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蜜腹劍

“吉溫與安祿山結拜為兄弟”，聽到訊息，李林甫感覺全身不爽。這兩個人一準是奔著我的宰相職位而來。用不著過細的分析，僅僅憑職業敏感就完全足夠。

安祿山那幾招，那些個在皇帝面前裝孫子的手法，在我李林甫眼裡，簡直就是小兒科。那我就露一小手給他看看，叫他知難而退。李林甫很快想好方案。

幾次同李林甫交談，安祿山每次都有一個奇怪的相同的感覺。我想說出口的每一句話，李林甫都已經提前猜到，而且趕在我面前，替我說出來。我安祿山是什麼人，是揣摩人心的家傳高手。可是，在李林甫面前，我這點手法，就捉襟見肘了。

安祿山突然感到不寒而慄。我與吉溫偷偷玩的那點手段，我這是看出來了，必定逃不出李林甫的算計。說不定他早已設計好圈套，挖好陷阱，我卻一步一步，不知深淺，進入他的套中。

只要望到李林甫的身影，安祿山的心裡，就無來由地顫抖。時而寒冬臘月，寒風呼嘯；時而汗流浹背，腳板底發涼。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我安祿山有一個內心懼怕的人，這個人就是李林甫。

大家在一起聊天，或是討論問題，李林甫注意到一個現象，只要我在場，安祿山就變得噤若寒蟬。人多的場合，只要我出現，他先前還口若河的嘴，立即打住話題。

看來，我的小招，已經在他的心裡起了作用。在皇帝面前，他還是大紅人，還有利用的價值，看來，我得往後收一收。

“往後收”方案很快想出來。

一個冬日的下午，天氣十分寒冷，李林甫特意在衣服外面罩一件皮袍。

李林甫派人請安祿山到中書省來談一件事。一個時辰過去，事情談好。屋外寒風呼嘯，室內炭火烤得溫暖如春。

“今天辛苦你專門跑來一趟，外面這麼冷，回去的路上，小心著涼。”一邊說著，一邊解下身上的皮袍來，親手給安祿山披上。

“抵抵寒氣”，一邊說著，一邊親自送安祿山走出中書省的大門。直到看著安祿山坐進轎子。李林甫揮著一隻手，看著轎子緩緩離去，這才轉身往回走。

回家的路上，坐在轎子裡，安祿山心中一個感覺不停地往上冒。感動，真是太感動。摸摸身上的這件皮袍子，還有李林甫的體溫。身為宰相，李林甫這麼關心我，體貼我，看來，是我想得太多。

安祿山著著實實領略一把口蜜腹劍的刺激滋味。只不過身在山中，安祿山一時還沒有看清大山的真實面目。

第二章 反骨長成記

瘋狂的鼓風機

既擔當三鎮節度使，手握軍政實權，又兼著朝中重臣，上下通吃，真正權傾天下。然而，安祿山心中，一個感覺揮之不去，某一天，自己腳下這塊土，必定會山崩地裂。

當年，為著討好皇帝，踩著太子的肩膀往上爬。現在，李隆基的年齡越來越大，總有那麼一天李隆基死去，那時太子登基，我還有這樣的好日子過嗎？那時，一定躲不過太子的鬼頭刀。

用上軍事專家的眼光察看唐朝內地的軍事形勢，安祿山突然有一個吃驚的發現。大唐內地沒有佈置什麼軍隊，而對於突然而起的戰爭，朝廷沒有預案，幾乎是零準備。皇帝是不是老糊塗了啊，整個內地，鬆散無備？如果有人居心謀起大唐的天下，皇帝乾爹豈不是舉著雙手送去一個越級大禮包？

反覆思考這個發現、這份擔心，安祿山終於忍不住私下裡跟孔目官嚴莊、掌書記高尚議論起來。（孔目官掌管文書檔案；掌書記，機要秘書。）

嚴莊、高尚兩個人是安祿山“智囊團”的高階成員，策劃高手，是安祿山身邊最富有文化知識的智慧頭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兩人平日裡喜歡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萬戶侯。

不久，安祿山有一個發現。嚴莊、高尚這兩個人，在我的耳邊使勁鼓吹“上應天命”，“有天子之相”。

一天晚上，三人在一起喝酒。酒酣耳熱之際，安祿山筷子上夾著一塊驢肉，緩緩說：“有些話，切切不可外傳，皇上要是聽到，小心砍掉腦袋。”

“進攻中原，奪取大唐，取而代之”， 高尚望著天花板，放低說話的聲音。

有些話，左耳朵進來右耳朵出去，不放在心裡，就啥事沒有。有些話，被有心人三說四說，沒事也整出個事來。

上面的這點小道理，孔目官嚴莊、掌書記高尚心中最為清楚。

世上的確有一類人，異志在心。只要有機會，有可能，有條件，就朝準那條心中的大道，一路狂奔。沒有理由，甚至不計報酬。

孔目官嚴莊、掌書記高尚廣讀聖賢書，閱盡天下事，立下大志，“扶國君、定邦國。”睜眼看看眼前的現實，這輩子無論如何努力，也進不到皇帝的身邊，只能在范陽地面默默行走。

兩人經常聚在一起，狂噴天下大事，點評朝中人物。有一天，兩人忽然發現，“安祿山有當皇帝的資源，而我們有讓他當皇帝的決心、意志、毅力以及智慧、手段”，“三加一，何事不成？”

此後，安祿山的耳邊，這兩臺鼓風機，不停地尋找機會，狂風勁吹。

在安祿山的腦子裡，這兩個人瘋狂構築安氏帝國。安祿山也沒有閒著，動手在做幾件踏踏實實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