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雪憶柔

一個農民丟了頭牛，村裡有位德高望重的先生隨口說了句話，農民直奔田間地頭跑去。途中撞開了兩個手拉手的姑娘，地裡的農民連聲罵他耍騷使壞，不曾想他被追打地跳進了坑，果真看見了自家的牛。農民大喊：“朱先生真是神人啊！”

這是陳忠實筆下的《白鹿原》片段，在白鹿村上只有少數幾個人不是“白”和“鹿”的姓，這其中就有朱先生。村民們習慣稱他為“神人”，不僅因為他是最有學問的人，還因為他曾無意間做了幾件“神事”。

朱先生是白嘉軒的姐夫，也是腰桿子硬、主意正的白嘉軒最敬佩的人。朱先生剛來南方講學時，杭州有位先生因為仰慕他的才華，便邀他前去談經論道，誰知竟是遊山玩水。一天晚宴後，又將朱先生帶到了一座煙花樓，朱先生登時拂袖而去。

朱先生的解釋是：“為人師，傳道授業解惑。”他是名不虛實的正人君子，後來的白鹿原得“仁義白鹿村”之名，也是得朱先生的指點。

那麼朱先生到底有多神呢？

有一年麥子剛打完，家家戶戶都在打麥場曬麥子。當天萬里無雲，日頭如火，卻見朱先生穿著泥屐在村巷走了一圈，惹得樹蔭下乘涼的莊稼漢直笑話他發神經。就連白嘉軒的大姐，都笑話他讀聖賢書讀傻了。

沒一會，驟然颳起大風，暴雨如注，許多人家的麥子都被沖走了。村民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朱先生的啞謎暗藏玄機。

還有一次，夜間誦讀的朱先生莫名地說了一句：“今年成豆。”他的姐姐夜間恰好去茅房聽見了，第二日回到自己家忙和丈夫說了，兩個人風風火火地種了五色雜豆。

那一年大旱，莊稼地裡的稻黍穀子不耐旱都死了，唯有種豆子的朱先生姐姐家大豐收。事情就這麼傳開了，以後朱先生家種啥，大家就跟著種，哪怕沒得豐收，眾人依然信奉朱先生的神力，只當他是天機不可洩露。

這日，一個青年農民找到朱先生，聲稱自家懷犢的黃牛丟了。朱先生因為正忙著白鹿書院的開學大典，便隨口說道：“牛在南邊方向。快跑！遲了就給人拉走了！”

這農民一聽，忙不迭地朝著田地跑去，匆忙中就將兩個手拉手的女孩撞開了，引得眾人大罵，最後又追著他打了起來。青年惦記自家牛，情急之下就跳下了一個大坑，這一跳不要緊，可不就是看見自家的老黃牛已經生完牛犢，就在坑裡面趴著呢！

青年忙興奮地大喊：“哥們爺們，打得好啊，打得太好了！”眾人不解，這青年將丟牛找朱先生詢問的事說了，自己還編出一套磕：“朱先生給我念下四句秘訣，‘要得黃牛有，疾步朝南走；撞開姑娘手，老牛舔牛犢。’神不神哪！”

自此，朱先生徹底被封了神，就連白嘉軒都禁不住去問姐夫傳說的真偽，朱先生只得無奈一笑，成不成神早就不是他說的算了。

“白鹿原”之所以得名，源於原上曾經奔跑著一隻通體白色的神鹿。有人說，朱先生就是白鹿化身。也有人認為，白靈才真正的白鹿。其實，在這片原上，所有崇高、善良的人都可以被稱為白鹿神。

朱先生的偉大不在於他“算”對了幾次偶然的事件，更不在於他謙謙君子的道德規範，也不是他教書育人的奉獻品格，而是他始終在大是大非面前保持著公允公正，以及一顆仁愛的明辨是非的心。

白嘉軒娶了第七個老婆吳仙草之後，岳丈送給他一包罌粟種子。為了種罌粟，白嘉軒設計換走了鹿子霖的地，這是他一生唯一愧對鹿子霖的事。

罌粟的大豐收讓白嘉軒賺得盤滿缽滿，就在整個白鹿村風風火火地跟風種起罌粟時，是朱先生出面讓白嘉軒率先剷平了罌粟地，也滅了白鹿村的瘋狂賺錢夢。

朱先生的所作所為震動了白鹿原，卻未曾撼動自己如神一般的地位。作為整部書中最讓人敬佩的人物形象，我習慣稱他為“孤獨的理想主義者”。

如果說白靈為了夢想而痴狂，那麼朱先生始終是溫潤著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他是儒學典範，是充滿智慧的集大成者。然而，他也是整部書中最矛盾的存在。朱先生代表的是封建的禮儀規範，與時代洪流格格不入，因此，他的藝術形象同時又是充滿爭議的。

博學多才卻深明大義，清高儒雅卻能洞察世事，他為自己的孩子起名為“懷仁”“懷義”，這“仁義”二字始終貫徹他的一生。

在白嘉軒眼中，朱先生是“聖人”；在村民眼中，朱先生是“神人”；而對於整個白鹿原來說，朱先生是一種精神象徵，它更是文化符號，是整部《白鹿原》的核心。

有的讀者認為朱先生的形象高尚的太假，其實他是有原型的，好奇的小夥伴可以去搜索一下。在陳忠實看來，整部書中最讓他頭疼的角色設計難點就在朱先生。讓他神性化還得兼有人性化，才能讓人物性格飽滿又不失真，這確實不容易，幸運的是，陳忠實成功了。

其實，哪有什麼料事如神和能掐會算，不過是因為朱先生的博學多才和通曉地理罷了。因此，白鹿原大地上需要被拯救的不只是被奴役的人性，還有人們的愚昧和無知啊！

作者：雪憶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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