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帝后金口玉賜的太子正妻

我是帝后金口玉賜的太子正妻

聽聞太子視女人如衣服,旁人看中他的姬妾,太子二話不說便賜給了他。

我想我畢竟是正妻,他再薄情,也不可能把我這個正妃送給別人吧?

卻不想,新婚之夜,他便將我送給了他的王弟——九皇子秦艽。

1

得知皇上將我賜婚於太子秦書,上官馨哭著求父親讓皇上收回成命。

再不濟讓皇上將她也賜給太子,跟我娥皇女英。

我一巴掌打醒了她的白日夢:「皇上金口玉言豈能朝令夕改?」

出嫁前夜,上官馨看著我鳳冠霞帔,紅著眼說:「姐姐是嫡女,生母又是昭陽長公主,身份尊貴,可是那又怎樣,太子愛的是我。」

「太子愛誰我不在乎,我要的只是太子妃的頭銜。」

一聲冷哼,我循聲探去。

半開的窗外一道高瘦的影子甩袖離開。

杏黃色蟒袍在月色下泛著微光。

我收回視線撞上上官馨的,她眼裡哪裡還有淚。

翌日,我如願被迎至東宮。

禮畢,我坐在華貴的新房等我的夫君,等來的卻是九皇子秦艽。

層層紗幔被掀開,秦艽與我四目相對。

太子秦書緊隨其後,他倚在門外的雕龍大柱旁,沉著嗓子:「你既然嫁得不甘願,那麼太子妃的頭銜和身份便也不必擁有它。」

「九皇弟既然不顧禮儀後果闖了新房揭了你的蓋頭,你便跟了他吧!」

我整個人如被一盆冷水淋下:「我是帝后金口玉賜的正妻……」

秦書居高臨下地盯著我,眸色沉沉,滿是鄙夷。

我瞬時明白,未來的天子不容挑釁,但仍抱有一絲期望。

我說:「今天是大婚之夜,你對我即便再不滿意,能否過了今夜?或休或和離,明日我都認。殿下今日將我堂而皇之地送給他人,此事傳入旁人耳中,會如何看待我,殿下可曾想過?」

秦書嗤笑,雙眸眯細:「你在意旁人何曾在意過我?耍心機弄手段這些見不得光的事你駕輕就熟,太子正妃、未來的國母需端正心態,事事做到光明磊落。」

我頓時雙頰滾燙,血液一寸寸地凍結,羞辱、委屈、憤怒與悲哀突襲而來,袖衣之下指甲深深掐進肉裡。

「我以為你是你,跟昭陽長公主不一樣,卻不想……」他頓了頓,面露失望,「有其母必有其女。」

我猛地起身,掄起手就是一巴掌:「秦書,不要拿我娘說事。」

我冷下臉。

我娘是昭陽長公主,十五年前為了嫁給上官勳,下藥後攜子逼婚。

順理成章成了相府的正妻。

上官勳原本的髮妻成了妾,鬱鬱而終。

留下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上官馨。

我娘終究沒得到我爹的愛,在我八歲那年撒手人寰。

而我自小到大從未被人正常對待。

金貴的太子殿下被我打得一懵,隨即狠狠地抓住我的手,力道大到幾乎要捏碎我的腕骨,臉上是山雨欲來的風暴。

我忍著痛不卑不亢,仰頭挑釁地盯著他。

我娘是我的逆鱗,誰都不能碰。

一隻青蔥白玉般的手橫過,抓住了秦書捏著我的那隻手。

我抬眼望去,身穿緋色錦袍的俊秀少年,明亮的燈光下,他的眼睛看起來璀璨得不可思議,他說:「皇兄,她現在是我的人。」

秦書沉沉地盯著他,隨侍進來在他耳邊耳語。

他最後看了我一眼鬆手離開。

房門未關,東風吹進來,紗簾四下飛舞。

我胸前的珍珠鏈子毫無預兆地斷裂,珍珠四下滾落。

秦艽抬腳走近,在珍珠的碎裂聲中我聽到他說:「哎,我只身前來沒帶轎輦,要不我就揹你回去吧?」

2

我風風光光地嫁入東宮,洞房花燭夜我卻穿著一身喜服趴在秦艽背上回了安王府。

秦書將我的名聲踩在腳底,秦艽又被迫捧起。

我和秦書的婚事其實是我八歲那年皇上就應允了昭陽長公主訂下的。

彼時,昭陽長公主似迴光返照,難得清醒對我又是愧疚又是擔心的,於是向皇上求了我的婚事,許我後世無憂。

不過計劃終究趕不上變化,我最後卻成了秦艽的妻。

事實上我和秦艽之前就被宮中傳過花聞。

事情始於一年前的秋獵,秦書遇刺。

我見他即將被刺客的劍刺中,奮力地將他推開。

結果剛好將他推到了秦艽身前,讓他替秦艽捱了一劍。

秦艽忍著痛,捂著傷口看著我咬牙切齒,天知道我只是為了救他,豈料如此之巧。

眾目睽睽之下,我是有口說不清,坐實了自己舍未婚夫救其他男人的事實。

再加上上官馨那張嘴的添油加醋,秦書怕是從那時候就跟我有了嫌隙吧!

真是難為他忍了這麼久。

我趴在秦艽背上入了夢,再醒來秦艽已沒了蹤影。

院中桂花被太陽的金箭撥開了眼睛。

我嗅著香氣入了花下,在花間靜默沉吟。

等我轉過頭去,卻發現秦艽站在不遠處不知道看了多久。

青蓮為姿,金冠白衣,靜靜地看著誤闖的我。

秦艽笑,漫天桂花落在他眼底,灼灼其華。

我朝著他行禮,「王爺……」

秦艽清澈的雙眸靜靜地看著我一會兒,眼底映著日光似有水痕,極自然地瞥了開去。

他朝著我走近,抬手捻走了我頭上的桂花,好看的唇微彎,他說:「叫我小九。」

其實我是記得他的好的。

有一次上元節,素來跟我沒有交集的朝暉公主突然提議讓我吟一首豔詩。

全場譁然,視線聚焦於我身上。

我抬首望去,上官馨站在她身側朝著我笑。

大家都等著我出糗。

只有秦艽,突然從男席站了起來吟了一首「佳人體似酥」,轉移了視線緩了我的尷尬。

我回以一笑,我從小到大得到的善意很少,但是別人對我的好我總是記得的。

我正想答好,熟悉的腳步聲傳來,我循聲望去。

秦書手握明黃色的聖旨,腳步重得似乎要將地踱穿,溫潤的陽光都暖不了他的面色。

他在我面前停下。

昨夜種種猶在眼前,我心中難受,垂著頭不想看他。

秦艽擋在了我們之間:「皇兄如此盯著我妻,實屬不妥。」

我看著秦書拿著聖旨的手突然攥緊,骨節發白,不過一瞬,便展開了聖旨,聲音清冷無情。

我像個貨品再次被賜婚給九皇子,而上官馨賜婚太子。

所謂的朝令夕改不過是天子一句話而已。

我叩謝聖恩,心底滿是嘲諷。

秦書將聖旨置於我手,手指不經意碰上我的指尖,似被燙著了般迅速抽離,隨即轉身離開。

他的背影我看了太多次,步伐堅定,乾脆利索。

我一時失神。

秦艽敲敲我的頭,嘆息:「上官曦,你就這麼喜歡他?」

我收回視線否認,我說就算是一條狗相處久了突然離開也會有點不捨的。

然後我眼角餘光看到了那個去而復返又再次離開的身影。

也好,他知道自己真狗!

我跟秦艽說,你不用擔心,我既然嫁了你就不會再念著別人。

秦艽說好。

那日過後,秦艽跟我算得上相敬如賓。

他是閒散王爺,沒有官職在身,大部分時間都在府中。

他知我喜歡看話本,總有新本予我。

偶爾也會陪我喝喝茶,下下棋。

雖然每次都是他沏茶我喝,下棋也總是我贏,日子過得輕鬆愜意。

我一直沒問他,皇上對於太子的偏心,讓他被迫接受我是否心有不甘。

歸寧這天,綠拂說秦艽一早就進了宮。

我於是獨自出門,心底難免有些失落。

車輦行至相國府,方揭開車簾,便墜進了一雙深黑眼底。

秦艽一身紫色直裰錦袍,金冠玉帶,眉目溫潤,見我望來微微一笑:「抱歉,父皇那裡耽誤久了。」

他朝著我伸手,我這才發現他鼻尖滲出的細密水珠。

我平靜的心房如暖風拂過,握著他的手下了車輦。

剛入了門,上官勳和上官馨便迎了過來。

「參見安王,安王妃。」

眾人行禮,包括我的父親和妹妹。

我何曾受過如此禮遇?怔忡不前。

安王似有所察,將我的手握得更緊了些,「走吧,夫人。」

上官馨聞言,面色複雜的看我一眼。

秦艽和我爹在房中品茗下棋,上官馨得了機會,拉著我表現姐妹情深。

當她正說到自己找到了丟失已久的步搖,是以前冤枉了我時,咚的一聲跌進了院裡的景觀水池。

我轉頭。

秦艽正一臉抱歉:「走得急了點,沒看到你旁邊有人。」

後院亂作一團,秦艽本是要帶著我離開。

太子殿下馳馬而來,神色凝重的同秦艽說了兩句。

秦艽聽完,踟躕著看向我。

秦書嘲諷的笑:「輕重緩急,你是掂量不來?王妃在自己孃家,你有何擔心?」

我微笑著朝秦艽點點頭。

秦艽替我攏了攏外袍,突然俯身在我耳邊輕聲道,「等我回來。」

他吐息溫熱,我嗯了一聲,低著頭臉頰熱燙。

再抬頭,秦書已經將馬屁股對著我。

幼稚。

待兩人走遠,上官勳靜靜地走到我身邊:「安王對你很好,比太子更適合你。」

「太子妃位子高,盯著瞧著的人也多。安王不問朝廷之事又甚得帝后喜愛,做他的王妃反而自在些。」

我淡淡聽著沒有說話,心中到底是不平的。

若非上官馨橫插一角,我又何以成為秦國一婚二嫁的首例?

上官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換好了衣服,默默地站在一側。

暮色暗淡,太陽從西山上斜射過來,將她罩在模糊的玫瑰色之中。

見我望去,她朝著我笑,說:「姐姐,我們出去走走可好?」

我知她是有話跟我說,秦艽一時半會也回不來,便應了她。

殘陽如血,卻光芒四射,刺人眼膜如夢似幻,比如那迎面而來的黑影看起來就如此的不真切。

直到那黑影將大刀駕上我的脖子,冰涼的觸感讓我感受到了真實。

「誰是太子妃?」

「她……」

「她……」

「兩個都帶走。」來人二話不說麻袋兜頭套了下來。

3

暗黑的房子裡,上官馨和我背靠背綁在一起,嘴裡塞著破布,一股酸臭味。

上官馨在我身後嗚嗚大叫,手腕使勁兒扭動,一刻不安分。

我閉著眼睛睡覺。

片刻後,門開了。

來人一把扯下我們口中的破布,「誰是太子妃?」

「我是……」

「我是……」安王妃。

我話尚未說完,上官馨不滿的罵道:「上官曦你要不要臉,你都已經嫁給安王了,還恬不知恥的說自己是太子妃。」

那人於是笑了,「既然是安王妃,那便做個見證吧!」

他朝著身後招手,兩個五六十歲的老人走了進來,衣衫襤褸,張開嘴一笑,露出的黃牙甚至能看到裡面塞著的菜屑。

「表情張狂的那個。」那人說了句,就見那兩人朝著上官馨撲去。

上官馨嚇壞了,尖叫著:「我乃準太子妃,你們敢動我?!」

「動的就是太子妃。」那人冷笑,「身子髒了,即便太子要你,天家豈會容你?」

我定定坐著,碎裂的衣帛被扔到我面前,耳畔是上官馨撕心裂肺的喊叫:「不要過來,再碰我我一定會殺了你們,殺了你們……上官曦,救救我……」

那人看著表情淡定的我,玩弄著手上的短刀:「太子妃非天家人,可不會再有昭陽長公主的好命。當年的昭陽啊,可是天仙一樣的人,還不是被千人騎萬人跨,就跟現在的太子妃一樣,但是啊,昭陽有個好皇兄,他自以為殺光了所有知情人,逼人娶了昭陽……哦,彼時昭陽還懷孕了……」

如同一記驚雷砸向我心底,我強制鎮定,抬眼看向那人:「上官馨跟昭陽不一樣,昭陽乾淨,但是上官馨嘛……」

我看了眼被壓在男人身下的女人,外衫已被撕裂,僅剩一件小衣,被束縛著的身體就像是案板上的魚,任人欺凌宰割。

「花柳病,聽過嗎?」

我話一出,原本匍匐在上官馨身上的男人突然不動了。

這種事啊,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一人提上了褲子,一人跟狗似的手腳並用爬開。

「大、大人,這活我們幹不了。」

跟欲比起來,命更重要,只是顯然沒料到帶他們來的人並不想讓他們活命。

鮮血濺上了我一臉,那人刀上還滴著血貼上我的臉:「安王妃,壞了我的事,我跟主子沒法交代,可是要自己抵?」

他刀尖朝下順著我的衣襟一路往下,所過之處,衣帛兩開。

我一動不敢動,看著刀尖抵在我的胸襟之處挑著裡衣。

手上的束縛終於磨斷了,我膝蓋一抬正中男人胯下。

趁著他吃痛,我拽起縮成一團的上官馨往外跑。

男人很快追了出來,守在屋外的人也圍了過來,我將上官馨推出門,身子擋在門邊,「去叫人。」

上官馨眼角還掛著淚,看了我一眼,咬著唇,最後步伐不穩的跑了。

我轉過身,男人已經到了我身前,揮退了其他人,目露兇光:「都閃開,我親自來。」

我寒了臉,聲冷如霜:「齊蕭,你玩得過了。」

齊蕭將我拽回房,沉了聲,道:「太傅舒堯有意送嫡女舒清清入東宮,本以為太子棄了你,舒清清便是正妃的不二人選,怎料皇上居然又賜婚上官馨,所以就差人向上官馨動手了。只要上官馨還沒正式成為太子妃,誰都有可能爭得一席。」

我冷冷的掃他一眼:「所以你就將計就計,讓上官馨失去爭奪的機會。」

齊蕭恭著身:「我這也是為小姐解憂,太子妃一位本就是小姐所有。」

我沉沉的盯著他,半晌後,我才開口:「齊蕭,我們只是合作關係,不要替我做主。」

我們的關係始於七年前。

那天,是我娘第一次帶我去市集,我們在一家酒樓門前看到一個獨眼的醉酒男人正對著一個少年拳打腳踢。

少年滿身是血,臉上青紫一片,那男人顯然是下了死手。

我娘看見那男人的臉時,頓時渾身顫抖,身體節節後退,嘴裡喃喃道:「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那男人聽見響動看了過來,一見我娘,兩眼放出淫光,嘴角嘲諷的勾起:「原來是昭陽長公主啊,你皇兄奪了我一隻眼,害我只能苟且偷生,你嫁了相國是嗎?上官勳那樣清高的一個人居然也會要被人幹爛的爛貨……」

他說著,就朝著我娘伸手。

身後的少年得了空,操起地上的木棍打在他頭上。

男人被打的有點暈,轉過頭來,目眥欲裂:「我倒是忘了還有你這個小兔崽子沒收拾。」

少年忿忿的瞪著他,目露懼色,握著木棍的手隱隱顫抖。

我撿起地上的刀,想要遞給少年,我想他有了武器就不會害怕了。

我娘也不會害怕了。

結果,我踩著羅裙,摔了一跤,刀直直插進了男人的胸口,拯救了在場的三個人。

齊蕭於是便做了我的身邊人,死的那人是他的父親。

我也是那時候知道我的孃親並非傳言中的不堪,她只是一個受害人。

我娘自那日受了刺激,回府以後整日惴惴不安,終究沒有熬過那個冬天。

「我做這些總歸是為著小姐好的。」齊蕭的聲音拉回我的神思。

「我不喜歡別人提昭陽長公主。」我看著他,一字一頓,「包括你。」

齊蕭笑,笑不及眼底,如狐似狼:「是我僭越了。」

他接著說:「你妹妹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回了府,你說她會差人來救你麼?或者我換一種說法,她會反咬一口麼?」

上官馨恨我和我娘奪走了她和她孃的位置,這麼多年以來,一直跟我爭著搶著。

如此除掉我的大好時機,她會錯過嗎?

我也在賭,這關係到我對她搶奪我太子妃位的態度。

但是齊蕭是不能留在這裡的。

夜色漸漸沉了下來,無論有沒有人來救我,我都給自己準備了退路。

齊蕭用他的短刀刺向我的左肩,扎入身後的木樁。

我額上冷汗淋漓,微眯著眼看著他:「或許你是想扎向我心臟的。」

「小姐多慮了。」齊蕭笑,在我耳邊輕聲道:「不真一點,小姐這戲就不好演了。」

他朝著門外朗聲喊道:「看好安王妃,必要時殺無赦。」

外面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齊蕭將我綁好,輕笑:「小姐等的人估摸是來了。」

齊蕭走了。

我肩上的傷口沒有處理,血液的流失讓我兩眼有些發暈。

齊蕭是顆牆頭草,我毫不懷疑他找準機會絕對會置我於死地,只是目前我尚且有利用價值罷了。

恍恍惚惚間,我看到門被踹開。

4

月色之下,錦衣玉冠的男子揹著光,臉色隱在陰影之中黑入鬼魅,是秦艽!

他身後,上官馨裹著寬大的黑色披風,臉上淚痕猶在,我見猶憐倚在身側人懷中。

門外聲起:「王爺,那些黑衣人怎麼處理?」

「殺了吧。」秦艽聲音不帶一絲溫度,視線在我肩上傷處微做停留,隨後看向我的眼,眼神銳利。

我嘴角動了動:「王爺。」

秦艽脫下外袍罩在我身上,攔腰將我抱在懷中,路過門外兩人微做停頓:「太子殿下,摘就要摘得乾淨。」

「上官曦……」上官馨怯怯的喊了一聲,被秦艽的神色嚇得不敢近身,聲音沒了昔日的張狂,「我沒有那個病,你……你胡說八道。」

「哪個病?」我冷笑,扯動傷口我冷嘶一聲。

秦艽橫了上官馨一眼,她於是又躲到了秦書懷中,臉上紅白交錯。

秦書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緊抿的唇泛著青白。

秦艽帶著我回了安王府。

府醫提了匣子給我處理傷口。他小心翼翼剪開同傷口粘連在一起的布料,上酒清洗……

秦艽負手站在一旁,每剪一層,他的臉色便沉上幾分。

等一切處理完,我額上全是汗,下唇也被咬出了血。

秦艽坐到我身側:「夫人若疼,不用忍著。」

若是上官馨,此刻定是眼淚婆娑的靠在男人懷中哭得讓人心疼。

人家說愛撒嬌的女人最好命,可是我不會啊!

我躺在床上,或是府醫的藥起了效,我昏昏欲睡,我說:「王爺,我沒想到你會來……」

「你是我王妃,我自然會來。」秦艽的聲音從頭頂飄來,「還是你其實想等的是秦書?」

「王妃嗎?」我答非所問,喃喃問,「因為皇命不可違,不得不娶?又因為身份使然不得不在乎?」

秦艽沉默。

我心中涼淡,不明白自己在失落什麼。

唇間忽然一暖,秦艽的臉在我面前放大,他聲音清澈鏗鏘:「我若不同意,即便是父皇也勉強不了我。」

我僵在當場,因為秦艽溫熱的吐息、曖昧的姿勢,也因為他的話。

「上官馨,你給我聽清楚了,你的新房我是故意去闖的,改賜婚也是我向父皇求的。」

秦艽望進我的眼底,字字清晰:「你早有婚約,我不能明搶,好在太子放棄給了我可趁之機。」

「為什麼?」我腦袋還是有點懵。

秦艽起身,居高臨下的盯著我:「因為你救了我一命,我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

「也是因為我喜歡你。」

秦艽看著我的表情笑了,亦真亦假的說:「我做了一個夢,夢裡你成了太子妃,然後獨自一人在陰謀與算計集聚的後宮之中走得鮮血淋漓,最後不得善終,死無全屍,脊骨做成了扇柄,血肉餵了狗。我醒來後覺得你不應該是這樣的結局,所以我就改了你的太子妃之命。」

我聽得荒唐:「就因為你一個夢?」

我認為他是以此來說服我放下對太子妃之位的執念。

「對,就因為我一個夢。」秦艽似笑非笑,眼底卻未見笑意,他說:「曦曦,你既沒入那宮門,何苦再自己跳進去?」

我沉默,不是我跳進去,是因為已經出不來了。

我娘啊,早就給我安排好了一切。

秦艽手指摩挲著我肩上的傷口,盯著我的雙眼深如寒潭:「而且,曦曦,在身邊養狼是會被反噬的。」

我心中一驚,抬目之間從秦艽的眼中看到了慌亂的自己。

他……知道了什麼?

秦艽卻不再說話了,伸手擋住了我的眼:「睡吧!」

他的手帶著淡淡的桂花香,是我喜歡的味道,誘人入眠。

以至於忘了我想要問的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夜裡我唇舌乾澀,渾身發熱,手腳卻覺得刺骨冰涼。

半夢半醒間,我似乎又回到了很多年前。

我娘帶著我進宮。

大人們在前廳寒暄客氣,我在後院被一群小王公貴族推到牆角。

他們讓我學我娘勾引我爹的樣子,我不肯。

於是我的臉被踩到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拳腳恣意的踢打在我身上。

我雙手木然的護著頭,透過指縫,我看到緋色玄衣的少年撥開人群將我扶了起來。

他將我抱在懷中,小心翼翼的擦掉我臉上的汙跡,厲聲叱喝著那群欺辱我的公子小姐。

我聽到他們叫他殿下,皇后娘娘喚他小九。

一群皇親貴胄趕來,只是一句小孩子頑劣便不了了之。

而我娘站在那群人之中,遠遠的看著我,眼底悲傷,卻未置一詞。

孃親……我朝著她伸手,她卻轉身離開。

我追喊著孃親,孃親,不要丟下我,曦兒聽話曦兒不惹事……

手剛碰到我孃的衣角,就被她憤力一甩,她恨恨的看著我:「你為什麼不去死,為什麼不乾脆死掉?」

她的力氣很大,我站立不穩跌進了旁邊的枯井,有人拽住了我的衣襟。

奈何衣料脆薄,咔的一聲斷成了兩斷。

那人速度極快的抓住我的手,一個翻轉隨著我一同掉下了井。

井底潮溼的淤泥救了我們一命。

又或是因為身份尊貴的他落了下來,所以外面的人在第一時間進行了救援。

倘若單單是我落井……或許對誰都是解脫。

那以後我病了很久,忘記了很多東西。

我從夢中醒來,滿臉淚痕,肩上傷口火辣辣的痛,牽扯著心口都哽咽了。

那個緋衣少年就是秦艽啊!

是陪我一同落下枯井的九皇子。

也是喜歡明豔緋色的小九。

我怎麼忘記了呢?

5

天空微露魚肚白,秦艽和太子在前廳議事。

我讓綠拂扶我前往,自醒來記起幼時事,我便想見他。

尚未入內便聞秦書言道:「西瀘邊境近日不太平靜,趙國新帝趙永賢即位急欲掀翻老皇帝當年對父皇的妥協,開始向西瀘進犯,試圖透過侵吞我國城池擴充自家版圖贏得人心……」

我站在門外,躊躇著是進還是退。

「父皇當年帶兵將他們打得連退三城,趙永賢剛上任就想立功,未免操之過急了……」

秦艽冷笑:「不過他也不是無腦,知道聯合邊陲小國一起。」

秦書應了一聲:「所以此番不比當年。」

他頓了頓,問:「你去還是我去?」

我心隨著秦書的話揪緊,幾國合犯,趙國是篤定了必贏的結局。

秦書是儲君,怎可涉險?這哪裡是選擇,是無選。

秦艽沒說話,似是在考慮,半晌後,他問:「昨天的事情你如何處理的?」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秦書說,「舒堯想毀了太子妃的清白,那麼我就送她女兒世界上最骯髒的男人。九弟,你可還滿意?」

秦艽沒回應,從桌上拿了一本冊子遞給他。

秦書開啟看了看,眉目緊擰:「中書令謝彥山、尚書府鍾離、御史大夫徐靖……這是名單?」

他每念一個名字,我就心驚一下,這冊子裡的人一個不漏全是我擬定好要為坐穩太子妃一位逐一解決的人。

莫名的驚慌撲面而來,從昨夜開始,我自以為是隱藏甚深的東西,在秦艽面前似乎都透明起來。

他像是什麼都知道,卻帶著旁觀者的清透看著我搗騰。

「無論是你,還是跟你齊肩並立的人,那個位置永遠是有人覬覦,聯姻是最好的方式,這些人或能成為你未來有力的支撐,也可能成為掣肘。」

秦艽說:「怎麼處理這層關係,就看上官馨在你心中有幾分重。」

他轉頭看向門邊,我下意識的往後挪了挪,卻聽他道:「外面風大,夫人既然來了便進來吧!」

被抓到偷聽牆角有點小害羞,我摸摸鼻子跨步入內,朝著兩人行禮。

秦書視線停在我肩上,問:「可還好?」

我覺得他問的廢話,好不好眼睛看不出來嗎?

沒得到我回答,他有些尷尬。

秦艽牽了我的手讓我坐於軟榻之上,繼續跟秦書交談。

最後他說:「我去西瀘,你護好皇宮內院該護的人。」

聞言,我拽住他的袖子,上好的布料被我拽出了褶子。

秦艽低頭看我,眉眼溫和,唇角彎彎:「曦曦不擔心,我會帶你一起去。」

「秦艽!」秦書難以置信的瞪著他,「戰場刀劍無眼,你帶一個女人是嫌兩人的命太長了?」

秦艽說自己的女人自己護,然後反問他:「你有意見?」

秦書被他堵得啞口無言,畢竟我現在已是他弟妹。

秦書自討了沒趣面色灰敗,悻悻然離開。

房中僅剩我和秦書,我戲謔一問:「若我不願意去呢?」

秦艽定定的看著我:「那你可能永遠都看不到我了。」

這次我沒問為什麼,因為我信他。

6

出兵征戰是大事,我隨行的訊息傳到了天子耳中,皇上於是要見我。

在金鑾殿上,我這位不算親近的舅舅摒退了所有人,第一次認真的看著我。

他面色深沉,鳳眼生威,十幾年為帝淬鍊的王者氣場,讓人望而生卻。

我恭敬的站在下位,像被訓誡的學生不敢有絲毫造作。

我覺得等了一個世紀之久,他才緩緩開口:「你不用怕,昭陽與我親厚,我自是會善待於你。你是昭陽的女兒,有些事情你也應該知道了。」

他示意我坐。

「昭陽是雲將軍的遺腹子,雲將軍為國捐軀,雲夫人生下昭陽便追隨雲將軍而去,我母后念她年幼喪父喪母,便抱於膝下,請先皇賜名昭陽。算來她也是將門之後。」

他聲音低沉渾厚,看向我:「十五年前,趙國在邊境屢屢生事,秦國大範圍遭受了地震波及,尚且在重振家國之際,無更多的兵力去討伐趙國。先皇於是提出以和親來維繫兩國關係。

趙國國君指明瞭要昭陽公主,因為昭陽的父親雲將軍曾作為先鋒將領將趙國主將三皇子斬殺于軍前。

我們都知道,昭陽就是一個活的祭品。先皇在國與情之間艱難抉擇,昭陽於是主動請纓踏上了和親的漫漫長路,卻在半路遇上了截親的人……你母親……」

說到此處,皇上眼中滿是淒涼:「我和上官勳找到你母親的時候,她渾身是傷,衣不遮體,被那群畜生給玷汙了。」

他看向我的眼,眼底狠意肆虐,他說:「我殺了參與事情的所有人,將昭陽藏了起來,重新找了一個死囚代替她去了趙國。可是時間長了,昭陽肚子越來越大,眼見著不能再隱瞞,上官勳於是主動向先皇請旨娶了昭陽。」

「等秦國休養生息已足,我便帶兵毀了趙國三座城池,我要他們付出代價。」

他緩緩眯細了眼,看向西邊,悠悠嘆道:「秦國和趙國這場仗打得夠長了,這一次我希望能夠打得趙國永無翻身之日。我秦國沒有女人上戰場的先例,但是上官曦,你娘本是將門之女,上官勳也一直教授你兵法,我信你,所以我許你特例,國仇家恨望你和秦艽能夠盡興而歸。」

從頭到尾他沒有提過我的生父,沒有展現過對我一絲的嫌棄,那些我和我娘都沒辦法選擇的,別人加諸於我們身上的傷害,在他眼中清晰明瞭,這是上位者有的格局。

從金鑾殿出來,我渾身熱血沸騰,這是第一次有人真正將我娘生前種種剖於我面前,是我記憶之外鮮活明亮的存在。

皇上一番言語如同醍醐灌頂。我突然覺得自己一直以來拘泥於身世身份、後宮權力紛爭……太過狹隘。我能做的事,其實那麼廣。

秦艽見我出來,略帶擔憂的看了過來。

我眼眶有些紅,抬眸看向他。

秦艽眉頭一皺,像極了剛剛那位:「父皇欺你了?」

我搖頭:「父皇讓我當好你的賢內助,一起掀了趙國的國都。」

秦艽聞言,微微一笑:「那是必然。」

既然入了宮,必然要去拜會秦艽的母親。

皇后娘娘是秦艽的生母,我們去的時候,她正坐在院中看書。

一隻通體雪白的貓咪趴在她膝頭睡著覺。

她見到我應了一聲,看向秦艽:「原來是她啊!」

秦艽淺笑著:「是,母后。」

「像昭陽是個可人。」皇后娘娘撫著懷中的小貓,慵懶的半眯著眼,「既是求得了姻緣,便是要對她好。」

臨走之時,她送了我一隻簪子,上面刻著一個昭字,是她當初準備送給我孃親的嫁禮。

後來發生了太多的事,再沒機會送出。

我心中感動,吸著鼻子。

秦艽調侃我:「受傷都不哼一聲,得了一根簪子倒是哭了。」

我突然轉身埋進他胸口,眼淚浸溼了他胸襟,我帶著鼻音喃喃道:「小九,我好羨慕你啊!」有這麼好的父親母親。

秦艽愣在原地,片刻後抬手撫著我的頭:「曦曦,我母后也是你母后,我父皇不但是你舅舅也是你的父皇,當年的陸家小姐跟昭陽公主本就是閨中摯友,能夠如願嫁給父皇,其實你母親也出過力。」

如果沒有當初的和親,昭陽是否能如她的名字一樣明媚一生?

從宮中出來,秦艽說要帶我逛逛。

畢竟西瀘路途遙遠,這一仗少則一年半載,多則三年五載,再回來或已是經年。

我的興趣不多,逛街這種事情留給我的印象並不好。

一次是和我孃親遇到了齊蕭,一次便是同上官馨一起被綁架。

但是,現在……我側頭看向走在我左邊的男子,手心的溫度似乎可以順著血液流向心房,如久旱逢甘雨。

我不由的靠他近了些,秦艽察覺,握著我的手更緊了些。

在一處畫坊,秦艽牽著我入內,請那位有名的民間畫師給我們描了一幅畫。

相依偎的兩人,女人眉眼恬靜,男人清冷貴氣。

我看著畫軸情不自禁的彎了唇角。

秦艽也笑,畫卷上突然出現一滴血滴,接著第二滴、第三滴……

我轉頭,秦艽已經捂住了鼻。

他戲謔地笑:「看到夫人盛世美顏想入非非了。」

我從袖襟裡拿出手帕給他捂著,嗔怪的瞪他一眼:「胡說八道。」

我紅了臉。

秦艽只是看著我,溫柔的笑。

彼時,我若是多長個心眼,便也不會被他輕易地囫圇過去。

我忘記了,作為皇后嫡子的秦艽之所以沒被立為太子,根本原因是他小時候生病傷了根本,太醫曾言活不過二十二歲。

而今年秋分,是他二十二歲生辰。

7

我和秦艽出征那天,也是秦書娶上官馨的日子,時間總是那麼湊巧。

難得我爹沒有去上官馨的婚宴,他提了一罈酒站在行軍隊伍之前,負手而立。

殺伐決斷的丞相大人眼底似有水光,再看去又沉靜如常,面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我從馬上下來,朝著他躬身:「父親。」

他抬起酒罈,啟了壇蓋,遞給我:「你出嫁那日便要給你的女兒紅。」

我含淚飲下,澀中帶甜,是我飲過最好的酒。

父親的女兒紅,是紅塵裡綿綿不斷的幸福氣息,是塵世間芬芳醉人的美妙滋味。

我暗自怪了那麼多年的父親,沉默寡言的父親,用他自己的方式在愛著母親愛著我。

我朝著上官勳行了最高的拜別禮,謝他於危難之中救我娘於水深火熱之中,謝他不計世俗眼光保我衣食無憂護我長大,謝他讓我成為了秦艽之妻。

上官勳一動不動,聲音沉啞:「去吧!」

我翻身上馬,背過身後淚如雨下。

出了城門,我回過頭去。

上官勳依舊立於原處,風吹動他衣炔飄飄,如晚日寒鴉,孤獨冷清。

他身後一人身著喜服打馬而來,卻是應該在喜宴之上的太子和太子妃。

馬兒跑近,秦書下馬抱下了她的新娘,上官馨將手中匣子給我。

我開啟,是一套做工精細的袖鏢。

倒是個好東西。

我看向上官馨,她臉色微赧,說:「你走得遠遠的,正好眼不見心不煩。」

我笑了,彎身附在她耳側:「既然搶了我的太子妃之位,就把這個位置給坐穩了。」

「那是當然。」上官馨也笑,「我就最後跟你搶這一次,兩清。」

秦書跟秦艽寒暄了幾句,男人之間的感情不若女人外放,一切皆在不言中。

西瀘在秦國最西邊,一半在秦國一半在趙國。

為了方便,我身著男裝,跟一群糙爺們打地鋪睡草坪,日以繼日的趕往西瀘。

幾日下來,我面板也跟著粗糙起來,面色曬成了小麥色,秦艽看著說我看起來更加健康明豔。

趙國實力雄厚,自身 20 萬大軍壓境,西瀘南北兩小國各五萬兵力支撐,總共就有 30 萬大軍。

秦艽僅 5 萬精兵,加邊境守軍 5 萬,實力差距甚大。

我跟幾位主將認真分析著西瀘地形,交戰之地若在西瀘,更是易守難攻。

我忘我的在沙盤上指手畫腳。

秦艽作為主帥,反倒是懶洋洋的坐在旁邊,一雙黑眸就盯著我,嘴角掛著笑。

我咳了咳,問他意見何如。

秦艽緩緩起身,就著我的手在沙盤上一處插上了小旗:「西瀘守軍一直以防守為主,趙國卻不大肆進攻反倒像是貓抓老鼠一樣,抓住了又放開,看著獵物垂死掙扎,消磨我們的戰力和補給。」

李徵作為西瀘守軍點頭符合:「軍中糧草已出現短缺。」

秦艽將旗又換插在南北兩側:「那麼我們就換帥,變更防禦部署和軍規,以進攻為主。」

說完和我相視一眼,意見相合,一切盡在不言中。

進攻前夜,我心生不安,秦艽抱著我望著西部的星空,雙眸璀璨,他說:「曦曦,你放心這場仗我們是必贏的,我知道趙永賢的戰術,上次我就是死在這場戰役中。」

「上次?死?」我的不安和疑惑更重,仰頭看向他。

秦艽又是那種高深莫測的模樣,點著我的鼻子,似笑非笑:「夢裡夢到的。」

我抓著秦艽的手,認真的望進他眼底,想要分辨他話中的真實性。

夜涼如水,秦艽望著我,眼底墨色加深,朝著我緩緩靠近。

我的心砰砰急速跳動,是心動的聲音。

緊張、期待、悸動,直到他的唇印上我的,他在我唇齒之間言語:「好不容易將你搶了來,我還要跟你生胖娃娃,一起共白頭呢,曦曦,我可捨不得死。」

淺嘗輒止,他手指捻著我的下顎,黑眸閃爍,裡面映著滿滿的一個我:「此戰勝利,你真正做我的女人可好?」

我紅了面容,用一個綿軟悱惻的吻迴應了他。

翌日,李徵在前誘敵深入,並佯裝失敗後退,將趙國先鋒部隊引誘得脫離陣地。

副將石橋從邊路進行分割包圍並予以殲滅。

秦艽帶了兩路人馬去削割南北兩小國。

大部隊元氣大傷,跟著起鬨的小國按常理來說應當會見風使舵,退回自家領地。然而這小國兵將異常兇猛,我在帳中聽著戰報,一切似乎太過順利。

我突然反應過來:邊陲小國的部隊才是真正的主力,趙永賢是打算借他國之名行攻城之勢。

秦艽分明知道,所以才將計就計親自帶隊去打南北小國,竟是連我也一同瞞下來了。

我心急如焚,在帳中來回踱步。

秦艽這是置之死地而後生,他說他有把握,我信了他。

我等了三天,等來的是首戰告捷,等來的也是秦艽的失蹤。

8

三軍激戰,秦艽以自身為餌引軍入甕,在山岔湖被圍,墜入山岔湖中。

石橋將我帶到山岔湖,偌大的湖面平靜無波,四周山風凜冽似在哭嚎。

趙國人奉山岔湖為神湖,湖中生物為神物,不可侵犯。

可是那又怎樣,我脫了鞋襪在石橋的驚叫聲中跳入湖水。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說過共白頭的人怎麼能失信呢?

我在湖中游弋,尋著蛛絲馬跡,在水底發現了一條通道,順勢游過去是一個山洞。

山洞之內,秦艽手持長劍與另一人對峙,兩人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都想要一擊致對方於死地。

而那另一人是——齊蕭。

我的出現,讓兩人片刻怔忡。

齊蕭看著我,半邊嘴角上揚:「竟是小姐啊……」

我沉下臉,命令道:「齊蕭,放下劍。」

齊蕭呵呵搖頭,彷彿我說的是個笑話:「小姐果然太天真,還是說你們秦國的人都如此天真?」

我捕捉到他畫裡的含義,微微眯細了眼:「你是趙國人?」

秦艽冷笑:「趙國大皇子趙永訶,竟也不敢以真名示人。」

「上一次中了你圈套,跟你葬身於此,這一次可不一樣了。」

齊蕭說完,迅速收劍,一個閃身朝我襲來。

秦艽反應極快的持劍隔開攻擊,化掌為風順勢將我推開。

「這次肯定不一樣,因為你必須死。」

秦艽轉了攻勢,劍尖一閃化作兩片朝著齊蕭襲去。

齊蕭也不弱,一時之間難分勝負。

我擰緊了眉,恨自己不會武。

腦中亮光一閃,我突生一計,故意大聲誘問齊蕭:「趙國大皇子應當已是而立,齊蕭你不過弱冠,你這張冠李戴也太假了點。」

齊蕭冷笑:「我若屍身完整也不至於重生於這樣一個市井小民身上,趙永賢也不可能繼任為趙國皇帝。」

他向上一挑,以劍為刀划向秦艽脖間:「九皇子真是上天眷顧,竟然墜入自己身體重活一回。」

雖然早有準備,但被他如此挑破,我亦是驚訝。

如此說來,便能理解秦艽的許多行為了。

秦艽笑了往後一退,看我一眼。

我了悟,袖鏢射出,正中齊蕭手腕。

趁著他吃痛,秦艽劍尖反鎖刺入他胸口,穿胸而過。

齊蕭往後一個踉蹌,單膝跪在地上,難以置信的看著胸前的劍。

隨即艱難的轉頭,在看到我袖口的袖鏢後,竟是意味深長的笑了:「小姐果然天真。」

齊蕭死了,秦艽緊繃的神經一鬆,往下栽倒。

我幾個大步扶住。

他氣喘吁吁靠在我肩上,還在邀功:「曦曦,我說我會贏的不是麼?」

秦艽並沒受什麼傷,卻在帳中睡了三天,我嚇得半死,每天衣不解帶的照顧他。

連李徵、石橋都忍不住調侃說王爺和王妃伉儷情深。

我卻高興不起來,隨行軍醫說是因為他身體一直像一根弦崩的太久了。

秦艽再醒來時,我眼尾都帶著紅,嗔怪的瞪著他半晌後,緊緊地抱住他。

秦艽說我當時那力道是恨不得勒死他那種。

趙國元氣大傷,短時間之內不會再進犯,但是為了一勞永逸,需要從他們的內部進行瓦解。

我們都不希望昭陽的悲劇再重演。

秦艽說他在趙國有很多探子,上一世打個仗就以身殉國了,安插在趙國的實力都沒來得及發揮,這一世正好人盡其用。

我覺得自己何其幸運能夠得到他的喜愛,再生歸來只為遇見。

我和秦艽喬裝入了趙國。

國都熱鬧不比我們秦國京城差。

商販來來往往,因為地處西域,這裡的人大多深眉骨高鼻樑,五官立體,別有一番味道,尤其是這裡的女孩特別漂亮。

戲臺子上,女孩穿著清涼,一雙大眼炯炯有神扭著腰跳著舞,身上鈴鐺隨著身子叮噹作響。

秦艽見我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於是掏了賞錢給姑娘,順道在我耳邊道:「曦曦,換上這身衣服肯定動人心魄。」

我耳根發燙罵他孟浪,自他大捷歸來便是如此,似是釋放了天性。

秦艽又帶我吃了當地最貴的酒樓。

西部喜吃牛羊,他知我不吃肥肉,用筷子將肥碩筋絡撥弄下來,僅留光潔的瘦肉夾到我碗裡。

看得周圍食客眼角抽搐,連我都覺得矯情了。

路過首飾鋪,秦艽這個摸摸那個摸摸,賣首飾的大娘都不滿了,我不好意思的隨意買了幾件極具西域風格的首飾。

若非有任務在身,我極度懷疑他是帶我來這玩樂的。

夕陽西下,我問他:「你的探子呢?」

秦艽老神在在客棧剝著花生米:「天還沒黑,慌什麼?」

我打了個呵欠,白日裡走得腿腳發軟,一坐下就發睏。

醒來的時候躺在床上,身上搭著毯子。

外間秦艽正跟人說話,我起身看去,有白日跳舞的姑娘、買首飾的大娘、酒樓的小廝……

秦艽負手而立聽他們說最近國都的大事,條理清晰的分析、安排後續事宜。

是人都有弱點,包括君王。

三日後,我們在狩獵場等到了趙永賢。

到底是一國之君,見到我和秦艽並不慌亂,像是意料之中。

積蓄的絡腮鬍讓他本就粗獷的長相看起來更加兇惡,壓迫感十足。

秦艽同他談了條件,趙永賢寒目微眯,氣壓鬥降壓得人幾乎不能呼吸。

他說:「我若不同意呢?」

秦艽淡然一笑:「第一、主君血統本就是國穩的基礎;第二,趙永訶未死,你的位名不正言不順;第三、民心所向,山岔湖開戰本就觸動了百姓信奉的神靈。」

趙永賢沉默,他只要一聲令下,我和秦艽必然走不出這狩獵場。

秦艽卻是不驚不懼,篤定了他的答案。

最後,趙永賢答應了談和,並承諾永不同秦國開戰。

捷報先一步傳到秦國京城,一別已近一年。

啟程回秦的前一日,我和秦艽站在白宗山上,在最接近天神的地方,我們相視一笑。

山頂寒風凜冽,天空飄下片片雪花,落在髮間白了頭。

我眉眼彎彎,看著我的夫君,抬手替他撣去肩頭落雪,我說:「小九,塵埃已落定,我可否成為你的女人?」

秦艽眸深如潭,在我鼻尖親了親:「可。」

他打橫將我抱起,我們在星河燦爛的雪天成就了彼此。

9

或許是幸福來得太突然,天神起了嫉妒心。

我在啟程的第五天收到了父親的噩耗。

上官勳在昭陽長公主墓前服毒自盡了。

我看著父親留下的手信,淚如雨下。

吾兒,展信如晤。雖你二人非我親生,卻勝似親生。現皆尋得良夫,各自榮耀,吾心已安,無牽掛矣!昭陽等吾已久,她自小怕冷,吾現尋她而去,予她溫暖,勿念!

我恨不能長了翅膀立刻飛回京都。

我仰頭看著天,雲霧繚繞之下,上官勳是否在那之後靜靜地看著我呢?

秦艽將我攬入懷,撫著我的髮絲。

「將你從東宮接回來那日,你父親找過我。」

我抬手遮住眼,是我醒悟得太晚。

子欲養而親不待,我的父親啊竟是不給我機會向他報養育護佑之恩。

待我回到京城已是一月之後,上官勳早已下葬,遂了他的願,同我母親同穴。

凱旋歸來的王爺王妃,民眾呼聲震天,但是我心中空蕩。

榮耀於我似乎並不重要了。

而且秦艽身為皇子,這樣的呼聲並非好事。

皇上親自迎接,太子攜著太子妃在一側隨同。

一年未見,上官馨愈發成熟,頭上倭墮髻斜插一根鏤空金簪,綴著點點紫玉,流蘇灑在青絲上,矜貴大方,隱隱透著當家主母的風範。

她看向我時微微一笑,眼底卻是疏離和防備。

太子秦書神情寡淡,雖然他倆站在一起,我竟看到的是貌合神離。

我們離開這一段時間,宮中是又發生了什麼?

秦艽向聖上呈上了虎符,國泰民安以後,他求的不過還是當一名閒散王爺,同他的閒散王妃無事一身輕,瀟灑過一生。

我也以為我們能一直這樣,百姓的呼聲不停,太子秦書的心就一刻不安定。

從綠拂的口中得知,無論是中書令謝彥山的嫡女還是尚書府鍾離的庶女,太子都納入了後宮,連我曾經安插在太子身邊的侍女蕭茹韻也被封了良娣。

夜裡,我躺在秦艽身側,問他:「你一早就知道結果嗎?」

秦艽應了一聲:「他是要當皇帝的人,需要那些王公貴族的支援。」

「那你呢?」我問他,「不想麼?」

秦艽放下手中的史書:「夫人這是在給我設坑麼?」他笑笑的戳著我的臉頰,「我和他不一樣。他要的很多,但是我就要你啊!」

他抱著我,我卻覺得他手骨硌人。

從西瀘回來,他就愈發消瘦,起初我以為他只是水土不服。

可是,回京已半月有餘。

我想起了之前聽到的傳聞,可是秦艽已經過了二十二了啊,難道還是沒有打破那個預言嗎?

相較於我的擔憂,秦艽反倒是坦然:「女孩子思慮過重可是會變老的。」

他自己的身體,他應當是最清楚的。

我找了府醫,他支支吾吾半天說秦艽身子小時候傷了根本,本應該好生調養,但是這一年太過操勞,有點透支了,後續休養生息就好。

我不信,但是每次我持懷疑態度的問秦艽,他總是身體力行用行動讓我感受他的硬朗。

桂花方開時節,滿院飄香。

我在院中摘著桂花,準備給秦艽做桂花釀。

太子帶著太子妃來訪。

男人們在書房談事,女人在室外閒聊。。

上官馨端正的坐在院中,看著我忙碌的摘著花。

她說:「姐姐從西瀘回來像是變了一個人。」

「是嗎?」我勾著樹枝,去摘頂上的花,「時光悠悠,我們每一個人都變了。」

我看向她:「你也一樣!太子妃的位置太高,不容你低頭。」

上官馨應了一聲,說:「你現在很幸福,可是幸福總是很短暫,曾經的我也是如此。」

我當是她在為自己不能獨寵後宮惆悵,沒甚在意。

書房小廝來報,說是安王嘔血不止。

我手中盛滿的桂花撒了一地,慌亂的朝著書房奔去。

秦艽見我來了,臉色微變,卻忍不住噁心,一口鮮血嘔出。

衣上斑斑點點,手中手帕早已染紅。

他朝我笑:「沒事曦曦,我吐吐就好了。」

我紅了眼眶,抱著他:「小九,你不能有事。」

秦艽說好,但是他卻睡了下去。

我擔心的事情終於是發生了。

秦艽以前跟我說逆天改命是要付出代價的,可是我寧願這個代價我來付。

皇上得知訊息將整個太醫院都派了來。

太醫診斷完,給的答案只是油盡燈枯。

他的五臟六腑已經完全衰竭。

偶爾醒來就像是溺水一般,用力呼吸卻始終無法成功。

反反覆覆,我看著他痛苦的掙扎。

看著他四肢開始萎縮,因為長久不能動,他的面板開始慢慢潰爛。

我感覺我的世界一下就塌了。

我抑住喉間的哽咽,幾乎祈求的一次次懇求太醫。

嚇得太醫都再不敢進王府的門。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會有這麼多的眼淚。

我娘打我的時候我沒有哭,別人罵我欺負我的時候我沒有哭,上官勳漠視我我也沒有哭,就連我娘死的時候我也沒有哭。

但是秦艽,你卻讓我哭了。

我終究是不忍他受折磨,在桂花落盡的這一天,親手結束了他的生命。

我給他換上了乾淨整潔的衣衫,親自給他梳了頭。

我親吻他的嘴角,我說:「秦艽,你要等我啊!」

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理清思路。

秦艽的身體不是一夕之間跨的,既然有預兆為何府醫沒有查出來。

我當日問他,他支支吾吾的答案更是讓人起疑。

綠拂去府醫家的時候,他家裡的人早就被滅了口。

綠拂在酒缸裡找到了嚇得屁滾尿流的府醫。

我問他:「誰讓你隱瞞的病情?」

府醫哆哆嗦嗦,我居高臨下的盯著他:「你的家人都死了,但是你可以不死。」

我壓低了嗓子,不帶一絲溫度的開口:「你自己選。」

府醫跪在我鞋邊,顫著聲音:「太……太子讓我不要告訴你。」

秦書麼?

「還有呢?」

「王爺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什麼毒?」

「兩種毒,所以才會加速他毒的散發……一種應該已有近一年的潛伏期,那個毒你身上也有,不過對女人不致命,另一種是近日才下的……」

我心中一沉,近一年,那個時候誰同我接觸最多?

我突然拿出袖鏢遞給府醫:「你看看這個。」

府醫俯身嗅了嗅,頓時睜大了眼:「就是這個。會透過面板一點點滲透到人的五臟六腑。」

我笑了,笑得眼淚亂顫,黑暗之中我形如鬼魅。

上官馨啊上官馨,我太小看你了。

我想到齊蕭死前看著我的袖鏢,嘲笑我的天真。

為什麼我現在才醒悟?

為什麼到無力挽回才後悔失策?

府醫嚇得使勁磕頭:「娘娘,你饒過小的吧,求求你饒過小的吧,小的只是隱瞞了病情,真的沒有害人之心……」

我拍了拍被他碰過的裙角,跟綠拂交代:「送他上路吧!」

沒有害人之心,隱瞞已經害人了啊!

10

翌日,我在東宮門口堵住了剛剛下朝的太子。

我看著他煞紅了眼:「你為何要做到如此?」

「什麼?」秦書有點懵,隨即反應了過來。

「你覺得是我?」

「不是你嗎?」我朝著他逼近,愛我的和我愛的人都死了,我還有什麼可怕的?

「那你為何要隱瞞秦艽中毒的事實?你不過是怕秦艽功高震主威脅了你的太子之位!!!」

我字字鏗鏘,連哭帶泣:「他只是想和我不問世事的做一對閒雲野鶴!!!」

秦書也怒了,死死抓住我的肩:「我隱瞞是因為秦書不想讓你知道藥石罔效。」

「撒謊。」他捏的我好痛,卻絲毫緩解不了心上的痛。

我看著他,淚迷了眼:「你其實巴不得他死。」

「是,他死了我就沒了威脅。」秦書咬牙切齒,「他不但搶走了我的女人,還搶走了我的榮耀。」

我笑了,悲憫的看著他:「秦書,你真可憐。」

或許是我的眼神刺激到了秦書,他突然將我推向後牆將我壓在上面,低頭就吻向我的唇。

我說:「秦書,我是你的弟妹,你弟弟屍骨未寒啊!」

我看著他身後,那個穿著華貴的女人臉色慘白的愣在當場,射向我的雙眸似要噴出火來。

上官馨,你也裝得挺累的啊!

秦書頹敗的趴在我肩上,他顫著聲說:「曦兒,我自始至終愛的人都是你,東宮未穩,明槍易擋暗箭難防,我想要許你安穩,才會拒了你的婚,卻不想秦艽橫插了進來,亂了我的計劃。」

他說:「我從來沒有碰過上官馨。」

我有些癲狂的笑出了聲,眼睛直直的看向走近的女人,字字清晰問道:「上官馨,你聽到了麼?」

秦書一震,轉過頭看到他的髮妻搖搖欲墜的站在門邊。

只是片刻,上官馨便管理好了情緒,她朝著太子福身,聲音輕柔:「殿下,臣妾差人燉了你愛喝的冰糖雪梨,還請移步。」

她隨即看向我,眼神已沒了剛才的犀利和恨意:「安王仙去,姐姐憂思過度,我和殿下都能理解,切勿再過亂安罪名了。」

真是滴水不露啊,不過一年,行為舉止已經越來越有太子妃的派頭了。

秦書面色複雜的看了我一眼,我朝著他故意柔了嗓音喊;「太子哥哥……」

上官馨眼瞳顫動,秦書抿著唇。

我說:「原來你還記得我愛喝冰糖燉雪梨啊!」

上官馨的臉上再也掛不住,轉身入了房。

我卻覺得異常痛快。

秦書雙眸眯細:「上官曦,我竟是小看了你。」

看吧說愛的時候叫我曦兒,不如他意便叫我上官曦。

男人的嘴啊,騙人的鬼。

在乎我的人只有我的小九。

我在聽雨樓等蕭茹韻,我一直以為用她不上的,我也希望用不上的。

外面下起了秋雨,雨不大,絲絲密密卻能瞬間將人淋透。

蕭茹韻進門,帶了寒氣入內,我咳了咳。

「小姐。」蕭良娣向我行禮。

蕭茹韻和綠拂都曾是我救下的姑娘,同是不幸之人的抱團取暖。

我揮了揮手讓她坐下,我說:「你之前說要報恩,我僅讓你做一事即可。你可選擇做或不做,我不勉強。」

蕭茹韻說她的福氣是我帶給她的,自然會盡力而為。

我看了眼綠拂,她遞上一個穿著明黃色衣服的人偶。

蕭茹韻見狀臉色微變。

我淡淡道:「放到太子妃房中。」

秦國最忌諱蠱怪亂神之說,皇上更是對此深惡痛絕。

我要的是太子妃的永無翻身。

蕭茹韻離開,綠拂擔憂的說:「小姐,蕭良娣還可信嗎?」

我笑:「她毫無背景卻能夠為自己爭得良娣一位,必然是想要在東宮爭寵的,太子妃倒臺對她只有好處。」

11

幾日後,太子妃被以巫蠱咒害皇上為由貶為庶民,流放南荒,永世不得回京。

上官馨離境那天,我去了。

她穿著囚服,曾經浮於表面的賢良淑德都被陰霾取締。

她十指潰爛,臉上青紫交錯,儼然是受過刑。

見到我,她陰惻惻笑了:「姐姐,我在那邊等你。」

我將袖鏢扔給她:「父親若是看到今日你我當是寒心了。」

提到父親,她眼底水光微閃:「上官勳何嘗真正為我著想過?我們母女不過是他用來擋住悠悠眾口的擋箭牌。他愛昭陽,守著那個爛女人半輩子。我的母親卻愛了他一生。」

她歇斯底里的笑,事到如今,她再也不管不顧,道出了心底最深處的怨,她說:「你孃的流言是我散佈出去的,因為我恨啊!我搶你的東西,他也不罵我,因為他覺得我根本就不重要。你出嫁,他把自己關在書房看著昭陽的畫默默流淚。我以為我搶了你的太子妃之位,他會生氣,結果他什麼表示都沒有,我以為是我自己搶得的位置,結果到頭來不過是你們的計謀。哈哈哈……」

她笑得眼淚縱橫,很醜,她叫我姐姐,說一年前我從齊蕭手下救下她,她是真感動的,跟我說最後一次同我搶的時候也是真心的,因為……

她恨紅了眼,咬牙切齒道:「我不會再跟你搶了,我要毀滅你。」

是的,她確實懂我,知道如何毀掉我。

「上官曦,你是個爛人你就不配被愛,你讓齊蕭帶人侮辱我,反而演了一出捨身救我的姐妹情深,我差點被你騙了,若不是臨出征前齊蕭找到我,我就真的信了。」

「你恨的人是我,你如何害我我都能夠說服自己原諒,但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動秦艽。」

我眼底一片清冷,秦艽臨死前的痛苦一次次凌遲著我。

「害你你會痛嗎?」上官馨像個瘋子一樣張狂,「你演戲,我也會演啊,我送你袖鏢,你日日夜夜跟秦艽在一起,自然會讓他沾上,但是……」

她朝我湊近,笑得狠絕,「只有行周公之禮才會讓毒滲透,你越是愛傷他越是深,哈哈,你說我送你的這禮物如何?」

可是我不喜歡她的禮物啊!

秦國每天都有犯人失蹤,少一個發配的廢太子妃又有誰會在乎呢?

上官馨去不了南荒,我挖了她的心,餵了狗。

她說上官勳不愛她,她娘本就是上官勳在災區救下的人。

彼時她孃家毀人亡,上官勳見她可憐便應允她入了丞相府做繡衣姑娘。

然等到顯懷才知曉她懷了身孕,正好昭陽長公主踏上和親之路,上官勳心死,給了她一個名分。

人心不足蛇吞象,給了便想要更多,有了正妻的位份便想要上官勳的人和心。

太子妃之位,上官馨不從中作梗,誰有機會奪走我的?

我本是應了我娘,重振相國府榮耀,保上官勳官途風順。

我娘覺得虧欠了他。

但凡她精神好的時候,會跟我說因為上官勳做了駙馬,讓他的仕途抱負都被扼殺了。

我若成為太子妃,未來國母,上官勳就是國丈,前程似錦自然不在話下。

上官馨搶了我的位份,那也沒關係,至少她名義上也是上官勳的女兒。

那日被綁,我以為她值得我放手,我放棄爭搶,助她護她,卻不過又是秦艽口中所謂的養狼。

嫉妒讓人失去理智,權力讓人失去本真。

我不原諒太子,更不會原諒上官馨。

我抽了她的脊骨做成了扇柄,日日不離手。

我用她的頭骨做成了廊燈,懸掛於太子寢殿。

我要上官馨屍骨無存永世不得超生。

我要秦書日日噩夢纏身,不得善終。

秦艽逆天改了我的命,卻沒有拯救他自己身死的命。

而上官馨成了繼承我命的人。

我去探望皇后娘娘,秦艽離世,於她而言痛苦並不比我少。

這位大秦最尊貴的女人一夕之間似乎老了很多,她握著我的手囑咐我要好好的替秦艽活著。

我未語淚先流,我想如果……秦艽能給我留個孩子也好啊,無論是於我還是於皇后娘娘來說也有個念想啊!

上官馨生生的扼殺了我的念想,殺了我的夫,毀了我當母親的能力。

秦艽的葬禮一切從簡,然而他卻是唯一一個葬入皇陵的皇子。

給秦艽送陵的時候太子來了。

他眼底青黑,看著我壓低了嗓音,聽在我耳裡卻是嘶啞破碎的。

「我沒有害阿九。」

我信他,因為秦艽信他。

只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一雙金邊步履出現在面前,我順著裙邊抬頭。

蕭茹韻朝著我笑得溫婉,笑意卻沒傳到她的眼底。

她說:「謝謝王妃的成全。」

我也笑,我一直以為自己是黃雀,卻不想黃雀後面還有獵人。

只是這真正的獵人到底是誰?

局勢未明,人人都是獵手,又人人都是棋子。

我始終記得府醫從秦艽身上查出的「病根」,上官馨倒了,於誰最有利呢?

我抬頭,眾鳥高飛盡,孤雲獨去閒。

翌年六月,皇上封我為珍月公主。

同月,蕭良娣產下一男嬰,因血崩,母子歿。

我燒掉通訊紙頁,看向桌上我和秦艽的那幅畫像,執筆將那幾滴血跡改做了梅花。

次月,我自請去守皇陵,從此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