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片解說員》喚起大家對電影的熱情

《默片解說員》講述的是小男孩染谷俊太郎從小夢想成為一名默片的解說員,長大後卻莫名加入盜竊團伙,成為冒牌貨,逃跑後實現夢想,又被盜竊團伙發現的故事。

“職業”是周防正行作品裡非常重要的元素,他非常喜歡從角色的社會屬性出發,觀察角色情感與慾望。在時隔五年的新作中,周防正行把目光對準到默片解說員,即“弁士”(又稱“活弁”),這一日本電影行業早期特有的職業上。

既然是講述電影行業本身的電影,《默片解說員》裡自然就有很多迷影梗。但是這些迷影梗並不俗套,反而讓本片顯得很特別。

有些導演非常喜歡在自己的電影里加入迷影梗,比如大名鼎鼎的昆汀,這是他們極度熱愛電影的證明。不過,在有些導演的意識裡,“電影”這個詞彙是非常有侷限性的。對於他們來說,電影只是一種純粹的藝術形式,他們的迷影梗一般體現在對不同時期電影的不同內容和風格的理解上,有一定的唯傑作論傾向。所以,他們的迷影是身為藝術家的迷影。

但是電影並不僅僅具有藝術價值,電影史也不僅僅是電影作為一種藝術形式的歷史。現在我們一般把電影史劃為四個部分:美學、技術、經濟、社會。在《默片解說員》中,周防正行就是以這種史學觀念來捏合迷影梗的。這種迷影算作是學者式的迷影。

《默片解說員》喚起大家對電影的熱情

這兩種迷影梗無優劣之分,只是受眾不同。前者的受眾是普通影迷,而後者的受眾是極度熱愛電影的影迷和電影行業的從業者。

偶爾看看這種“學者式迷影”是真的很有趣。

稍微講一講我所感知到的梗,並不全面。

影片一開場,導演用影像加中間字幕的形式為觀眾帶來默片式的觀影體驗,展現了日本早期的電影拍攝現場。

《默片解說員》喚起大家對電影的熱情

日本很早就有了電影製片業,第一批製片廠在1904-1905年期間就建立起來了,拍攝的內容分為時代劇和現代劇,一般都用靜態長鏡頭拍攝。時代劇就像本片裡一樣,由歌舞伎戲劇衍生而來,拍攝武士和他們的特技動作。女性角色遵照戲劇

而現代劇講得就是家庭生活和年輕戀人,在本片後面也有呈現。

之後,影片出現了弁士。作為講解員,弁士站在銀幕一側,講解劇情、模仿對白、評論人物行為。

日本作為很早就有電影製片業的國家,直到1935年左右才進入有聲片時代。導致這一結果的因素有很多,比如當時日本製片業沒有製作有聲片的成本,日本影院也普遍沒有放映有聲片的設施,老從業者抵制新的藝術形式等等。而弁士的存在也是其中非常重要的因素。弁士承擔了提供聲音的任務,也正是因為弁士,日本幾乎沒有實際意義上的默片時代。

《默片解說員》喚起大家對電影的熱情

隨著主角俊太郎的長大,影片進入1925年。

放映現場出現了留聲機。

在電影放映早期,除了講解員,劇場還有現場的樂隊伴奏,比如青木館這三個老哥。

喜劇大師卓別林會給自己的電影譜曲,讓現場樂隊演奏。而隨著留聲機的出現,現場樂隊逐步被取代,有聲片的時代也即將到來。

在染谷偽裝敗露,逃離影院的時候,膠片燒著了。

早期電影使用的膠片一般分為三部分:感光乳劑、片基和粘合劑。其中,片基中含有硝酸纖維素,屬於易燃物。1941年瑞典的斯文斯加就發生了一場火災,大部分膠片都被燒燬。所以在放映初期,看電影對觀眾來說是有危險的。現在的影院也需要過消防檢查,但問題就不在放映環節了。而直到51年發明了醇酸片基,膠片自燃的情況才有所好轉。現在世界各地的電影資料館都在加緊保護、修復早期電影。

這個細節也預示了後續的劇情,青木館火災。

弁士頗受歡迎,有的觀眾甚至特地為了弁士而來。這可以算是日本電影早期特殊的明星制。

《默片解說員》喚起大家對電影的熱情

一個特別有趣的默片鏡頭,摩西分紅海。

這不僅是為了搞笑。電影在誕生初期並不被人們看成是一種藝術形式,為了提高電影作為藝術的聲譽,製片廠採取了很多種手段,拍攝宗教題材的影片就是其中一種。也有製片廠用文學名著改編方法來改善公眾形象

手搖式放映機。這裡的梗是,默片的放映速度並不固定。

在這一場景中有個小細節,放映的影片中出現了跳切。

然後導演歇了一歇,影片重心轉向敘事。其實影片本身的風格也是一次對早期電影的模仿。本片鏡頭的景別大多在中景或更遠,表達人物內心的同時顧及人物的外表、動作和周圍的環境,方便角色與道具互動。這是早期電影中動作喜劇的鏡頭風格。這一型別的電影大師就是本片後續提到的查理·卓別林和巴斯特·基頓。本片裡有不少對他們的致敬,比如貨車這一幕就很有基頓的代表作《將軍號》的感覺。

因為被迫剪輯,所以在匆忙之間剪輯得並不連貫,但這也代表著電影在敘事技巧方面的進步。

這裡還有另一層含義,由於資料缺失,很多時候都無法確定早期電影的原始版本。這樣會產生一些問題,比如,電影很多敘事技巧的發明者到底是不是D。W。格里菲斯。

最終,在一場搞笑的追逐後,俊太郎入獄,悲傷的結局。無論怎樣,有聲時代終將來臨,弁士也終將從電影行業中消失。

在《默片解說員》裡,周防正行運用影像,詼諧地講述了一段日本早期電影史。而在講述的過程中,他基於自己研究提出了一個問題:弁士在電影的美學歷史中到底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這些角色重要嗎?

他借角色之口說了這樣一段話。

這就是弁士的困境。

聲音是電影的組成部分,但電影最基礎最核心的元素是影像。影像可以自成其意,最容易想到的例子就是希區柯克的《驚魂記》,他只憑剪輯就交代了女主的被害。而導演在本片裡舉的例子是德國表現主義代表作《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電影中的其他元素起到的是附加作用,雖然也很重要,但沒有影像,這些元素本身就不成立。況且有聲時代即將到來,弁士提供角色間對話的職能即將被取代。

那弁士值得被銘記的意義到底在哪?

周防正行認為,弁士最重要的意義就在於,他們可以為觀眾提供一個來自於自我,甚至完全不同於作者的解讀作品的方式。

影片裡,俊太郎不斷被提示,要找到自己的風格。而實際上,風格就是弁士如何去理解電影,如何進行二次創作。弁士是在舞臺上的觀眾,也是劇場裡的導演、編劇。弁士更像是如今的評論家,打破作者對自己作品的唯一解釋權,為作品賦予不同的藝術價值。弁士不同,電影也就不同,而這就是弁士存在的意義。

周防正行無意像戈達爾一樣用寫論文的方式燃燒觀眾的腦細胞。他把目光集中在早期電影的放映環節,用影像重現早期放映現場,透過日本電影行業特有的職業敘述了一段日本早期電影史,並且對弁士這個職業的特殊性提出了一些觀點。

《默片解說員》無疑是非常有趣的,而這種有趣是建立在迷影梗的基礎上的,如果拋開迷影梗,影片本身的風格有點脫離時代,古典主義的敘事節奏也有點問題。但迷影梗就迷影梗了,主角俊太郎再次讓人感受到了電影的美好,喚起大家對電影的熱情,這可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