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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事 · 樹塔系列

教學樓前面栽了七年的楊梅樹，今年結了楊梅。

它是一棵雌樹，雄樹被栽在主樓前面，兩棵樹相去甚遠，過了七年，終於盼到了東風。

之前的日子裡，教學樓前的楊梅樹就一直這樣安安靜靜的蹲在那裡，想挪，挪不了一寸；想動，動不得三分。周圍有木繡球、石楠和木樨與之相伴，楊梅樹的生活算不上寂寞，偶爾還有停在身上的鳥、相互追逐嬉戲的貓和飄來飄去的雲，和它們在一起，也是件開心的事。楊梅樹很多時候都是溫柔的笑著的，它出落得很漂亮，有圓整的樹冠和狹長的葉片，笑起來的樣子謙和乖順，只教人覺得周圍的空氣都是暖的。

唯獨一件事頗感缺憾，每年發芽、開花，卻長不出楊梅，因為沒有花粉。縱使肥沃的土壤和溫暖的陽光，縱使充足的水分和和煦的微風，都無法觸及它的柱頭受精結果。楊梅樹可以分化出花芽，慢慢地長出花苞、分開萼片、舒展花冠，膨大的子房包被著嬌羞的胚珠，卻無濟於事，楊梅花在吹面不寒的楊柳風裡悠然盛放，引得蝶舞翩芊，只有它自己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落寞。

作為一棵樹，原始而崇高的使命它無法完成，楊梅樹結不出果實和種子，不能夠擁有生生不息的子孫後代，一直這樣下去甚至可能導致物種的滅絕。楊梅樹覺得自己的人生不完整，但是又沒有什麼辦法，只能一言不發地蹲在那兒，看著石楠結出紅色成簇的小梨果，木樨結出紫黑色的小核果，只有它自己才知道真正的楊梅長什麼樣子，由紅到紫，充盈緊湊、柔軟多汁，輕輕舔舐，舌尖便能滴出血來，“現在這一切都只能成為夢中的憧憬了。”楊梅樹輕輕嘆氣。

它能做的，只有等。

等著太陽東昇、月亮西出；等著漫天彩霞、絢爛星辰；等著落葉紛飛、百花盛放；等著春雷陣陣、冬雪飛揚，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等到青澀完全褪去，整個花序落得只剩一朵花，等到寒冬將逝，老枝又長出嫩芽。等著、等著，盼不來秋實，依舊年年春華。

其實更多的時候，楊梅樹是在望著天空愣神的。

今年，終於等到吹了東風。風裹挾著花粉，落在楊梅樹的柱頭上，長出漂亮的楊梅果實，溫潤飽滿、豐盈多汁。“天不絕人願，故使儂見郎，”主樓前的楊梅樹和這棵樹遠遠的應著，那棵樹也和它一樣，圓整、繁盛，笑起來的樣子溫潤如玉。

植物學老師領著學生滿校園認植物的時候看到了這棵樹。他輕輕地撫了撫樹幹，兀自感嘆一句，“七年了啊，”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竟有幾分滄桑。

只可惜，我只看見了一棵結了楊梅的楊梅樹，未曾看到這七年的背後是怎樣一個漫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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