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下神壇"的陳凱歌:十年內,沒人看懂我的電影

《演員請就位2》中,李誠儒評價了兩部影片:

“《霸王別姬》,我看了好多遍,但這個標準太高了,後來受評論影響,《無極》等片子都沒看。”

這句話背後,是極其奇特的一幕景象。

中國最毫無爭議公認第一的電影《霸王別姬》和中國評價最兩極分化爭議最大的電影《無極》出自同一個導演之手——

陳凱歌。

你當然知道這個名字,但卻不一定知道他的一生,有著怎樣恢弘的創作歷程。

"跌下神壇"的陳凱歌:十年內,沒人看懂我的電影

"跌下神壇"的陳凱歌:十年內,沒人看懂我的電影

文藝時代

“你怎麼會不激動呢?”

1984年,年僅32歲的陳凱歌就拍攝出了自己的電影長片處女作《黃土地》。

《黃土地》一出,氣勢磅礴的黃土地、氣象萬千的黃河、鼓樂齊鳴的迎親隊伍就震撼了電影界。

女主角薛白後來回憶道,陳凱歌身上有種英雄氣質,是一個學生氣很濃、特別抒情的人,很容易激動,而且經常會情緒飽滿地念詩。

一次在榆林陳凱歌和薛白聊戲,說到一個什麼地方,他很激動地問薛白:“你怎麼會不激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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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意氣風發的陳凱歌拍出第二部影片《孩子王》。

電影上映後,一舉獲得1988年第八屆中國電影金雞獎導演特別獎、最佳攝影獎、最佳美術獎。

“電影教父”吳天明看完後對張藝謀說過:“咱們還拍啥啊,這差的也太遠了。”

由影片中因為對教育問題的批判思考,更使其獲得1988年第四十一屆戛納國際電影節教育貢獻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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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陳凱歌的利用為數不多的外資拍攝出了《邊走邊唱》。

《邊走邊唱》包含著陳凱歌很大的野心,不僅有著陳凱歌一貫的歷史批判、文化反思的深層次意義,還將其象徵性、寓言式、民俗化的風格發揮到了極致。

但拍攝此片之前,陳凱歌有兩年時間不在國內,異化的生活體驗卻想表達心中的鄉土回憶,加之故事性的過度缺失,使得全片整體風格顯得僵化而乏味。

當時被邀請觀影的編劇蘆葦就評價道:“陳凱歌當導演可以,但絕對不能讓他碰劇本。”

這部陳凱歌第一時期的收官之作,同時也被視為第五代電影的落幕之作,最終收穫了票房和口碑的雙重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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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凱歌的前三部電影,分別改編自作家柯藍散文《深谷回聲》,作家阿城小說《孩子王》,還有作家史鐵生小說《命若琴絃》。

按照今天的標準,這三部作品文學性極高,故事性極弱,屬於最不適合改編的那一類作品。

在30年後的2020年,爆火的《隱秘的角落》《沉默的真相》原著作者紫金陳就是另一個反面,對於故事性極度重視,對於藝術性要求偏低,用紫金陳自己的比喻:“原著是改編作品的毛坯房”。

但是早在30年前,就已經有人開始看重原著作品的故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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巔峰時代

“這是一個令人汗毛直立的瞬間”

這個人就是徐楓。

徐楓,中國著名女演員,和胡金銓導演合作拍攝過很多經典的影片,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俠女》。

《俠女》摘得第28屆戛納最佳技術和視覺效果獎,這是中國人第一次在戛納電影節獲獎。但是轉行做了製片人的徐楓卻不甘心中國人只能拿技術類獎項。她希望中國人有一天,能拿到金棕櫚。

這個想法這次終於有機會實現了,《邊走邊唱》失利後,很少有人還敢投資讓陳凱歌拍電影。但是徐楓仍然決定讓陳凱歌來拍。

那時的陳凱歌沒有太多選擇,接受了這一任務,這本由香港鬼才作家李碧華寫的書,終於要被拍成了同名電影——《霸王別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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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凱歌找到了編劇蘆葦進行改編,蘆葦同意了但是提出了一個條件:“可以提意見,但是劇本一個字不能碰。”

陳凱歌爽快地答應了,這也是他創作生涯中幾乎唯一一部沒有編劇署名的作品。雖然陳凱歌沒有寫,但在蘆葦劇本創作的過程中也給出了大量意見。

而在劇本初稿還沒有完成的時候,陳凱歌就已經著手找演員了。而最關鍵的演員,就是程蝶衣這一角色。

多年以後,陳凱歌回憶自己在酒店給張國榮講述情節,是越講越沒有底氣,懷疑一個說粵語的演員能否真正理解這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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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講完後,張國站起來和陳凱歌握手說道:“謝謝你為我講的故事,我就是程蝶衣”。

將近30年後,陳凱歌在北京電影學院說道:

“這是一個令人汗毛直立的瞬間,是我確定演員的漫長拍攝生涯中唯一一次。”

這也是無數影迷後來看到《霸王別姬》時的感受,那配樂一響起,那裝扮一回憶,就會感到“汗毛直立”。

1993年,《霸王別姬》上映,以前所未有的影響力讓中國電影站在了世界的舞臺。轉年,也就是在那個輝煌的1994年,《霸王別姬》摘下了首座也是迄今為止唯一一座金棕櫚大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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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別姬》成功之後,陳凱歌的自信也達到了頂峰。

可是接下來按照陳凱歌自己意願拍攝的兩部電影《風月》《荊軻刺秦王》都不算太如意。

前者雖然由張國榮主演,但是卻被評論界認為重複、空洞;後者因為較高的藝術水準收穫了不俗口碑,但是由於劇情讓許多普通觀眾難以接受,票房再次失利。

而這時的中國,已經進入了商業大片時代,張藝謀一部《英雄》創造了國內2。5億票房,全球14億人民幣的票房。

陳凱歌知道大片是時代趨勢,也完成了一部自己非常滿意的劇本——《無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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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業時代

“十年之內,沒人能看懂《無極》”

頂級製作,頂級班底,頂級熱度的《無極》最終也收穫了將近2億票房,但是隨之而來的是前所未有的評論熱潮。

剛剛興起的網際網路迎來了第一個大型狂歡,不僅大量媒體對《無極》形式大於內容展開了猛烈的批評,觀眾們也開始肆無忌憚地批評甚至謾罵。

而《一個饅頭引發的慘案》這一被認為是鬼畜片甚至惡搞片鼻祖的出現,更是將這場狂歡引向了高潮,憤怒的陳凱歌放言要將作者告上法院。

在氣頭上陳凱歌最終說出了那句名言:“十年之內,沒人能看懂《無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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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凱歌一語成讖。

觀眾不僅看不懂他的《無極》,也越來越看不懂他接下來的作品。

《梅蘭芳》《趙氏孤兒》《道士下山》,每一部作品上映前期待值都越來越高,但是口碑卻是越來越低。

雖然說這一時期的陳凱歌邁入了“商業時代”,但是陳凱歌這一時期的作品卻不是因為過分商業化而讓觀眾不喜歡,反而是因為不夠商業化而讓觀眾看不懂。

堅信“文以載道”的陳凱歌,心中一直有著以電影教化眾生的抱負,但是,過於直露的臺詞、思想甚至主題都讓只讓觀眾感覺“畫面好看,電影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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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凱歌不會寫劇本”的說法也慢慢流傳開來。

但是陳凱歌卻最討厭別人這麼評價他,不僅在《霸王別姬》之後繼續參與了每一部電影的編劇工作,同時,每一部作品另外的編劇都不是同一人。

另外,《風月》《趙氏孤兒》都曾引起過版權上的紛爭,兩部影片的作者和編劇都在回憶錄中、網路上表達了對自己沒有署名,以及陳凱歌導演的創作方式感到費解。

陳凱歌為何講不好故事?誰也不知道。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霸王別姬》之後,可能中國再也沒有一位編劇,敢和陳凱歌說:“提意見可以,但是不能碰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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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啟時代

“我認為這是一件偉大的事”

《妖貓傳》,一部花費了六年佈景,十億投資的鉅製,原著作者夢枕貘為完成全書,更是花費了17年才勾勒出了那個盛唐的點點滴滴。

陳凱歌在上映前曾說過:“拍出這部電影,我認為是一件偉大的事。”

電影上映後,一方面以其壯闊絕美的畫面震撼了世人,另一方面劇情卻沒能引起轟動,甚至沒能引起熱議。不溫不火的市場反響導致其只收獲了5億左右的票房。

謝飛導演評價地很精準:“敘事倒是一直能牽著我走,只是一直到結尾,我也沒有完全進入作品表現的情感與思想。”

這部最終豆瓣6。9分的電影還算收穫口碑方面的認可,但是觀眾對於這個拍出過9。6分電影的導演,期待遠遠不止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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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在建國70年之際,《我和我的祖國》上映。

這部電影收穫了無數國人感慨與眼淚,卻使得陳凱歌再次處於一個尷尬的局面——作為總導演的成功,作為分導演的失敗。

“流水的第一名,鐵打的《白晝流星》”。上億觀眾達成了一個共識:最好的單元評選不出來,最差的一定是《白晝流星》。

雖然編劇史航等專業人士對《白晝流星》的藝術風格給了很高評價,但是普通觀眾就是不買賬。

如果說努力昇華的《妖貓傳》是讓人無法代入,那麼強行扣題的《白晝流星》就是讓人感到雷人甚至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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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陳凱歌還有兩部電影會依次與觀眾見面,一部叫《塵埃裡開花》(後改名《我的少年時代》),另一部則是《長津湖》。

這又是兩部讓影迷處於複雜心境的電影。

《塵埃裡開花》是一部以陳凱歌青春時代為故事背景的影片,也似乎是陳凱歌在《霸王別姬》外唯一一部不擔任編劇的影片,按道理來說,大導演在創作晚期對自己的“人生之影”都會極其重視。

但是陳飛宇、劉昊然領銜主演,讓許多人開始擔憂電影是否會為了“捧兒子”而讓陳凱歌對自我表達有所讓步。

《長津湖》更是如此,這部由陳凱歌、徐克、林超賢指導,吳京、易烊千璽領銜的作品堪稱2021年期待值最高的電影。

而寫過《士兵突擊》《我的團長我的團》的編劇蘭曉龍也讓許多觀眾對故事有了極高信心。

不過,這種拼盤式電影,在《祖國》《故鄉》《金剛川》這三部電影出現後,似乎讓人覺得有種規律:“不會太差,也不會太好。”

所有人都不知道這種規律,能否在《長津湖》一片終結;就像所有人都不知道,“陳凱歌講不好故事”的規律,能否在此片中終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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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2005年1月24日,陳凱歌帶著墨鏡,心中激情澎湃,就像當年他拍攝第一部影片《黃土地》一樣,這是因為這一天,他準備去面試北京奧運會的總導演。

當然,所有人都已經知道結果。陳凱歌落選了,張藝謀成了總導演。

這是因為在當天面試的時候,陳凱歌沒有像其他競選者那樣準備了詳細的方案,而是為了表達對奧運的熱愛之情,自己手寫了一份。

這還不算完,面試過程中,談到激動之處,陳凱歌更是當場完整地背誦了杜甫的《聞官軍收河南河北》:

“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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組委會被他的熱情打動了,然後在第一輪就把他淘汰了,並說道:“我們要的是具體的方案,不是詩人。”

這可能是關於陳凱歌最準確的一個定位:一個孤獨的“電影詩人”。

成為了導演之前,陳凱歌一度痴迷於詩歌,曾和詩人北島一起朗讀“告訴你吧!世界!我——不——相——信!”

第一次參加高考,陳凱歌考的就是北大中文系,雖然寫的一手好文章,但因為其他科目不過關而落榜,最後決定改考北京電影學院。

但成為導演之後,陳凱歌始終沒有忘記心裡“詩以言志,文以載道”的理想:

在文藝時代,陳凱歌用一部部詩性電影努力貫行“文以載道”;甚至在商業時代,陳凱歌仍然說自己在努力超越“文以載道意識形態的創作模式”。

陳凱歌從來不是越拍越爛,講不好故事;只是他始終認為,相比於講好故事,自己有著更重要的使命——“電影佈道,教化眾生”。

這麼多年過去了,陳凱歌做到了嗎?

。 END 。

【文|逸塵 】

【編輯| 柳葉叨叨】

【排版 | 知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