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傅雷夫婦自殺,墓碑上這12字,正是他一生的總結

方正的書桌前,再也沒有伏案疾書的身影,窗稜下,卻留下一縷追逐寧靜與自由的亡魂。

傅雷,這位才華橫溢的譯界巨匠,其遺書卻沒有悲切的憤懣,滿腔的豪情,只若道家常般,將瑣瑣碎碎的家常小事一一交代妥當。

但這微風細雨的細細低吟,卻是對其艱難遭遇最有力的反擊。

1966年,傅雷夫婦自殺,墓碑上這12字,正是他一生的總結

傅雷年幼喪父,幾個兄弟姐妹相繼離世,與母親相依為命,打小就嚐盡人間辛酸。

不幸的童年一般會造成兩種極端,一種渾渾噩噩虛度一生,一種兢兢業業不負世界。

傅雷,顯然屬於後者。

傅雷的童年實在不能算是幸福,他的母親治學極為嚴苛,她不識一字卻能及時指出傅雷背書的錯漏處,如所有中國式家長一般,傅雷偷懶時,嚴厲的懲罰從未斷絕。

傅母嚴厲的教育讓傅雷養成了嚴謹治學,一絲不苟的態度。傅雷譯介的作品如中國古典水墨畫般,充滿詩意與神韻。

他說:“重神似而不重形似。譯文必須為純粹之中文。”

在翻譯前,他總要先將原著閱讀四五遍,領略其神韻。

翻譯時遇到不理解的地方,他一定要寫信給法國朋友,吃透了原作的意思才會以“傅雷式的語言”翻譯在文稿上。

翻譯好後,他自己還要苦心孤詣地修改好幾版,但交稿後,卻絕不允許出版社修改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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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雷的譯文,行雲流暢,富於色彩的變化,音韻和諧,除了人名有些西洋化,讀來絕無拗口難懂之處。

他的譯作絕不是簡單的平鋪直敘,而是將自己的滿腔熱血與精神力量融入翻譯的作品中,在保留原作者的風格特點外,還刻上了傅雷的烙印,賦予了作品第二次生命。

“江聲浩蕩,自屋後上升。”傅雷翻譯的這句話,是中文翻譯家們畢生的追求。

傅雷把這份嚴肅與板正帶到了生活上,他的一切事物的擺放與使用都有其順序與規律。“

他家的水壺,把手一律朝右,倒光了,空瓶必須放到排尾,灌開水時,也必須從排尾灌起。

他的書,每本都有固定的擺放位置,妻子梅馥卻常常隨手拿放,引得他頻頻跳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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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雷的性格如其文稿上的署名“疾風迅雨”,剛烈秉直,十分較真,由於從小接受的封閉式教育,傅雷並不通曉人情世故。

楊絳先生說:“傅雷滿頭稜角,動不動會觸犯人,又加脾氣急躁,止不住要衝撞人,他知道自己不善在世途上圓轉周旋,他可以安身的‘洞穴’,只是自己的書齋。”

傅雷在美術、音樂、教育、文學上的造詣都頗為偉岸,但最後,卻將其畢生的精力凝聚於十五卷五百多萬字的譯作上,這絕不是他其它方面的藝術造詣不夠優異,而是他的那“直如竹筒,純如水晶”的性格決定了他無法與人長期共事。

楊絳先生在《記傅雷》中曾寫道:

“一九五四年在北京召開翻譯工作會議,傅雷未能到會,只提了一份書面意見,討論翻譯問題。傅雷信手拈來,舉出許多謬誤的例句;他大概忘了例句都有主人。他顯然也沒料到這份意見書會大量印發給翻譯者參考;他拈出例句,就好比挑出人家的錯來示眾了。這就觸怒了許多人,都大罵傅雷狂傲。”

只知求“真”,不善轉寰的傅雷,如何能抵得住眾怒呢?

在傅雷執拗暴躁的脾氣背後,也有其熾熱、幽默、隨和的一面。

傅雷在上海大同大學附中求學時,在學校壁報上讀到雷垣的作文,相同的遭遇讓兩人一見如故,竟就這麼搬到一起住了。然而,傅雷的脾氣如其名,疾風迅雷,一旦兩人意見不同,便雷霆震怒。但事後卻又懊惱不已,連連道歉。

劉抗先生回憶,在其新婚時,傅雷在其新房搗亂,給他製造新婚的“驚喜”,傅雷好似一個一板一眼、固執中透著點點可愛的小老頭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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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雷一生的成就,離不開兩個女人,一個是他母親,另一個就是他的“瑪格麗特”。

正如許多年輕人一樣,傅雷也有過血氣方剛的時刻。在法國留學時,傅雷愛上了熱情似火的法國女子“瑪德琳”,甚至要退掉與青梅竹馬的梅馥的婚約。

後來由於忍受不了瑪德琳的輕率,又對自己對梅馥的不忠感到痛苦萬分,兩次想要自殺,好在託友人寄出的一紙退婚書並沒有寄出,才作罷。

梅馥是一個接受過西方教育的女子,如同歌德《浮士德》裡的瑪格麗特一般美麗、端莊、品德高尚,但她一生都默默守護在傅雷的身邊做一個賢妻良母。

傅雷喜歡鮮花,她將院子種滿月季;

傅雷翻譯作品,她默默地承擔傅雷“秘書”的工作,為其謄抄書信與文稿,一絲不苟,一字不錯;

傅雷對孩子們十分嚴苛,她則承擔調解員的角色,拉攏傅雷與家人親朋的關係。

楊絳先生說:“如果沒有如果沒有這樣的好後勤、好助手,他的工作至少也得打三四成折扣。”這位端莊的“瑪格麗特”將其一生獻給了傅雷,傅雷這樣的脾性怎會沒有摩擦呢?但是這位軟糯的妻子,用她的耐心一根一根地摘下傅雷滿身的刺,包容著這只不善交際的“刺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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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雷對學術的嚴苛,也用到了對兒子們的教育上。

傅聰小時候傅雷本打算讓他學畫畫,但傅聰對此興致缺缺。後來,傅聰無意中接觸到了古典音樂,並展示出了驚人的天賦,傅雷沒有囿於成見,把孩子束縛在身邊,而是傅聰選擇自己所熱愛的音樂。

每當傅聰練琴憊懶時,傅雷就會罰他們或跪、或打或者再也不許他練琴,這對傅聰來說是致命的打擊,每當這時,傅聰就會一掃之前的憊懶,為自己浪費的時間而懊悔不已。

後來,傅雷向兒子對自己的暴行懺悔道“跟著你痛苦的童年一齊過去的,是我不懂做爸爸的藝術的壯年”,但也正是這份嚴厲,讓傅聰遠在異國他鄉,也每天堅持練琴八小時,風雨無阻,最終成就了一代鋼琴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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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雷與兒子的關係,並不止步於嚴厲的父親與乖順的兒子,更是無話不談的朋友,人生的精神導師。

傅雷關心傅聰的學業,也關心他的生活與家庭,當傅聰獲得第一個國際大獎,舉國歡慶時,傅雷去信恭賀兒子,並勸告兒子切勿驕縱,反而更要認真嚴謹,要有‘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戒備與警覺,因為此時傅聰已不再只是代表自己,更代表國家。

當傅聰與妻子離婚時,傅雷開導他要吃一塹長一智,不要再被無益的雜事所紛擾,幫助傅聰走出失去愛人的痛苦。

當傅聰加入英國國籍時,傅雷夫婦悲痛萬分,平日裡最喜愛討論的兒子事情,成了諱莫若深的戒言,生怕觸動對方的傷口。直到傅聰的兒子出生,才漸漸恢復書信往來。

傅雷告誡傅聰:“永遠保持赤子之心,到老你也不會落伍。永遠能夠與普天下的赤子之心相接相契相抱!”,這拳拳的父愛,款款的關懷,怎能不令人潸然淚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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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老舊的小鏡子,背面嵌有蔣介石的像,一本舊畫報,有一張宋美齡的照片”,這成了傅雷窩藏反黨的罪證。

在經歷了四天三夜的批鬥後,傅雷夫婦再也承受不住這莫須有的侮辱。

1966年9月2日晚,傅雷夫婦自縊於鐵窗兩側,一紙遺書娓娓道來,哪有什麼不甘與怨恨,只有閒話家常的小事,不給他人制造一點麻煩。

1966年,傅雷夫婦自殺,墓碑上這12字,正是他一生的總結

傅雷以自殺的方式證明自己的清白,用生命訴說世道的不公,傅雷死了,但其精神永遠鮮活的活在我們心中。

“赤子孤獨了,會創造一個世界”,刻在傅雷的墓碑上的這12字訴盡了其一生。

傅雷的一生剛烈秉直,孤傲不羈,正如其在翻譯《約翰·克利斯朵夫》中所說的“真正的英雄,不是沒有卑賤的情操,而是永不會被卑賤所征服;真正的光明不是沒有黑暗的時候,而是不會被黑暗所湮沒”。

在那樣的年代,除了傅雷,又有多少大師、多少家庭、多少貧苦大眾遭受不公正的踐踏呢?願如今的盛世能夠為他們帶去一絲慰藉,為後人留下一盞警世的明燈。

文/史書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