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這句話放在任何時候、任何人身上都適用，因為這是千萬年人類文明史所證明的道理。
之前講過，晉國約上好兄弟秦國一起攻打鄭國，鄭國國君連夜派燭之武遊說秦穆公，與之達成共識，並答應做秦國東出道上的中轉站。
秦穆公向來有東出爭雄之志，怎麼能錯過這個好機會，於是答應退兵，把晉軍給晾在了一邊，由此，救了鄭國一命。而秦穆公臨走時，留了一支軍隊在鄭國。
可恰恰就是因為這個難逢的發展契機，反倒害了秦國三萬精銳將士的姓名，使得本就不怎麼富裕的秦國又雪上加霜。
1
公元前628年，晉文公去世的訊息傳到了秦穆公的耳中，他的眉頭緊緊地皺起來。
不出兩天，秦穆公收到了自己當初留在鄭國的軍隊統領杞子的來信，信中的意思很明確：晉公去世，朝政不穩，天賜良機，直取鄭國。
秦穆公喜笑顏開，當即召來蹇叔，說：“晉君去世，我東出的機會來了，當年留在鄭國的那支軍隊做內應，我要一舉拿下鄭國，你看如何？”
蹇叔一聽，眉頭緊蹙，說：“萬萬不可啊！鄭國距離我秦國足足有千里之餘，況且是必要借道晉國才行。現在要千里奔襲，人困馬乏不說，光是借道晉國這一條就行不通，搞不好還會惹惱晉國，甚至樹敵於天下啊！”
秦穆公一臉不屑，說：“現在整個晉國上下都忙著給晉文公料理喪事呢，哪有功夫顧得上我秦國。再者，等我一舉拿下鄭國，我看天下有誰趕說一句話？！”
蹇叔還要再說什麼，被秦穆公給呵斥住了。
之後，秦穆公召來自己最得力的三員大將，孟明視、白乞術和白乙丙，命他們三人各率一萬精銳去偷襲鄭國。
2
秦軍出兵的那天早上，三萬將士個個精神抖擻，鬥志昂揚，因為這是難得的立功機會。
然而，在隊伍前，蹇叔和百里奚相互攙扶著，步履蹣跚地走過來，一路哀嚎。
秦穆公見狀，呵斥二人快快收聲，免得動搖軍心。
百里奚和蹇叔雖然收了聲，卻徑直走到孟明視、白乞術和白乙丙跟前，老淚縱橫地看著他們，說：“此次出兵，我們只能看著你們前去，怕是看不到你們回來了！”
原來，孟明視是百里奚的兒子，白乞術和白乙丙是蹇叔的兒子。
秦穆公又說：“你們二老也是我秦國的重臣了，就不要在軍前說這種風涼話了，免得影響大軍士氣，快快讓開吧！”
蹇叔說：“既然秦公執意要出兵，且聽我一句勸告，你們途徑崤山時，一定要仔細探查地形和敵情，以免中了埋伏啊！晉國人可不會白白放過這個機會的！”
孟明視正值壯年，血氣方剛，不耐煩地說：“伯父，您就不要再多說了，難道我大秦男兒還怕晉人不成，何況我三萬精銳將士，量他晉人有這個心，也沒這個膽兒！”
白乞術和白乙丙兄弟瘋狂點頭表示同意，蹇叔和百里奚癱坐在地，又哀嚎起來。
3
秦軍一路行到滑國地界，忽然見前方道路上，一個人趕著幾頭牛迎面走來。孟明視立馬派人前去清道。
清道士兵很快又回來了，報告道：“那人說他叫弦高，是鄭國的使臣，奉鄭國國君之命，前來犒勞秦軍。”
孟明視一頭霧水：“這……什麼情況？難道我們出兵的訊息，鄭國早就知道了？”
白乞術命人將鄭國使者弦高帶過來問個詳細，弦高說：“你們出兵不久，我國國君就知道了。這不看在你們勞師遠征，人困馬乏，特命人將這些牛送過來，犒勞一下你們。”
白乙丙說：“這麼說，你們鄭國早已做好迎戰的準備了？”
弦高說：“那是自然，杞子將軍知道事情敗露，早就逃到齊國去了。且我們國君早已知會其他諸侯，萬一不敵秦軍，好有幫手。”
孟明視將白乞術和白乙丙叫到一邊，商議了好久，最終決定不打沒把握的仗，乾脆回兵滅了滑國，也不枉千里迢迢跑這一趟。
於是，他們就打個圓場，對弦高說：“其實啊鄭國國君想多了，我們此行的目的只是為了找滑國算舊賬，跟鄭國一點關係也沒有，叫你們國君不必擔憂，另外替我謝謝他的美意啊！”引兵返回。
原來，弦高是鄭國商人，他正要去往周王畿附近做生意。在知道秦軍的意圖後，先派人速速回去給鄭國國君報信，好做準備。同時，他謊稱自己是鄭國國君的使者，將自己手頭的牛作為犒賞物資送給秦軍，並詐稱秦將杞子出逃。
孟明視和白氏兄弟率軍回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滅了滑國，帶著掠奪的大批物資，滿意地回去。
4
晉國朝堂上，眾人身披孝服，晉文公的靈位擺在朝堂之上。
一個士兵匆匆來報晉襄公：“秦軍千里奔襲鄭國不成，回師滅了滑國，不出幾日便會路過崤山山谷，此前他們並沒有知會我們一聲！”
晉襄公一臉怒氣，拍案大喝：“豈有此理！秦國這是不把我晉國放在眼裡，國君新喪，他們不僅不來弔唁，還連氣都不通一聲，就招搖踏過我國境去偷襲他國，欺我太甚！速速調集兵馬，我要親自統兵，在崤山山谷給他們點教訓！”
晉軍上下身披白色孝服，暗中到達崤山山谷埋伏好，只等秦軍的到來。
果然，這天上午，晉軍探子來報：“秦軍已到一里之處，隊伍不是太齊整！”
“好！”晉襄公大喝一聲，拔出寶劍，“傳令下去，聽我命令，見機行事！”
崤山山谷縱深好幾裡地，兩邊樹木茂盛，怪石林立。山風吹過，不時地驚起幾隻飛鳥。
看著毫無防備的秦軍，晉軍的刀槍劍戟在茂密的樹林草叢中，散發出爍爍寒光。
5
秦國朝堂上，一個渾身是血、丟盔棄甲計程車兵跌跌撞撞跑來，說：“禍事啊！我軍三萬將士在崤山山谷，遭遇晉軍伏擊，全軍覆沒，孟、白三位將軍被俘！”
秦穆公驚得臉色慘白，說不出話來，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過了好半天，他才緩過神來，問：“怎麼好端端地，就被晉軍伏擊了呢？”
“孟將軍一路都是提前命人探好路，才行軍的。只是，他認為晉國正在舉國為晉公奔喪，不可能出兵偷襲，因此，才沒有命人仔細探查。”
秦穆公兩眼僵直，說：“罷了，罷了……”
蹇叔和百里奚趕來，瞭解情況後，說：“國君勿憂，孟、白三將應該不會有性命之憂。”
秦穆公忙問：“此話怎講？”
蹇叔說：“我軍此次目的是偷襲鄭國，但現在並未成功，而滅了滑國。滑國向來與晉國關係不大，因此，並未觸及到晉國的利益。”
百里奚接著說：“借道晉國這事，其實也沒讓晉國損失什麼，況且晉國也不會在自家後院去樹立一個強敵，所以，他們不會把事情做得太絕。”
秦穆公問：“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
百里奚看了一眼蹇叔，說：“當下之際，應當速速差人給文嬴公主修書一封，讓她在晉君面前求情，孟、白三將或可被釋放。”
原來，秦國公主文嬴，是秦穆公的女兒，也是晉文公的妻子，更是晉襄公的生母，她開口要求晉襄公放過自己故國的將士，晉襄公沒有理由不答應。
6
晉國大將先軫，知道晉襄公釋放了三名秦將時，連忙去見晉襄公，說：“這三人都是秦君依仗的強將，如今放他們回去，是放虎歸山啊！”
晉襄公頓覺後悔，立馬命將軍陽父率兵去追回三名秦將。
陽父追到黃河邊時，見三名秦將已乘船游出一段距離，便大喊：“三位將軍，我國君擔心你們沒有車馬，特命我送來良馬數匹，還望三位將軍接納！”
孟明視和白氏兄弟一聽，就知道是晉軍的詭計，他們也大喊回復：“晉君沒有拿我們兄弟三人的血去祭祀先祖，已經算寬容我們了，我們怎敢接受贈禮呢！回去告訴晉君，今天我們免於一死，三年後，定會回來答謝晉國的恩惠！”
陽父聽得明白孟明視他們的意思，是要三年後找晉國報崤山一戰之仇。
7
孟明視和白氏兄弟回到秦國國都，秦穆公率領眾臣在郊外相迎。
秦穆公走上前來扶起三人，沉重地說：“這一次不怪你們，責任全在我一人身上，是我太貪婪、過於自信了而已。唉，真是悔不該不聽蹇叔和百里奚的勸告啊！”
之後，秦穆公依然恢復孟明視和白氏兄弟三人的身份和官職，甚至比之前更重用他們，其實，他心底暗自盤算著，一定要找機會，為三萬大秦男兒報崤山一戰之仇。
而這些，卻是三年之後的事情了。
史記（文白對照 經典直讀 曾國藩李景星點評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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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人有賣鄭於秦曰：“我主其城門，鄭可襲也。”繆公問蹇叔、百里傒，對曰：“徑數國千里而襲人，希有得利者。且人賣鄭，庸知我國人不有以我情告鄭者乎？不可。”繆公曰：“子不知也，吾已決矣。”遂發兵，使百里傒子孟明視，蹇叔子西乞術及白乙丙將兵。行日，百里傒、蹇叔二人哭之。繆公聞，怒曰：“孤發兵而子沮哭吾軍，何也？”二老曰：“臣非敢沮君軍。軍行，臣子與往；臣老，遲還恐不相見，故哭耳。”二老退，謂其子曰：“汝軍即敗，必於餚阨矣。”三十三年春，秦兵遂東，更晉地，過周北門。周王孫滿曰：“秦師無禮，不敗何待！”兵至滑，鄭販賣賈人弦高，持十二牛將賣之周，見秦兵，恐死虜，因獻其牛，曰：“聞大國將誅鄭，鄭君謹修守禦備，使臣以牛十二勞軍士。”秦三將軍相謂曰：“將襲鄭，鄭今已覺之，往無及已。”滅滑。滑，晉之邊邑也。
當是時，晉文公喪尚未葬。太子襄公怒曰：“秦侮我孤，因喪破我滑。” 遂墨衰絰，發兵遮秦兵於餚，擊之，大破秦軍，無一人得脫者。虜秦三將以歸。文公夫人，秦女也，為秦三囚將請曰：“繆公之怨此三人入於骨髓，願令此三人歸，令我君得自快烹之。”晉君許之，歸秦三將。三將至，繆公素服郊迎，向三人哭曰：“孤以不用百里傒、蹇叔言以辱三子，三子何罪乎？子其悉心雪恥，毋怠。”遂復三人官秩如故，愈益厚之
——司馬遷《史記·秦本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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