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埃斯蒂斯給汙水處理廠的阿爾託打電話，問他能不能把汙水引到精製池塘，或者乾脆排入密西西比河。阿爾託迴應說不能。埃斯蒂斯沒有在這一點上對他施加壓力，但她不清楚為什麼阿爾託不能直接把汙水引到精製池塘，明明汙水通常會排到那裡。可能是池子滿了，抑或是氨濃度過高。不管怎樣，向河道里排水似乎也不是她能做的選擇。
埃斯蒂斯的另一個選擇是透過消防管網排水，只需一聲令下就能像前幾次那樣排出去。但這樣做是否違犯法律，她不知道。
科氏工業的律師沃伊爾斯和埃斯蒂斯的經理故意把事情弄得模糊不清
。據埃斯蒂斯所知，沃伊爾斯仍在研究相關法律問題，並傾向於認為這種行為可以被接受，她唯一確定的是沒有人特別禁止她利用消防管網排水。在舉棋不定之際，她與操作人員開始討論方案。
此時法拉格正在外地休假，埃斯蒂斯無法聯絡上她，於是她打電話到環境工程部，那裡有一個環境工程師週末值班。
埃斯蒂斯告訴他自己考慮開啟消防管網排水，但工程師猶豫不決，認為這樣做不合適。
埃斯蒂斯告訴工程師，法拉格已經批准了這一做法。這句極具說服力的謊話說服了極不情願的工程師，他表示會尊重法拉格的判斷。
就在此時，
“可憐的凱倫·霍爾走進來了”，埃斯蒂斯記憶猶新。
那個週末霍爾本來應該在休息，她是恰巧闖進辦公室處理一些無關的事情的。當霍爾走進了控制室時，埃斯蒂斯正在和工程師討論是否要“一瀉千里”。
作為工程師團隊的高階主管，霍爾本應是這方面的專家，但霍爾一直在極力避免使自己被牽扯到這件事中。
法拉格加入團隊伊始，霍爾就明確表示法拉格才是那個有水處理專業能力和經驗的人。當人們對汙水排放是否合理起了爭論時，霍爾對此也不做任何反應。
因此，當霍爾無意撞見埃斯蒂斯和工程師因汙水排放問題達不成統一意見時，她感到措手不及。她猶豫不決，而埃斯蒂斯卻固執己見。埃斯蒂斯還說，他們正處於危機時刻，沒有時間進行法律細節的辯論，否則會導致嚴重後果。
“我問他們：你有更好的選擇嗎？如果有人能想到更好的辦法，我一定樂意照辦。
”埃斯蒂斯後來回憶道：“我們當時的選擇是，（汙水）自己流到馬路上，不僅會把路給泡壞，最終還是會流到農田沼澤裡，或者我主動把它引向影響最小的地方。對我來說，就這兩種選擇。”
埃斯蒂斯還告訴霍爾，透過消防管網排放汙水是很常見的，他們一直這樣做。
在這個左右為難的時刻，霍爾聽從了埃斯蒂斯的建議
。畢竟，埃斯蒂斯是那個負責操作的人，而自己只是個顧問，流程所有者說了算。
“我只是尊重埃斯蒂斯的專業能力……我想她應該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霍爾說。
埃斯蒂斯決定把汙水排放到煉油廠附近的低窪溼地中。
“我們想，既然下面已經有一個池塘了，上面也沒有電線或可能坍塌的東西，那麼排點水進去已經是把影響降到最低了。溼地本來就是溼溼的地嘛。”她說。
這一次，大約有
288
萬加侖的汙水透過消防管網被排出。
埃斯蒂斯把滯留池裡的水排幹並衝進附近低窪溼地的做法引起了阿爾託的好奇，他從沒聽說過有誰會把水排到那個地方。
阿爾託決定去看看，他沿著煉油廠旁空地邊上的一排樹走著，然後親眼看到了一座超現實主義的雕塑作品。
像瀑布一樣的水流將小樹劈開，樹枝被巨大的水流折斷。一片水霧籠罩著樹梢，樹梢上的冰凌若隱若現。
水的原始動能令人驚歎。法拉格休假歸來，走進了她有著落地玻璃的辦公室，然後得知，埃斯蒂斯和她的團隊再次打開了消防管網，向田野和溼地又排放了一次水。
這種事，初次發生時法拉格還曾大發雷霆。但現在情況不同了，她已經向所有人明確表達過反對意見，絕對無法接受這種處理方式，
甚至跟公司的頂級律師正式探討過此事，雖然結果不盡如人意。她現在還能怎麼辦呢？
在
1997
年初，法拉格懷上了第一個孩子，生活上的重大變化使她發動這場戰鬥變得越發困難。擺脫這一切最簡單直接的辦法就是辭職，可如果現在辭職了，她和格雷格將如何撫養他們的孩子呢？
但無論有多少顧慮，法拉格一直堅守底線不與上司同流合汙。她知道惡意排汙是違法行為，如果為了保住工作一味退讓，那麼無異於為虎作倀，等於事實上參與了非法活動。
前進的路在她眼中只剩下一條，她必須向州政府報告科氏工業的所作所為。
在1月4日的排水事件之後不久，法拉格見到了明尼蘇達州汙染控制局的官員唐·克里恩斯，並把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他。克里恩斯當時就震驚了。
他對法拉格的觀點深表認同，利用這種打擦邊球的方式排汙是違法的，這就是瞞報行為。克里恩斯給了法拉格明確的方向，要她回去告訴公司必須停止利用消防管網排汙，如果科氏工業仍堅持這樣做，則必須先告知州監管部門。
這是一個釐清問題的辦法，簡單明瞭，法拉格從政府部門那兒得到了確切答覆。
她離開克里恩斯的辦公室時長舒了一口氣，似乎可以理解她在找到了解決辦法後的如釋重負。
監管部門已經表態，科氏工業將別無選擇只能遵守法律。法拉格不覺得自己犯了什麼錯，但她和科氏工業之間的問題才剛剛開始。法拉格回到煉油廠，立刻向公司傳達了監管部門的意見：
必須立刻停止使用消防管網排汙，如果科氏工業想故技重演，毫無疑問需要先告知州政府。
法拉格向煉油廠的所有主管傳送了備忘錄，並親口把這個訊息告訴了魯斯、史蒂文和霍爾。
1
月
17
日，法拉格又向數十名員工傳送了一份冗長的電子郵件，以備忘錄的形式詳細說明了問題，收件人中除了霍爾和魯斯，還包括阿爾託等汙水處理廠的操作人員，甚至還包括安全部門的員工，是他們親手打開了消防管網的閥門。
電子郵件中雖然提到科氏工業的律師仍在為從消防管網排汙尋找合法的解釋，但也明確表示，未經州政府批准不得開啟消防管網，並且表示很多員工都找到法拉格，對排汙方式是否妥當表達了疑慮。
不僅如此，法拉格之後又發了一份備忘錄，對滯留池排水制定了明確而嚴格的指導方案。不僅是排水的頻率，備忘錄還指出，如果透過消防管網排水超過兩萬加侖（相對來說屬於極少水量），那麼必須首先對其進行汙染物檢測。
事情看上去得到了圓滿解決，法拉格已經讓科氏工業意識到透過消防管網排放汙水是不被允許的。
在明確了公司內部責任後，法拉格緊接著給明尼蘇達州汙染控制局的克里恩斯也寫了份備忘錄，想告訴他自己遵守了他的要求。
她在備忘錄的最後還明確宣告，科氏工業將遵守州監管機構的規定。
然而，這封信在送往州監管部門前，她被告知要先發給沃伊爾斯稽核。
當沃伊爾斯修改後的備忘錄回到法拉格手中時，內容卻大相徑庭。
最明顯的改動出現在全篇的末尾，法拉格最初寫的內容是為了向監管部門保證科氏工業將遵紀守法。
法拉格最初寫道：
以後，在我們需要向地面排汙或者以任何方式排放高濃度汙染物之前，會先上報明尼蘇達州汙染控制局。
在收到明尼蘇達州汙染控制局批覆並審查所有其他相關法規後，再就此問題正式制定相關政策。
沃伊爾斯則將整段替換為：科氏工業事前並不知曉向除河道以外地區排放會導致汙染物排放量超過應報告數量，也不知曉如果以其他方式造成國家水域汙染是否需要報批或報告，以及承擔任何法定或監管義務。
儘管如此，科氏工業希望確保完全遵守適用的法律、法規和政府許可，並且為了避免任何可能發生的誤解，對就這一問題與明尼蘇達州汙染控制局進一步對話持開放態度。這兩種說法的區別顯而易見。
法拉格的原意是，科氏工業將遵守明尼蘇達州汙染控制局的要求，而沃伊爾斯則表明公司不知道有任何合法原因需要這樣做。
而現在，這份備忘錄要以法拉格的名義傳送到監管部門。
結語
在這種處境之下，法拉格決定越級上報。
科氏工業集團有個熱線電話，員工可以向公司舉報上級職業道德等方面存在的問題。在收到沃伊爾斯對備忘錄的修改回覆後，法拉格撥打了熱線電話。電話那端的男人似乎對她的故事並不感興趣，在記下了她的名字和電話號碼後，說會有人給她回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