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色龍是你的神明還是惡魔？
文 | Marty Crump，編輯整理 | 他者others
世界各地的人們有著許多相似的困惑和願望，所以很多主題在歷史和地理懸隔遙遠的文化中重複出現。但由於地理環境截然不同，比如熱帶雨林、大草原和沙漠，使許多民俗又為某些文化所獨有。
人類和爬行動物之間的關係頗為微妙。研究蜥蜴的世界級權威、美國生物學家Walter Auffenberg說：“在部落文化中，可能沒有哪種生物能像蜥蜴那樣分裂了，它們亦正亦邪，可被人利用也讓人避之不及。”這取決於不同的文化和受其薰陶的人們。
人類對蜥蜴既愛又恨——它們既能治病又能殺人，既可保障安寧又能造成破壞，既能帶來好運又能招致厄運。從好的方面來說，蜥蜴代表了神聖智慧和守護的神靈，充當著眾神的使者。南太平洋新喀里多尼亞島上的原住民敬畏蜥蜴，相信祖先的靈魂棲息在它體內。從不好的方面來看，蜥蜴代表著不幸和死亡。在甘比亞，變色龍被當作惡魔的使者；在紐西蘭毛利人的信仰中，寄宿在蜥蜴體內的是惡靈，會招致災難跟死亡。
蜥蜴科的澤巨蜥、變色龍、角蜥、毒蜥身處世界不同的地方，也都有相似的命運。
澤巨蜥
巨晰大約有 40 種，主要分佈在大洋洲、非洲和亞洲。三分之二的品種出現在澳大利亞。它們的體形小到 9 英寸（約 23 釐米），最大的是科莫多龍，長10 英尺（約 3 米）。
因為巨蜥具有攻擊性、力量強大而且聰明伶俐，在其原生地的民間傳說中佔據了顯要地位。不論怎麼說，這些蜥蜴巨人值得尊敬。
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們都相信巨蜥能以善惡兩種方式支配他們的生活。大多數關於巨蜥的迷信並沒有事實根據，很可能是因恐懼而產生的。澤巨蜥是第二大巨蜥，分佈最廣。木質巨蜥雕像被人們放置在農作物中間，以防止病害、昆蟲和齧齒動物的損害。人們食用巨蜥肉以獲得它們擁有的“力量”，塗抹以巨蜥脂肪製成的鎮痛膏減輕關節炎和風溼疼痛，飲用浸泡巨蜥幼體、草藥和香料的藥酒以恢復活力。
兩位澳大利亞原住民抱著一條巨蜥，他們對這種生物的情感非常複雜
認為澤巨蜥會帶來不幸的婆羅洲加拉必人認為，如果在婚禮上看到澤巨蜥，這場婚姻就註定會破裂。還有一些婆羅洲島民把澤巨蜥畫在盾牌上，希望給對手帶去困難和痛苦。
澤巨蜥吃腐肉，包括人的遺骸，此舉是好是壞因文化而異。厭惡這種習性的部族會用厚重的石塊覆蓋墓地，築起隔離柵欄，或者把逝者放進可以防範巨蜥的棺材裡，以免被它褻瀆。與此相反，在過去的印尼巴厘島，一些島民會用破了洞的柳條筐罩住遺體，破洞大小正可以讓澤巨蜥幼崽透過，又能防止猴子或者狗接觸到遺體。逝者的一個家人還會蹲在柳條筐附近，等待前來覓食的澤巨蜥。當一隻澤巨蜥前來吃遺體時，這位家人就會向村裡人轉達這個令人高興的訊息，說逝者的靈魂已經被帶到了死亡之地。緬甸南部遙遠的丹老群島上的人們將逝去親人的遺體留在森林中的露天平臺上，以方便巨蜥取食，這樣就不必再土葬或火葬了。
傳統木雕中，蜥蜴的形象十分常見
許多部族一直認為澤巨蜥的唾液有毒，或者澤巨蜥本身就有毒，原因是被它們咬傷後常常會嚴重感染。在婆羅洲沙撈越，人們吃澤巨蜥，但會把肉和姜一起烹製以防萬一，而且他們認為如果肉煮出來發黑的話就說明有毒。緬甸的喀倫族人也吃澤巨蜥，但會去掉頭部——認為它的腦袋有毒。
不過能證明他們這些說法的科學證據暫時還不足，長期以來，科學家們認為只有吉拉毒蜥和珠毒蜥有毒。巨蜥和它們的親緣關係相當近，但就算到2006年，有研究認為某些巨蜥的下顎存在毒腺，但這些毒液是否真的會讓巨蜥的獵物和捕食者中毒還需要做進一步研究。
變色龍
現有的 130 餘種變色龍大多生活在非洲潮溼的叢林、稀樹草原和沙漠中，它們獨特、美麗，圍繞著這些當然也有相當多的民間傳說。在一些地方，人們相信這種會變色的蜥蜴體內藏有已故祖先的靈魂，因此不能傷害；另一些地方，人們則因為害怕而殺戮它。
馬達加斯加全島禁忌森嚴，他們稱之為“Fady”，其中之一就是絕對不能殺變色龍。不過人們對變色龍的看法有很大差別——從欣賞到容忍再到恐懼。世界上最炫酷的變色龍是豹變色龍，它們就生活在馬達加斯加，幸虧有禁忌，它們在這裡生命無憂——食用這種色彩豔麗的大型蜥蜴是絕對禁止的。島民們行事小心，不願傷及變色龍的主要原因是相信它們法力強大。馬路上，那些也許會毫不猶豫撞向雞或者狗的司機會突然轉向，好避開一條正在過馬路的變色龍。
馬達加斯加色彩斑斕的變色龍
關於變色龍的說法比比皆是：女性被勸告不要直視變色龍，以免遭遇厄運：一個被變色龍直視過雙眼的女孩將來嫁不出去；如果變色龍看了孕婦，她將會難產。被變色龍爬過的食物就不能再食用，因為已經有毒了。如果獵人在狩獵之初見到變色龍，他們應該回家去，因為獵物已經被詛咒了。
在甘比亞，這裡的部族認為變色龍體內有惡靈，為了安撫它，甘比亞婦女會露出乳房，如果剛好在哺乳期，她們還會向變色龍灑乳汁；西非馬裡的多貢人欣賞變色龍的顏色變化，認為那就像彩虹，能把大地和天空連線起來；在貝南，變色龍被視為神聖的動物，是它把火從太陽上帶給人類；非洲南部的桑人向變色龍祈雨；衣索比亞北部的曼薩人會讓一隻變色龍在人的頭上轉悠以緩解頭痛——變色龍變換顏色時頭痛就會減輕，最終被拿走時頭痛就消除了。
多貢人的木質變色龍護身符
角蜥
角蜥在美國西南部原住民的傳統信仰和神話故事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很久以前，人們在陶器上繪製角蜥圖案，用石頭雕刻角蜥模樣的崇拜物，在居住地周圍的岩石上蝕刻巖畫，頌唱、講述角蜥的故事。至今，許多人依然相信角蜥擁有賦予他們健康與幸福的力量。
美國兩棲爬行動物學家Wade Sherbrooke描述了亞利桑那南部的皮瑪人是如何請求角蜥治療“頑疾“的。這些病症僅見於皮瑪人中間，是他們冒犯了某些特定物件時引來的報復。被冒犯的大多是沙漠動物，角蜥就是其中之一。皮瑪人覺得每一隻動物都有尊嚴，必須尊重它們，一個人的健康跟他們和自然的互動交織在一起。如果在不知覺間殺死或傷害了角晰，又或者搶了它們的路，角晰的力量就會受到侵擾，然後進入人類身體，使他們的腳生瘡、疼痛、腫脹，甚至致死。這種頑疾可以被薩滿治癒，他們在病人身旁吟唱角蜥頌歌、對它表示了應有的尊重之後，病才會好。
納瓦霍人認為角蜥是祖先、神明，是智慧
納瓦霍人相信角蜥是權力、力量和智慧的象徵，是他們的始祖。傳統的做法是，一個人將一條角蜥捧在胸前，一邊祈禱保佑，一邊撫摩它四次。亞利桑那州和新墨西哥州的納瓦霍孩子至今仍然會把角蜥捧在胸前，低聲說：“Yaat’eeh shiche。 “ （你好，我的始祖。）為了感謝這種恭敬的問候，角蜥會賜予孩子們力量。角蜥憑藉其力量和智慧成了納瓦霍人的神聖動物，他們用角蜥為戰士舉行儀式，相信角蜥會保護戰士免受身心傷害。
在得克薩斯-墨西哥邊境一帶，有些原住民認為角蜥會為人類帶來及時雨。另外，他們認為如果你迷路了並且剛好遇到一條角蜥，不妨看看它面朝的方向，那就是你要去的方向。
陶器上的角蜥（左）
還有一個傳統的納瓦霍禁忌告誡說，角蜥是族人的祖先，殺死它們會讓你肚子痛、身體浮腫或者心臟病發作。
毒蜥
美國西南部和墨西哥錫那羅亞北部的吉拉毒蜥，以及墨西哥和瓜地馬拉的珠毒蜥，都屬於毒蜥科。納瓦霍人視吉拉毒蜥為第一位醫者，能夠診斷出疾病的本質並治好病。吉拉毒蜥憑藉其神秘的力量看到並瞭解一切，納瓦霍療愈師開始治療儀式時，會向四個方向撒上神聖的玉米花粉，向吉拉毒蜥神靈吟唱特別的祈禱詞，請求它幫助診斷疾病並賜予治療方法。
墨西哥索諾拉傳統的雅基族醫生會將吉拉毒蜥的皮覆蓋在感染的傷口上，以排出毒物並促進傷口癒合。索諾拉海岸斯里印第安人則會把吉拉毒蜥皮加熱放在頭上以緩解頭痛。除此以外，原住民也相信使用珠毒蜥做的藥劑是喚醒性慾的最好方法。用毒蜥屬的毒液製成的藥劑可以治療躁鬱症、暴躁、高血壓和多發性硬化症。西醫也承認吉拉毒蜥的醫療作用，它唾液中一種成分的合成物目前被用於治療 2 型糖尿病。
讓人想起史前動物的毒蜥
與此相反，另一些原住民認為是吉拉毒蜥和珠毒蜥導致了人類疾病。生活在亞利桑那州東南部和墨西哥西北部索諾拉沙漠的託赫諾奧哈姆族認為，邂逅吉拉毒蜥可能會導致哺乳期母親的乳汁枯竭或者舊傷發作。治療這些疾病的方法很多，從薩滿吟唱吉拉毒蜥頌歌到用紅布繫上那隻罪惡的蜥蜴或者用仙人掌雕刻崇拜物，但無論用哪種方式，也無論吉拉毒蜥是治病還是致病，它們都被人視為強大的存在。
這樣的民俗故事總能讓人津津樂道，從故事中學習智慧和禁忌是人類的本能。這些民間傳說描述的是我們是什麼樣的人以及我們是如何跟環境互動的。它們永遠對我們自己和我們的文化頗有裨益，體現了我們內心的恐懼，以及我們作為文明人還未完全適應或者熟悉的所有自然本能。
然而在今天，世界許多地方傳統信仰式微，人們對大自然的欣賞和感恩之情因此弱化了。在許多文化中，禁忌在人們生活中所起的作用越來越小。過去的禁忌可以保護瀕危物種不被吃掉或受到其他形式的傷害，現在人們只是在道德和法律的狂轟濫炸下才採取保護物種的措施。只不過，對法律的敬畏會像傳統禁忌那樣震懾過度開發、捕獵等行為嗎？我表示懷疑。
未讀曾出版Marty Crump經典著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