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宋戰爭的相持階段,金熙宗對宋的戰略探究

金朝國祚將近 120 年,其中與兩宋交戰的時間有 28 年,很大程度上影響了金朝的興衰,是金朝歷史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而金朝建國之初,更是以戰立國,以戰養戰,

不斷地透過對兩宋的攻伐,擴大自己的勢力範圍,鞏固自己的統治基礎。

在金熙宗繼位後,金朝將自身的戰略重心逐漸向內部傾斜,金熙宗透過漢化改革加強了皇權專制,以宗翰為代表的女真貴族逐漸失去了權力,同時偽齊政權的廢黜也表明金朝戰略收縮趨勢的開始。天眷議和後,

金朝以戰促和最終達成了皇統和議,在戰略均勢的情況下為金朝爭取到了最大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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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金熙宗改制與宗翰之死

宗翰作為掌軍多年的實權派,

金在伐宋過程中的戰略戰術很大程度上都受到了宗翰的影響,

伐遼伐宋之初,宗翰都有建言,“臨潢既捷,諸將皆有怠忽之心,而請伐不已。越千里以襲遼主,諸將皆有畏顧之心,而請期不已。觀其欲置江、淮,專事陝服,當時無有能識其意者。”

可見,

宗翰具有長遠而深刻的戰略眼光,

在金對遼宋的作戰當中做出了突出的貢獻。同時在長時間的作戰過程中,宗翰也積累了大量的軍中聲望,也是兩河地區實際上的統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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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熙宗繼位後,很快的在天會十三年(1135年)夏天開始在宋使宇文虛中的幫助之下開始了官職改革,

金朝很快的建立起了一套成熟的中原王朝的中央官制

“漢官之制……然大率皆循遼、宋之舊。”

這次改革的原因有很多,

首先金熙宗本人自幼便深受中原傳統文化的薰陶“自童稚時,金人已入中原,得燕人韓昉及中國儒士教之其亶之學也。”

因此金熙宗對於,太祖、太宗兩朝時,皇帝與臣子間徒有君臣之稱,卻無尊卑之別的狀況十分不滿,視宗翰、兀室等人為“無知夷狄”,而舊臣們也常常稱熙宗為“漢家少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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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之間的不滿情緒在漸漸的加深,金熙宗也在藉助這次官制的改革,

試圖將最重要的軍權逐漸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據《大金國志》記載,在這次官制改革之後“封左副元帥粘罕晉國王、領三省事,除元帥府監軍兀室尚書左丞相。”

表面上看,宗翰與兀室在這次官制改革中獲得了一個很高的官位,但卻被剝離了軍權,這次明升暗降,也降使宗翰離開了自己經營多年的大本營雲中,同時,將韓企先、高慶裔、蕭慶三人皆調往尚書省任丞相,這樣一來,宗翰集團既被剝奪了兵權,

又被調離了雲中,這樣一來,金朝內部最為堅定的主戰派宗翰失去了實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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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對於在皇位競爭中失敗的太宗長子宗盤,金熙宗同樣地給了一個有名無權的領三省事。在金熙宗的一番運作之下,對於其皇位威脅最大的宗翰與宗盤,在這次改革的政治鬥爭之中均失去了實權,

因“年幼易制”而被推立的完顏亶,

在繼位之初便有了如此高超的政治手腕,沒有流血的解決了朝中最大的實權派宗翰。

在宗翰失去軍權之後,金熙宗除宗輔、撻懶為左右副元帥掌軍權,而名義上最高的軍事長官都元帥,則虛設無人。而不久之後,宗輔便因病逝世,宗弼則接替了宗輔的位置。這樣一來,

而宗弼與撻懶得得勢也導致了金朝對宋戰略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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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會十五年(1137 年),高慶裔因貪贓而下獄,高慶裔案並不是一件單純的貪腐的案件,也牽連到了河東地區多名官吏,高慶裔作為宗翰的心腹,因貪腐而下獄,

表明了宗翰再失去軍權之後,在朝廷的政治鬥爭當中徹底的失勢。

宗翰曾向熙宗乞求,願意免官為庶人,以贖高慶裔之罪,但熙宗不許,斬高慶裔於會寧府。

在高慶裔案不久後,宗翰也憂憤而死。

金史中對宗翰的評價頗高贊之為“內能謀國,外能謀敵,決策制勝,有古名將之風。”

宗翰的去世也表明整個女真貴族當中,已經沒有如宗翰一般,堅定的認為可以透過武力征服方式滅亡南宋的主戰派了。

宗翰之後掌握軍權的如宗盤、宗弼、撻懶等皆由於種種原因,

主張對宋議和,這也是金宋之間進入戰略相持階段的一個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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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金廢偽齊的原因

這時最不願意維持現狀的人,既不是金朝又不是南宋,而是偽齊的皇帝劉豫。偽齊政權存在的意義便是替金人統治黃河以南淮河以北的中原地區,為金人減輕統治壓力。

若是金朝與宋保持和平,那麼偽齊政權存在的意義便消失了,

只有繼續與宋進行戰爭,劉豫才可以繼續維持統治。

天會十一年(1133年)、十二年(1134年)劉豫便兩次請求伐宋。天會十四年(1136年)九月,

劉豫再次請求伐宋

,但遭到了金庭的拒絕,只派宗弼駐兵黎陽觀陣。

劉豫起籤軍三十萬攻宋,但此時的南宋的江淮防線已經穩固,在張浚的統籌下,偽齊軍隊在安豐(今安徽省壽縣),定遠(今安徽省滁州市)接連敗績。十月十一日,

偽齊軍隊敗走北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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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顯然,偽齊的這次軍事行動,是沒有得到金朝的任何支援的,這一時期金朝的精力多集中在內部的政治鬥爭。

金朝在此時已經著手要廢掉偽齊這個傀儡政權了。

“是時,金已厭豫,然未廢者,以粘罕,慶裔尚在也。豫既敗,

金主問責,由是有廢豫之意。”

從這則史料中,可以發現,金朝已經開始認為偽齊政權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對於金朝來說,偽齊政權只是用來統治中原的工具,但劉豫屢次主動請求攻宋,金朝發覺此時維繫偽齊政權的成本,

已經要高於直接統治的成本了,自然要著手廢黜劉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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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冬,劉豫欲立其子劉麟為儲嗣,向熙宗彙報之後,卻被熙宗回絕。劉豫在這次試探之後已經預感到了偽齊政權命不久矣。天會十五年冬,酈瓊降偽齊,劉豫再請攻宋,熙宗佯許劉豫攻宋,實則是為了廢黜劉豫,在出兵之後,

令偽齊的軍隊在各地分散駐紮,先擒劉麟,

再入汴京城將劉豫廢為蜀王,偽齊政權滅亡。

偽齊政權生於金朝對宋的戰爭,也可以說亡於金朝對宋的戰爭。而對於偽齊的原領土的處置問題,金朝內部產生了分歧,宗弼等人認為應該由金朝接收直接進行管理,

但這時以朝中的另一個實權派撻懶卻提出了完全不同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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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眷和議及背後金朝的政治鬥爭

天會十五年(1137 年),南宋得知徽宗及寧德皇后已經去世,遣使王倫迎奉梓宮。王倫此次使金先在祁州於撻懶會面,之後才前往上京。王倫此次於撻懶會面的詳情史書中並沒有記載,但就《金史》中的記載

“宋使王倫求河南、陝西地於撻懶。明年,撻懶朝京師,倡議以廢齊舊地與宋。”,

我們可以推測,此次會面,撻懶與南宋達成了某種共識,撻懶形成了“以地於宋,宋必德我”的認識。正如趙永春教授在其《完顏昌對宋態度的轉變及其成因》中所言“將河南陝西之地交還南宋,南宋一定會對他完顏昌感恩戴德,而聽從他的遙控和指揮。”,

於是在撻懶力主之下,金宋雙方達成了天眷和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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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熙宗遣張通古為江南詔諭使與宋達成和議,金交還河南、陝西,南宋對金稱臣,並每年與金歲貢。天眷和議的達成有多重原因,首先,

金熙宗此時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加強中央集權與加強皇權之上,

對於他來說內部的政治問題要遠遠重於外部與宋的關係。

而朝中的實力派如撻懶、宗雋等人,是完全意義上的主和派,對於他們的底線是於南宋劃黃河為界,他們認為金朝作為一個割據政權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停止對宋的戰爭,

他們就可以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內部的政治的鬥爭當中。

以宗弼、宗幹為代表的“主戰派”其實是可以接受與南宋議和的,但議和的底線是金宋現有的實控區域,與宋議和應該建立在戰爭勝利的前提之上,

透過戰爭來為金朝攫取更大的利益後才可與宋議和。

天眷和議就是建立在這樣一個基礎之上達成的女真貴族間暫時的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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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眷和議雖然簽訂,但卻不符合金宋雙方朝中大多數人的利益,金朝內部“主戰派”的政治訴求上文已有提及,

而南宋方面的大多數主戰派則認為可以消滅金朝,完成統一。

而南宋的主和派則認為應以

“海上之盟”雙方劃定的邊界為準,

“中原有可復之勢,以便進兵。”。所以天眷和議只是使金宋雙方達成了一個非常短暫的和平。

在天眷和議後不久,金熙宗加速了加強皇權的步伐,天眷二年七月,宗磐、宗雋、謀反,“宗幹、希尹發其事,熙宗下詔誅之。”

八月“行臺左相撻懶……謀反,伏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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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熙宗繼位以來,先奪宗翰兵權,又除宗磐、宗雋、撻懶,幾乎將朝中有威望有實權的女真貴族全部清除,熙宗在繼位後的五年內便掃清了太祖太宗兩朝的風氣,

將金朝內部的中央集權與皇權專制大大的加強了。

同時熙宗對於天眷和議的不滿我們也可以從熙宗見宋史王倫時令翰林耶律紹文所講的話中可以看出“撻懶無一言及歲幣,

卻要割地。但知有元帥,豈知有上國邪?”

此時的金朝已經沒有“元帥”只有“上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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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宗弼伐宋與皇統和議

在金熙宗加強了皇權專制與中央集權之後,金朝自然不會就這樣簡單地將河南、陝西拱手讓與南宋。天眷三年五月,金熙宗下詔收復河南、陝西,

宗弼分四路南征,宗弼軍至後,河南諸郡望風而降,

十一日,汴京留守孟庾降金,十四日,應天府留守路允迪降金,撒離曷出河中至永興軍,宋權知軍事郝遠降金,陝西諸郡皆降。

金軍月餘時間,便收回了去年割給的河南、陝西。但很快,六月六日,撒離曷敗於扶風縣,撒離曷還軍屯於鳳翔。六月十一日,金軍被劉錡擊敗於順昌府(今安徽省阜陽市),宗弼自東京馳援而至,

責問諸將,諸將答道“今者南兵非昔之比”,

可見,此時南宋軍隊的戰鬥力已經要高於此前,而後宗弼親帥精騎“鐵浮屠”攻城又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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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金軍屢敗於岳飛,宋軍先後克復潁昌府(今河南許昌)、淮寧府、鄭州、汝州等地。七月岳飛自郾城班師,盛夏已至,宗弼屯兵於汴京。金宋雙方互有小規模的摩擦。皇統元年,宗弼再次南征,再度在淮河一線與宋軍拉鋸,

在經歷了半年的戰事之後,宗弼於八月致書議和。

自天眷三年伐宋以來,金軍在正面戰場上面對宋軍已不復往日的強勢,而金軍內部的厭戰情緒也不斷地積累,天會十四年(1136年)廢劉豫之時,斜也將行,家人以為此次是要南征“殺一豕,以斜也之衣裹之,並作小弓掛豕身而埋……家人祝之曰

‘斜也已陣亡,葬之矣’

”若是信心滿滿,怎會在出徵之前行如此不吉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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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統元年的拓皋之戰中,金軍望劉錡旗幟則走。使金的宋臣洪皓同樣在密奏中寫道

“金國已厭兵,勢不能久,異時以婦隨軍,今不敢攜矣。”

這樣的怯戰情緒於金軍當中是之前所沒有看到的。

經過仙人關之戰後,宗弼就已經認識到了武力征服南宋的困難性,這次出兵其實正是履行上文提到的戰略意圖,

既透過與宋的戰爭來儘可能爭取和談中的優勢。

八月,宗弼遣使莫將致第一書,十月十日致第二書,十一月七日致第三書。金宋雙方達成和議,東以淮河中流為界,西以大散關為界。

宋向金稱臣,並每年繳納歲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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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統和議的簽訂是金軍在戰略相持階段戰略的又一成功,

除了收回天眷和議時割走的陝西、河南兩地之外,

又擴大了金朝的勢力範圍,將本屬於南宋實際控制的唐州、鄧州、商州、秦州等地劃給金朝,從戰場上沒有得到的,金朝卻在談判桌上得到了。

皇統和議後,金宋之間的關係進入了以和平為主,戰爭為偶發性事件的階段。

並不是因為金宋雙方嚴格地遵循皇統和議,

而是能夠達成皇統協議的條件,是由於金宋雙方當時的實控區域幾乎就是其真實實力在客觀條件上的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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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總結

在戰略進攻階段結束之時,金朝中的大部分女真貴族都認識到了,透過武力征服南宋的困難性,金宋之間實質上進入了戰略相持階段。而金熙宗的繼位後將主要精力放在了剪除權臣,

加強皇權上面,維持了金宋之間戰略相持的局面,

甚至為了內部政權的穩定性,在與宋的天眷和議中做出了很大的讓步,願意將廢黜劉豫後偽齊政權的河南、陝西兩地讓與南宋。

而在消滅了撻懶、宗磐等威脅皇權的貴族之後,又果斷出兵攻宋,同時重用宗弼。基於對南宋內部主和派勢力的準確判斷,採取以戰促和的方式,

在金宋雙方實際上以處於戰略均勢的狀態之下,為金朝爭取到了最大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