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傳海:有位詩人叫元稹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千百年來撞擊了無數少男少女、情男痴女的心扉。道得這般千古絕唱者,就是唐代的另一位大詩人——元稹。

翟傳海:有位詩人叫元稹

元稹,字微之,河南洛陽人。出生於大唐安史之亂16年後的,唐代宗大曆十四年(779年)。八歲喪父,家貧無業,幼學之年,不蒙師訓,其母親為教授。

唐德宗貞元九年,十五歲的元稹以明兩經擢第。貞元十五年,二十一歲的他初仕於河中府(山西蒲州鎮)。貞元十八年(802年)他參加招幹考試,與大他8歲的白居易同登書判拔萃科(破格選舉的經書義理和法律人才),授秘書省校書郎(國家藏書機構的管理員)。此時元稹二十四歲,風華正茂,才華橫溢,被名重當世的太子賓客,韋夏卿選為愛婿,娶韋叢為妻。

唐憲宗元和元年(806年),元稹和白居易同時被“遴選”選中,錄取十八人,元稹為第一名,授左拾遺(諫議大夫),九月貶為河南縣尉。三十一歲時,他被提拔為監察御史;元和四年(809年),奉命出使劍南東川按獄。當年,其嫻熟聰慧的妻子韋叢盛年(二十七歲)而逝。由於難遣傷痛,他寫下了著名的悼亡詩——《遣悲懷三首》、《離思五首》,留下了“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的千古佳句。

元和五年,元稹因彈奏河南尹房式(開國重臣房玄齡之後),不法事被召回,貶為江陵府士曹參軍(荊州法院法官)。元和十年正月,三十七歲的元稹一度奉詔回朝,不久與劉禹錫、柳宗元一同被放逐遠州,他出任四川達州市武裝部長(通州司馬)。流落於通州期間,患上瘧疾幾乎死去。但他卻潛心創作,完成了最具影響力的樂府詩歌《連昌宮詞》和與白居易酬唱之作180餘首。

元和十四年冬(819年),唐憲宗召元稹回京,授膳部員外郎。元和十五年授祠部郎中、知制誥(皇帝秘書)。唐穆宗為太子時已喜愛元稹詩歌,此時特別器重於他,經常召見語及兵賦及西北邊事,並令其籌畫。數月後,被擢為中書舍人、翰林承旨學士(起草詔令的名儒學士),與已在翰林院的李德裕、李紳俱以學識才藝聞名,時稱“三俊”。

唐穆宗長慶二年(822年)居相位三月後,出同州(渭南市大荔縣)刺史、國家部財政部代理部長(檢校戶部尚書)、武昌軍區領導(軍節度使)等。唐文宗大和三年(829)為尚書左丞,大和四年正月被迫為檢校戶部尚書,兼鄂州刺史、御史大夫、武昌軍節度使。公元831年(大和五年)七月二十二日突發急病,一日後便在武昌軍節度使辦公地去世,時年53歲。

大唐歷史的天空上一顆璀璨奪目的詩星,備受風雨雷電襲擊後不幸早隕,驚愕朝野撼動神州。他去後獲贈尚書右僕射,白居易含淚為其撰寫墓誌。他和帝王的死去一樣,唐朝歷史大事記中赫然標記:“831年(唐大和五年),詩人元稹死。

翟傳海:有位詩人叫元稹

元稹來到世間短短的五十餘年,革命工作之餘有傳奇《鶯鶯傳》(《西廂記》),收錄詩賦、詔冊、銘諫、論議等共100卷的《元氏長慶集》,與白居易齊名,世稱“元白”。元稹在詩歌、小說、散文、文學批評等方面都卓有成就,而以詩歌成就最突出。他與白居易發起了詩歌運動——新樂府詩歌,由元稹開先河、白居易參與完備、流傳千年的詩歌派別——元和體(唐憲宗元和年間,元稹、白居易倆人所寫的、注重詩歌語言平易淺切,和通俗性的長篇排律)不僅“詩到元和體變新”,且天下文人“遞相仿效,竟作新詞”。

元稹的詩通曉直白,畫面感極強。比如“古時愁別淚,滴作分流水”、“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再比如“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閒坐悲君亦自悲,百年多是幾多時”等等。其詩辭淺意哀,語言幻美,意境朦朧,彷彿孤鳳悲吟,扣人心扉,動人肺腑;他的長篇敘事詩《連昌宮詞》,堪與白居易的《長恨歌》媲美;散文方面,他首創以古文制誥,格高詞美,為人效仿;傳奇作品《鶯鶯傳》,敘述張生與崔鶯鶯的愛情悲劇故事,被元代王實甫改為雜劇《西廂記》,久傳不衰、歷久彌新,經滄桑而尤盛。由此可知,元稹堪稱中國唐代文壇上成就卓著的作家、中唐文壇主盟者之一。

唐朝透過盛唐時期的一度輝煌,也形成這個朝代文學的第一個高峰,後來者要超越這個高峰幾無可能。然而,進入中唐時期元稹出現了。他以自己深厚的文學理論,和勤奮實踐,為尋求突圍的中唐文學,作出了不可忽視的貢獻。無論是新樂府運動的倡導與參加、詩歌內容的變革、詩歌理論的提出、詩歌唱和形式的創新,還是對當時制誥文的棄舊圖新,以及對唐傳奇的發展繁榮等,其貢獻毋庸置疑。

“曾經戲言身後事,今朝都到眼前來。”一位飽經滄桑罹難的大唐才俊——元稹,其生前死後人們對他的人品、官品評價卻頗為不一,或謂其正直、勤政、愛民,或曰其“工於投機取巧”、“巧宦熱中”。然孟子說“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但元稹短暫的五十幾年,無論窮達“玉色深不變,井水撓不移”,始終在堅持“達則濟億兆,窮則濟毫釐”,且“濟人無大小,誓不空濟私”。

翟傳海:有位詩人叫元稹

唐憲宗元和元年(806年)授左拾遺後,一到職接二連三地上疏獻表,先論“教本(皇子教)”,再論“諫職”、“遷廟”,一直論到西北邊事這樣的大政。同時旗幟鮮明地支援裴度(時任監察御史)對朝中權幸的抨擊,從而引起了憲宗的注意,很快受到召見。他奉職勤懇本應受到鼓勵,卻因觸犯權貴不久便貶為河南縣尉。

元和四年春,奉命出使劍南東川時,接手的第一樁案子就是查辦瀘州監官任敬仲的貪汙案,並由此揪出了貪贓數十萬的,劍難東川節度使嚴礪。同時,與之牽連的七個刺史,均為此受到處罰,平反88家冤事。因“東川八十家,冤憤一言申”,而得到民眾的廣泛歡迎和崇高讚譽。接著,他又糾彈山南西道枉法貪贓,使該道觀察使和各位刺史,都受到相應的懲處。但卻開罪了朝中許多奸小,因此被調離長安“分務東臺(東都洛陽御史臺)”,也就是給了他一個閒差、一個警告。然而元稹在東臺不但不頹廢退縮,反而又一連彈奏數十事。雖然所糾之事都不算大,但其鋒芒卻是直指各地當權大僚的。他如此仗劍直言,不畏強權的作為,是需要何等的勇氣和犧牲精神啊,這當是他一生中最光輝的一頁。

元和五年,他又彈奏河南尹房式不法事。這本是御史行使職權的慣例,卻被忌恨他的人當作了把柄,攻擊他“專達作威”,由此被召回罰俸。途中與宦官仇士良等發生糾紛,他據理力爭卻遭到仇士良等的漫罵和鞭打。然憲宗不敢得罪宦官,卻以“元稹輕樹威,失憲臣體”為由,把他貶為江陵府士曹參軍。賞罰不公,朝野譁然。白居易亦連上三狀申冤,但憲宗一意孤行。從此,元稹開始了困頓州郡十餘年的貶謫生活。

元和十年正月,三十七歲的元稹一度奉詔回朝,途經藍橋驛曾題詩,留贈命運相似的友人劉禹錫、柳宗元。由此,他與劉禹錫、柳宗元一同被放逐遠州,流落為“哭鳥晝飛人少見,悵魂夜嘯虎行多”的通州司馬(重慶達州軍事主管)。

四年的司馬歲月,雖“垂死老病”,卻忍辱負重,情繫蒼生。針對“人家恰似甑中居”的惡劣環境,他勸導百姓除草栽樹,以利空氣流通,身心健康;為了發展生產,減輕負擔,他帶領百姓開山造田,興修水利;他牢記“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信念,堅持整治吏政祈福百姓,且政績累累深得通州百姓擁戴。離任時通州百姓依依不捨,登高而望,目送天涯,並留下了“元九登高”這一沿襲千年的傳統民俗。

元和十五年元真授祠部郎中、知制誥時,進士考試有猥濫之弊,權勢子弟,多僥倖及第,而“寒門俊造,十棄六七”。元稹見狀挺身仗義,使權貴豪門子弟十餘人落榜。因此與李宗閔的積怨爆發,埋下黨爭的種子。不久,便被罷去承旨學士,官工部侍郎。

長慶二年(822年),元稹、裴度先後為相。在唐王朝與地方軍閥的鬥爭中,元稹積極平息騷亂。但覬覦宰相之位的李逢吉與宦官勾結,派人陰謀誣告元稹謀刺裴度。後雖查清真相,但元、裴被同時罷相,元稹出同州刺史。元稹蒙冤被貶,確關心民間疾苦,採用均田賦的辦法,補救兩稅法之失,措施具體切實可行。唐敬宗寶力元年,元稹命所屬七州築陂塘,興修水利,發展農業。浙東六年,頗有政績,深得百姓擁戴。

唐文宗大和三年九月(829年),元稹入朝為尚書省左丞後,他又恢復了為諫官時的銳氣,決心整頓政府官員,肅清吏治,將郎官中頗遭公眾輿論指責的七人貶謫出京。時值宰相王播突然去世、李宗閔再度當權,元稹再次受到排擠。於大和四年正月,被迫出為檢校戶部尚書,兼鄂州刺史、武昌軍節度使。

我們的元稹同志在短短二十幾年的為官中,雖然一貶縣尉,二貶東臺,三貶參軍,四貶司馬,五罷承旨學士、官工部侍郎,六罷宰相,七貶節度使,直至英年早逝殉職於工作崗位。但他是正直的、勤政的、愛民的,似乎未有“工於投機取巧”、“巧宦熱中”之為、之嫌啊。

翟傳海:有位詩人叫元稹

除了某些人對元稹官品有這樣或那樣的指責、非議外,還有人說他“巧婚”、“薄情”。有人由《鶯鶯傳》得出:“元稹以張生自寓,述其親歷之境”,說唐貞元十五年(799年),元稹到蒲州任小職,與其母系遠親崔姓少女戀愛。元稹於貞元十六年(800年)赴京應試以後,為“攀高枝”棄鶯鶯而娶了韋叢。然而,後人根據當時元稹,由家赴京的時間推算得出:元稹本人在此期間,根本不可能展開這般一段曲折委婉的情愛故事。

關於元稹與其妻韋叢,十五歲擢第、二十四歲授秘書省校書郎的一代才俊,為何就不能成為“高官顯貴”的乘龍快婿?再說二人婚後夫妻恩愛,舉案齊眉。夫妻七年後賢妻去世,元稹悲痛欲絕,作了大量的悼亡詩。他的《離思五首》,傾心吐膽表達對亡妻的無盡思念,字字悲氣襲人,何曾有半點虛假?憑什麼說元稹“巧婚”?

如果硬要把他轉移到,與其相處三個月的詩友,薛濤身上,恐怕薛濤必為之氣憤。薛濤,唐朝女詩人,其父為宮廷樂官,安史之亂入蜀逃避戰禍定居成都。薛濤幼年喪父生活無著,落入娼籍。她發明了新奇的染色技法,能染出深紅、粉紅、明黃等十種顏色,特別適合書寫情書,世稱“薛濤箋”。她才貌過人,不但聰慧工詩,而且富有政治頭腦。雖然身為樂伎,但十分鄙視那些貪官汙吏、達官貴人。

唐元和四年,當時如日中天的詩人元稹,以監察御史的身份奉命出使地方。他久聞蜀中詩人薛濤的芳名,所以特地約她在梓州相見。兩人議詩論政,情誼漸深。在薛濤的支援下,元稹參劾了為富不仁的東川節度使嚴礪,由此得罪權貴被調離四川。從此二人勞燕分飛,關山永隔(而況薛濤出身樂籍、薛大元十一歲)。僅此而已,夫復何言?

浮沉於宦海的元稹怎麼也沒料到,身後是是非非千古不息,是悲是喜?安史之亂後,人們懼怕戰亂、熱望和平、渴望中興。面對民不聊生、千瘡百孔的社會現實,元稹和其他熱血志士一樣,積極入世建功立業。其人生最高追求是“達則濟億兆,窮則濟毫釐”。貶謫時期,他雖累遭打擊而不悔,且自勵道:“此意久已定,誰能求苟營!所以官甚小,不畏權勢傾。……金埋無土色,玉墜無瓦聲。劍折有寸利,鏡破有片明。我可俘為囚,我可刃為兵,我心終不死,金石貫以誠!”讀罷此詩,其堅忍不屈高貴品格,及其骨子裡那種不忘初心,傲視蒼穹,不與奸小同流合汙的浩然正氣,不是已經躍然眼前了嗎?倘若他能“天子呼來不上船”、

“乘桴浮於海”,去作他的詩、行他的文,再多活20年、30年又有何難?

文明不熄,民族不死。一名優秀詩人、一位秉公執法的青年高幹,竟遭到如此詬病,這是大唐的悲哀、是中華民族的悲哀!可貴的是,元稹在反覆遭受挫折和打擊之後,仍能以一個“黨員幹部”、一名優秀詩人的品質和骨氣,對地方官僚強民所難、草菅人命、獻諛宦官、貪贓枉法等,進行大膽彈奏。從而大大震懾了不法官吏,也是得當期的政治環境清明瞭許多。所以愚以為,元稹為官是盡心盡職的,為文是傾盡心血的,為人是坦坦蕩蕩的!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是詩人元稹,對自身情愛的述說?是難官元稹,在訴說封建官道?“閒坐悲君亦自悲,百年多是幾多時”是凡人元稹對愛妻的訴說?是高人元稹對世人的告白?愚以為:或許都是,也或許全都不是!

作者簡介:翟傳海(中國散文學會、中國散文家協會、中國金融作家協會、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

本文來源:南陽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