王維《少年行》
這是王維筆下的少年將軍,何等的飄逸瀟灑,意氣風發。
人生最得意之事莫過於活得至情至性、心與身同樣自由自在。
06
它是相逢義氣為君飲
這一種煙火氣是與好友相聚的一份愜意閒適,是把酒言歡間的惺惺相惜。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白居易《問劉十九》
這樣一個欲雪的冬日黃昏,邀好友來家小聚,就著紅泥小爐,
有酒有茶,淺嘗細品,暖心暖胃,一起暢談未來,回味過往,友情在升騰的煙火氣中延續、伸展。
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
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
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
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
——孟浩然《過故人莊》
孟浩然的訪友敘情帶著濃厚的田園特色。
綠樹環繞的農家小院,自家養的雞,自家釀的酒,一起聊聊今年的收成,順便約了重陽再敘。
07
它是血脈親情,是家的味道
其實人生不過一蔬一飯、柴米油鹽,有著三餐煙火之氣的地方才是家。
一直喜歡辛棄疾的豪放,但也更喜歡他的這首充滿了生活氣息的詞:
茅簷低小,溪上青青草。
醉裡吳音相媚好,
白髮誰家翁媼?
大兒鋤豆溪東,
中兒正織雞籠。
最喜小兒亡賴,
溪頭臥剝蓮蓬。
——辛棄疾《清平樂·村居》
好一幅農家村居圖:有山月水,風景如畫,恩愛的父母,懂事的孩子,與世無爭,安然度日。
日子就是這一刻的“暱暱兒女語,燈火夜微明”,足矣!
08
它是執手相伴共白頭
這一種煙火氣是此生執手相伴 ,是“有人問你粥可溫,有人與你立黃昏”。
君畫我繡,以為詩酒之需。
布衣菜飯,可樂終身,
不必作遠遊計也。
雪夜裡,生暖爐,
促足相依偎,
靜聞雪落無痕
——沈復《浮生六記》
被酒莫驚春睡重,
賭書消得潑茶香,
當時只道是尋常。
——納蘭性德《浣溪沙》
這是芸娘與沈復的促足相偎,君畫我繡的煙火氣;這是納蘭性德永生都在懷念的尋常賭書潑茶的煙火。
能與一人共白首,同享這人間煙火之氣,是人生最大的浪漫!
林清玄說:“人生最美是清歡”。
人生裡,於一宿三餐,紛繁亂事中慢品這人間煙火之氣,以一顆恬淡常樂之心
。
接納生活的全部贈予,認真活在當下,以一顆感恩之心,對待生命中的每一餐飯,每一個人,每一個日落與黃昏。
願你歷遍山河,品過百味,仍覺得人間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