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太尉陳藩從傳統憂國憂民角度出發勸諫桓帝劉志並不好使,平原人襄楷就換了一個角度來勸諫——占星術。
他羅列了一大堆天文星象:
金、火星入於太微、天廷五帝之坐,主天子兇。
金、火星又入房、心宿,主無繼嗣。
前年冬大寒,城外竹柏之葉傷枯,臣之師有言:“
柏傷竹枯,不出二年,天子當之。
”
今年自春夏以來,連有霜雹及大雨雷電,主臣作威作福,刑罰急刻。
怎麼個“
刑罰急刻
”法?
——當然是指含冤入獄的劉瓆、成瑨,族滅的梁、寇、孫、鄧四家(全是外戚),冤死的李雲、杜眾,等等等等。
那又是哪個“臣”在“
作威作福
”呢?
——當然是囂張的閹宦啦!
周文王只有一妻,卻有十子;陛下宮女數千,曾無一子,何也?那都是因為用刑太深,有傷天和啊!
近來黃河水清,案春秋以來,未見河清。黃河者,像諸侯之位。“
清者,屬陽;濁者,屬陰。
”臣為陰,故諸侯之河正應濁,然反清者,實“
陰欲為陽,諸侯欲為帝也。
”“
京房《易傳》曰:‘河水清,天下平。’
”如今“
天垂異,地吐妖,人癘疫
”,三災並現反而河清,此猶如春秋亂世,麒麟瑞獸不當見而見,孔子以為怪異之甚,鄭重而記之,此即謂事有反常必為妖,大凶之甚者也,惟陛下慎思之!
寫這些,大概就能管窺一下所謂“陰陽術數”到底都是些什麼內容。
最典型的天文星象,古人把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人事對應起來,那麼天上當然也應該有代表皇帝的星星——也就是“太微”星。
而火星、金星,一個帶“火”,有懲罰的意思;一個帶“金”,有殺伐的意思,他們跑到太微附近,而且光芒還蓋過了太微,那可不就“天子兇”了?
至於春夏有霜凍冰雹,又有大雷雨,這些都是反常天氣,而且還是和“水”有關的;水主陰,臣子屬陰,那可不就是“臣凌駕於君”、“
作威作福
”了嗎?
說得頭頭是道,然而桓帝仍然發動裝聾技能;襄楷只好再上疏,這回就開始罵人了:
“
殷紂好色,妲己是出;葉公好龍,真龍游廷。
”——正所謂喜歡什麼來什麼,這麼看來,陛下寵用太監,所以沒有兒子!又聞陛下供奉黃帝、老子、浮屠之祠,此道皆尚清虛,清心寡慾。陛下殺罰過理,“
淫女豔婦,極天下之麗,甘肥飲美,單天下之味
”,僅僅表面上供奉神像,就指著他們保佑——蒙誰呢?
這裡說一下,桓帝同學有個毛病就是好色,即使對於“後宮佳麗三千”的皇帝來說,也明顯過頭了——其後宮宮女達到了五六千人。而且這五六千人都是要陪皇帝陛下睡覺的,而伺候這些人的,達到了一萬多人——到目前為止,漢朝的皇帝中,也就成帝劉驁能跟他
PK
一下。
而且巧的是,這倆最好色的,都生不出兒子來。
另外這個佛(也就是浮屠),自明帝時白馬馱經,進入中國,漸漸傳開,不過歷任天子對佛教興趣都不大,也是從桓帝開始,帶頭拜佛的,故而襄楷有此一說。
總之襄楷這話專門戳陛下的痛處,可以想象桓帝該多惱火;更何況襄楷就是個平頭百姓,那還不得死刑伺候?——然而並沒有。
因為他說的都是陰陽五行。
對這種“專家”,當時的統治者還是不敢趕盡殺絕的——鬼知道什麼時候用得上他們?畢竟靠譜的占星家還是很少的。
況且,他說的這些天文星象啥的,全天下都能看到,你也不好說他信口雌黃。
所以也不好真殺了他,畢竟殺人是大事,只好關起來了事。
有襄楷這樣憂心國事的占星家,自然也有隻想到為自己牟利的。河內人張成,也擅長占卦之術,算出來不久之後要大赦,就鼓動自己兒子去殺人——這樣大赦以後就又出來了,可以說是妥妥的白嫖。
果然,張成兒子以及教唆犯張成本人都被司隸校尉李膺抓了起來,結果馬上就大赦了——但李校尉何許人也,還是把他們給處決了!
張大仙偷雞不成蝕把米,罪有應得;然而,他因為自己的這項特殊藝能,和宦官也頗有往來,連桓帝都知道有這麼號人。
——這不巧了嘛!
想想看,劉瓆、成瑨怎麼入獄的?
就是幹了和李膺一樣的事!
特別是成瑨幹掉的張汎,也是因為自己的特技(打造飾品),和宦官交好的。
於是,宦官們故伎重施,教張成之弟子牢修上書,告發李膺。
他的這封訴狀,在東漢乃至中國歷史上都非常重要。
“
膺等養太學遊士,交結諸郡生徒,更相驅馳,共為部黨,誹訕朝廷,疑亂風俗。
”
桓帝大怒。
下令郡國,逮捕李膺太學黨人,佈告天下!
歷史上著名的黨錮之禍,開始了。
而這場風波,就是由這麼一個張術士、張大仙而起。
當然死翹翹的張大仙不知道,不到二十年後,他的老鄉、本家,另一個張大仙、張教主,就給這個搞死自己的朝廷,挖了第一個坑。
不過都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