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申瑜,何方神聖?一部《兔子暴力》將萬茜拉回巔峰

看完《兔子暴力》,就一個疑問:導演申瑜,何方神聖?

開車回家第一件事,開機搜尋;度娘對她的個人介紹僅一句話:“申瑜,中國內地導演。”

簡直匪夷所思——純粹的新人導演,《兔子暴力》只是其處女作,但片子展現出的敘事之精妙、運鏡之嫻熟、風格之強烈,卻讓人回味無窮!

很難不聯想到之前看過的電影,李霄峰的《風平浪靜》。沒記錯的話,當時看完,我也有和今天看《兔子暴力》類似的感慨。這兩部電影細細品味,有很多審美上的共同點,尤其是對“張力”的理解——《風平浪靜》更注重情緒上的巨大剋制,《兔子暴力》更注重情緒上的突然爆發。

不妨挖掘一下,電影《兔子力量》的美感在哪裡。

導演申瑜,何方神聖?一部《兔子暴力》將萬茜拉回巔峰

1、悲劇

《兔子暴力》的故事很精巧,但絕不是玩弄巧合、缺乏說服力的那種巧妙。

電影一開頭,就丟擲“兩名高中女生被綁架”的犯罪大案,以及一個“受害人居然被報警人藏屍在汽車後備箱”的巨大反轉,讓人無法不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麼。回溯的情節是線性敘事,以高中女生水青和生母曲婷關係的

重建、升溫、共難、斷送

為主線進行敘述。

關係重建,是因為在水青一歲時,曲婷就拋棄了家庭,遠走深圳;持續升溫,是因為母女血濃於水,且母親性情直接、女兒性格剛勇,都是被感性驅動的人;需要共難,一則是曲婷除了女兒已經一無所有,一則是水青為了媽媽什麼都肯犧牲;最終斷送,正是母女倆一致的感性驅動命運的特點決定的:曲婷的物慾和自我種下惡因,水青的不管不顧促成惡果。

人物的心理特徵、語言特點、行為風格等,最終綜合決定這個人物做出什麼事、命運走向何方,這構成故事在邏輯上呈現出

索福克勒斯式悲劇

的合理性。但是,這是“頂層設計”,優秀的作品該怎樣說服鑑賞者這些人物就該是這樣、讓人們產生同理心和審美共情呢?自然還需要一個“底層邏輯”。

導演申瑜,何方神聖?一部《兔子暴力》將萬茜拉回巔峰

2、現實主義

電影、小說、戲劇這些藝術形式,透過的是對現實生活“高度模擬”,即,著墨於描寫人物所生活的經濟和消費情況、物質和精神的生存環境、人際交往圈層的特徵等能決定這個人必然產生某種心理特徵的事物。有了這種必然,接下來就能勾勒這個人物的語言和行為而不至於失真。

在《兔子暴力》裡,我欣喜地發現,主要角色,每個人都是有“

”的。比如“青春兔子幫”四人:自誤一生的曲婷,從前擁有慣縱自己性子的母親和前夫;不顧一切的水青,生存在不待見自己的繼母的陰影裡;善良、示弱的馬悅悅,一面受有文化的叔叔影響,一面承受著喜怒無常的生父的壓力;叛逆而乖張的金熙,因為父母保護的缺失,回家後要獨自面對討債者砸窗恐嚇,她在孤獨與恐懼無法排解以及踢貓效應的影響下故作囂張,非常正常。

除了“青春兔子幫”,其他角色何嘗沒有自己形象的

底層邏輯

?比如水青和馬悅悅的父親,都是“沒用的人”,所以他們的情緒出口自然都是向自己的內心深處傾軋,程度深淺罷了。水青父親在兩段婚姻中的弱勢,馬悅悅父親性格的分裂和扭曲,不都是現實生存環境帶來的麼?

電影《兔子暴力》在創作構思上,如此嚴絲合縫、現實主義,這種這樣

創作態度

,在現在的電影市場甚或文學市場上,都是鳳毛菱角、難能可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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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感染力

光有創作態度、構思,而沒有落地、深化的能力,一部作品可能就會囿於說教、不足以打動人心。支撐起《兔子暴力》這部古典悲劇的感染力的,正是幾乎

完美的人物刻畫

這部電影,除了極少戲份的老張派來的打手,幾乎不存在工具人。細心的觀眾不難從細節剪輯中總結髮現,這位新人導演具備超強的人物塑造意識,其鏡頭下的人物,各自具備各自的立體性。

婚姻生活中八竿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水青父親,處理正事時很有主見,也敢怒吼曲婷;馬悅悅那卑躬屈膝的父親,既會對女兒極盡溫柔,又會間歇性無能狂怒、對女兒大打出手;曲婷愚蠢、懦弱、物質、任性,但並未泯滅母性,且在大是大非的事上尚存畏懼;水青為了生母可以拋棄、背叛其他所有感情,但這樣的人,在平時也能做到對不喜歡的繼母順從和聽話,這是她的生存之道;馬悅悅一向以柔弱示人,但基於“沒有母愛”的共鳴,她願意為水青勇敢地挺身而出;囂張的金熙想看所有人的笑話,因為她無法面對自己的悲慘,在無助中自殘的悲慘;甚至戲份不多的老杜,人狠話不多的同時,還保留著對弱勢母女隱藏的同情……

人物本身的矛盾性,塑就其立體性、完整性,由此增加可信力,激發觀者的同理心,引發審美活動。

在這個主角都能寫崩、演崩的創作環境裡,在這個為了撈錢速度及追求“價效比”的創作環境裡,知道做到《兔子暴力》這般細緻要多麼沉心靜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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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精彩紛呈

前文三點,都可以在紙面上實現,比如寫成劇本或者小說。但是落地成電影,仍需要表演和剪輯的魔力!我們要將戲劇張力一半的魔力,歸功於主創團隊前期的設計、拍攝時的指導和透過標準、後期的剪輯創作,而另一半,歸功於演員們的傑出表演。

像老杜突然忽起一巴掌的震撼力,基本上是事前就定好了這場戲這麼拍,也就是說在開拍前就捨棄語言、選擇簡單粗暴的一巴掌。水青和金熙在廣播室搶麥的“力量角逐”呈現人物間的情緒變化,這場戲一般要看導演對這場戲意義和表現張力的理解,臨場具體指導細節和卡標準,鏡頭也必然配合著捕捉細微表情。而像電影中刻意留下的大量細節,比如水青最終剪了頭髮正說明她的生存壓力,比如曲婷不接的電話暗示債務危機,等等,這些未剪掉是有它們對人物塑造的作用的,所有細節代表的潛臺詞,都是吸引觀眾去探索的、水面下隱隱約約的部分。

導演申瑜,何方神聖?一部《兔子暴力》將萬茜拉回巔峰

我最欣賞幾場“動作戲”,它們讓我感到驚豔。

自然有老杜那一巴掌,簡直打出一半人設;異曲同工的,還有老馬一邊走路一邊扇自己巴掌的名場面,把戲裡的金熙嚇傻了,也讓戲外的觀眾愣住了。上面提到水青在廣播室的“力量角逐”,很微妙、很美;水青在老杜找到媽媽曲婷時,第一反應是操起身後的道具長纓槍,徑直挺到媽媽身前要保護媽媽,這一連串動作、姿態、氣場,是真的讓人為李庚希叫好。當張哥的打手意欲輕薄水青時,幾秒鐘前還在卑賤求全、覥顏賠笑的曲婷,突然爆發出驚人的能量,像撐開了翅膀的母雞,準備為了保護崽子殊死一搏!

坦白講,我還是2月份看的萬茜參演的《人潮洶湧》,當時對這位金馬獎最佳女配有點失望,所以來到影院看《兔子暴力》時,期待值並不高。但誰曾想,驚喜總在不期而遇?萬茜在這部電影裡的角色,可以說是最複雜的,隨著壓力的變化,她要呈現出來的東西也是最多、最有要求的,讓人欣喜的是,她表現得完全配得上這部電影的誠心。

還有兩處“神來之筆”,我覺得必須提及。

一個是金熙執意要和馬悅悅一起下車,想方設法要戳破她的窘境;一個是曲婷撩上高中小男生,讓他給錢以及買護膚品。這兩處我之所以推崇,是因為這些“不合適”的行為卻分明“完美適用”這兩個人物,兩件事情直接剝掉了她們各自不幸的皮表,展現了她們純粹的擰巴和惡。扭曲的人物被如此形象地創造出來,戲內是主創和演員們的功勞,戲外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