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願做小白鼠,以身試藥,他把吃藥當成自己的職業

甘願做小白鼠,以身試藥,他把吃藥當成自己的職業

漫畫:試藥行業揭秘:埋名隱姓是規矩用命換取酬勞

幾乎很少有人知道,在我們的周圍有一個似乎有些神秘的群體:他們中有的身體健康,不願公開自己的身份,卻以身“試藥”,換取每月數千甚至上萬元的報酬;有的身患重病、經濟拮据,為了多一份生的希望,從而成為新藥試驗的“小白鼠”——-以身試藥,用自己的健康作為賭注,消耗身體的同時,也把“試藥”作為自己的職業。

這是一個遊離在城市、神秘且讓人心為之一顫的群體。

他們叫——職業試藥人

甘願做小白鼠,以身試藥,他把吃藥當成自己的職業

某三甲醫院內,招募中介檢視受試者身份證。

我國每年都有大量新藥上市,幾乎每天都有藥物臨床試驗進行。這些藥在動物身上試過毒性後,便開始在健康人身上測試安全性,之後在病人身上測試療效。

試藥不僅給他們帶來了收入來源,同樣也給新藥的研製做出了巨大貢獻。試藥的風險跟賠付保障缺失,讓職業“試藥人”面臨著巨大的不安。

“不說話”的試藥人

26歲的高華(化名)沒有想到,兩年前那一車爛掉的香蕉,竟讓他走上了“試藥”的道路。

水果生意失敗後,高華一直沒有工作。代辦信用卡的人看他急需用錢,發給他一條藥物臨床試驗資訊。住院一星期補貼2500元,儘管錢不多,卻緩解了高華的燃眉之急。高華開始頻頻試藥,他想掙回水果生意的本錢。

他從去年來到北京就開始各地試藥,哪裡有去哪,兩年下來參加了二十多次。

平日裡,高華就玩手機紅包。這次玩紅包欠了一千多元被拉黑,他就去了上海參加臨床試驗,準備賺點快錢。住院8天,男士補貼5500元,女士6500元。關於這次試驗高華只記住了時間和金錢。至於試什麼藥,他不知道,也不大在意。

按照規定,受試者在參加藥物試驗之前應簽署一份《知情同意書》,其中包括試驗專案的內容、約定的各方責權利關係,以及藥物試驗的風險。

在業內,《知情同意書》被稱為人權保障。儘管如此,很多受試者認為“知情同意書根本沒用”。

“作為受試者,你提出的任何意見都可能被忽略,你只能按照負責臨床試驗醫生的話去照做。”一位受試者告訴記者,“醫生和中介喜歡不說話的試藥人。”

另一方面,不少受試者對《知情同意書》的內容並不在乎,很多人甚至都沒有多看,就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彷彿只是走個程式。

據報道,2011年,中國有800多種新藥進行人體試驗,涉及人群約50萬人。開啟搜尋試藥兼職群,能出現上百個500人大群。群裡不斷有新人加入詢問試藥資訊,也有人退出群聊,不再參加。

“寧願沒有試過藥”

何金虎(化名)曾經也是“職業試藥人”中的一員。想起試藥經歷,他說“如果重來,不會選擇試藥”。

何金虎掀起衣服,他展示小腹上細小的疤痕,那是2010年為了獲取1萬元受試費,注射抗腫瘤藥物留下的印記。針管從他的小腹拔出十幾秒後,肚皮突然像被幾十根針同時扎著一般,刺痛感瞬間蔓延至全身。剛打完藥,何金虎就出現了強烈的藥物反應,口渴、心慌、頭痛。在搶救治療中,醫生不斷給他做心電圖,總是心律不齊。

“我自己都受了這麼大的罪,你讓我怎麼相信幹這個能去救別人?”何金虎退出了試驗,想找醫院賠償又覺得麻煩。也想過打官司,卻發現請律師也要一筆費用。何金虎沒有錢,這件事就不了了之。此後,何金虎再去做藥物臨床試驗篩選,都因心律不齊不能透過體檢。

試藥圈內流傳著一個試藥危險性公式,錢數÷天數=藥物危險性。給的報酬高的試驗,通常危險係數也相對較高。2014年,一位女性受試者在參加試驗之前就已懷孕,但自己和醫院都沒有察覺。試驗結束後才發現,醫院勸其打掉,因“藥物會對胎兒有影響”。有了解情況的受試者透露,該女士在體檢時用了其他人的尿,沒有檢查出已經懷孕。但她本人並不承認,最終醫院賠償幾萬塊錢,很快就被她和男友揮霍一空。

試藥有風險的陰霾從未散去。一位20歲男孩在參與消炎藥試驗後,體內產生抗藥性,生病後再吃消炎藥不再起效。

而楊雪在世紀壇醫院參加的降糖藥試驗,一位18歲的女孩在服藥後總想嘔吐,無奈退出,只拿到了800元補償。就在楊雪入組的當天,一位參加上一組試驗的男士前去複查,服用了降糖藥的他血壓卻有些偏高,只得一次次前去醫院檢查治療。

正常人服用藥物後,在一定時間內會代謝出去。“但是藥物不可能完全排出體外,總會有微量殘留,如果受試者試了很多藥物,各種藥物作用下,很容易對身體造成傷害。”航天中心醫院藥物臨床試驗醫生建議,不要頻繁參與試藥。

堅持與退出

高華覺得自己很沒用。“很丟人,只有沒本事的才會做試驗。”

但受試者周飛(化名)不這樣認為,周飛的父親是生物老師,受父親影響,他對臨床試驗充滿了好奇。在外企工作過的周飛得知,在國外,臨床藥物試驗被當作公益事業來做,受試者除了有保險和醫療保障外,也得到了社會認可,很多人都很感謝受試者。

有資料統計,在美國新藥的研製費用平均為9億美元,而人體試驗的開銷就佔了40%。醫藥公司必須簽訂保險合同,不但要為試藥人在試藥期間的風險投保,日後產生的毒副作用,也在保險範圍內。

周飛覺得,很多試藥人根本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麼。籤知情同意書時,有人會問醫生“如果入組的時候睡過頭來不了怎麼辦”,但周飛會問“如果在兩次住院間隔期被狗咬了怎麼辦,能不能去打針,試藥會有影響嗎?”

周飛努力地為周圍的人科普知識,為他們做參謀。試藥人的信任讓周飛很有成就感,但最讓他開心的是,一次陪朋友去藥店買藥,他發現朋友要的正是自己試過的藥。

但周飛最終還是退出了,參與試藥除了面臨外界眼光,還得個人承擔風險。

甘願做小白鼠,以身試藥,他把吃藥當成自己的職業

某大醫院試藥體檢篩查,醫生為受試者抽血。

試藥人受控中介 調包尿液透過體檢

“北京XX醫院招募試驗,男,體檢時間:12月9日。藥物XX,點滴,連續四天,費用5600元,另補助1000元。”類似的試藥招募資訊,每天都在各種群裡傳播。

在一種新藥進入市場過程中,會有幾個關鍵的環節構成一個完整的利益鏈條。那就是從醫藥企業——臨床試驗代理機構——試驗基地(醫院)。

在這條“利益鏈”中,一些招募“中介”為了推動試驗儘快進行拿到招募費,出現種種違規違法行為。他們瓜分了北京大部分藥物臨床試驗機構,有些中介雖自稱招募公司,實際上卻是沒有辦公地的空殼公司。從業人員也良莠不齊,默許或者主動幫受試者作假。

在試藥這個灰色鏈條中,受試者、中介、藥廠,每一環“都可能是造假者”。

據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總局官網今年3月公佈的相關資料顯示,去年7月以來,因臨床試驗資料不真實、不完整等問題,國家食藥監總局不予批准的、藥企自查申請撤回的藥品註冊申請高達1184個,佔要求自查核查的1622個藥物臨床試驗總數的73%。若扣除165個免臨床專案,這個比例則高達81%。

11月初,在北京某三甲醫院進行的一種糖尿病用藥試驗,因原始記錄缺失,選擇重新補做臨床試驗。事實上,這款藥已經上市,重做試驗期間,記者依然可以在網上買到此藥。

受控的“試藥人”

飯館生意失敗、寵物生病,楊雪不得不尋找兼職資訊緩解經濟壓力。偶然的機會,楊雪看到了招募臨床試驗受試者的資訊。

楊雪查詢得知,每種藥物上市之前,都要進行人體試驗,分Ⅰ、Ⅱ、Ⅲ、Ⅳ期,其中Ⅰ期試驗要求在健康人群中間進行,Ⅱ、Ⅲ期試驗在病人中進行。楊雪這次參加的,是一種治療癲癇的藥,屬於Ⅰ期試驗。同去的三個女生因抽菸、吃藥,擔心不能透過尿液檢查,就用了楊雪的尿。

進行藥物臨床試驗時弄虛作假,特別是體檢時矇混過關,在受試者這個群體中,已是見怪不怪。受試群體中流行著各種矇混過關的方法:吸菸的人想透過尿檢,可以在尿檢的時候,滴一兩滴白醋;用10倍藥劑量的聯苯雙酯應對飲酒問題,這樣轉氨酶就會變成正常值;再比如,在胳膊的針眼上塗些粉底液,就可以在另外一家醫院矇混過去。也有的受試者,在醫生面前吞下藥物,離開醫生視線之後再吐掉。

而尋找“試藥人”是臨床專案的一個關鍵環節。某藥廠內部人士透露,對於醫藥企業來說,時間就意味著市場,一家醫藥公司要進入市場,藥品需要先經過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的認證許可。開始進行臨床試驗前,如果醫藥企業提供的新藥品資料齊全的話,公司可以在3個月的時間內將材料報到藥品審評中心;若臨床資料不全,則需要補充試驗。當然,這就看試驗究竟需要花多長的時間。

試驗時間的長短決定於很多因素。中介公司手中掌握著一群數量穩定的“受試者”資源,對於“受試者”的操控也將大大縮短試藥時間。

北京有數十家擁有藥物臨床試驗機構的醫院,每天都有試驗進行。受人力條件限制,醫院一般不直接招募Ⅰ期試驗受試者。受試者想要參加,必須透過中介才能報名。而馮姐,就是招募中介中的一員。

新京報記者調查發現,招募員無需任何資歷就可擔任。透過一條網路招聘資訊,記者應聘成為北京競峰醫藥科技有限公司的招募員。招募員不需要坐班,也沒有基本工資。按照老闆李曉峰的指示,招募員需要每天在相關群裡釋出試藥資訊,出去貼小廣告。如果招募到的受試者成功入組試驗,可拿到200-300元提成。

甘願做小白鼠,以身試藥,他把吃藥當成自己的職業

“藥頭兒”壟斷試藥招募

在試藥這條“利益鏈”中,作為中間環節的“臨床試驗代理機構”往往出於利益的考慮,為了推動試驗儘快進行,拿到招募費,常使用違規手段。

“競峰醫藥”沒有固定辦公場所,固定員工只有兩人,位於昌平鎮西關路5號註冊地,也是查無此公司。每項藥物臨床試驗有幾人報名、誰參加了體檢、幾人入組了、還差幾個,都需要向老闆李曉峰彙報。

10年前,李曉峰也曾是受試者,在北京某醫院臨床藥理研究所試驗期間主動維持秩序,被所長看中,逐漸接觸招募工作。到了2010年,他成為藥理所的一名員工,負責所裡藥物臨床試驗的資料記錄。

2015年,競峰醫藥公司成立,李曉峰一邊在試驗機構從業,一邊利用“競峰醫藥”進行招募試藥人。招募當中,李曉峰沒有用真名,因為幹私活被發現,他已經被扣了兩次錢。

除了自己聯絡藥廠、醫院合作,有些醫院還會主動找李曉峰幫忙招募。李曉峰稱,每招募成功一例健康人參與試驗,“競峰醫藥”可以拿到500元招募費。11月份,李曉峰讓員工在稅務局開具的發票顯示,他為某三甲醫院招募費用為16800元,另外兩張與藥廠合作的招募費用分別是84000元、77533元。但他拒絕透露任何招募合作細節。

除了競峰醫藥,活躍在北京的試藥招募中介還有優效(北京)醫學研究有限公司、北京鵬誠醫藥科技有限公司、康百合受試者招募公司等,後兩者在工商網站上無從查詢。

在試藥群裡,經常能看到這幾家中介為北京至少7家大醫院的Ⅰ期臨床試驗專案招募受試者,像李曉峰這樣的招募組織者,在試驗圈內被稱為“藥頭兒”。

每個“藥頭兒”都有主要合作的醫院,也偶爾為其他醫院招募。此外,“藥頭兒”還發展了下線,這些下線與不同的招募負責人合作,釋出各個醫院的臨床試驗資訊,根據招募難易程度,抽取相應提成。

事實上,並不是每個有實力的“藥頭兒”都有公司。為地壇醫院招募的馮姐,受試者均稱不知道她是哪家公司,有了解情況的受試者稱“馮姐的合夥人認識北京很多藥廠”。

為了讓受試者成功透過體檢,每位招募人都使出了渾身解數。因為受試者成功完成試驗,他們才能拿到招募費。

在北京一三甲醫院,招募人馮姐除了要求楊雪幫他人留尿,自己還親自上陣,替另一位受試者留尿。這樣的操作並非馮姐首創。

北京鵬誠醫藥的一位招募人杜隊,為一個來例假的女生支招,“如果擔心尿檢不過,可以找其他人幫忙留尿”。

更有甚者,受試者連知情同意書都可以不籤,直接參與體檢。在北京某大醫院的體檢現場,招募人平姐囑咐四位晚到一天的受試者,“先體檢再籤知情同意書,千萬不能讓主任知道”。

很多試藥人都會在進行藥物臨床試驗時弄虛作假,特別是體檢時矇混過關,這在試藥群體裡早已是潛規則,見怪不怪。

這裡暫且不談試藥人這種魔幻的“職業”,這樣試驗出來的藥物能確保藥效正常嗎?怪不得那麼多吃藥吃死人的新聞。

王濤瘋狂的述說著他再次試藥的經歷,兩年下來,他一共試藥三十多次,期間也有過一些藥效發作的現象,但為了得到高額報酬,他都挺了過來。

他說他很多次想過放棄,試藥確實給他帶來了金錢上的滿足,但完全彌補不了身體所受的傷害。

對於職業試藥人,網上有人評論說《肖申克的救贖》中的一句臺詞可以解釋他們的這種無奈與糾結:‘’監獄的高牆充滿罪惡,服刑的人員剛開始反抗他、痛恨他,希望他消失,但到後來,他們又如此需要他。”

短時間、高報酬。總之,試藥帶來的收益確實有很大的吸引力,但 這筆交到試藥人手中的費用和新藥上市獲得的利潤比起來,簡直是 一粒塵埃。

看著宣傳語上冠冕堂皇的“做英雄為醫學”,我想,會不會依舊有人欣喜若狂地加入到“職業試藥”這一群體中?

後來,試藥人給我發來一條資訊說:“我覺得自己挺丟臉的。”

這句話在我看來不光是試藥把他變成了一個“廢人”,磨滅他青春本該有的黃金時代,更讓他無法適應並面對自己接下來的生活。

但對於有些試藥者,也許就像《我不是藥神》裡的那句臺詞一樣:“他只是想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