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文明古國都是大河文明,但只有中國的大河是東西走向的,其他三大文明古國的河流都是南北走向。這可能是中國能夠保持統一併且文明不間斷的重要因素。
四大文明古國位置
大家知道地形相同的情況下,緯度相同,熱量、氣溫等氣候因素也大致相同。所以東西走向的大河文明,因與緯線(氣候帶)平行,從東到西都可以種植同一種農作物,乃至誕生同一種文明。所以作為世界第六長河的黃河(考慮到中華文明早期的黃河與今天的巨大差異,稱其為世界第六大河流也不為過)流域內都可以種小麥,作為世界上第三大河流的長江流域內都可以種水稻,加上河谷地形和航運便利的交通條件,文明拓展和統一可以非常順利。而這兩大河流的流域面積就是古代中國的核心文明區。
世界氣候分佈圖
但如果大河文明是南北走向的,由於緯度不同,熱量、氣溫,甚至氣候很可能不同。大河容易被氣候帶和農業帶切割。河流上游和下游可能產生兩種不同農業文明,比如上游是遊牧農業,下游是種植農業。兩種文明沿河流發展必定會經常發生衝突,很難保持統一和穩定,誕生在此的文明很容易被毀滅。雖然始終有族群在此繁衍,但總是難以長久延續。
總結:古代民族都喜歡沿河流發展,東西向的河流文明與氣候帶平行(常常位於同一氣候帶),有利於農業文明發展壯大;而南北向的河流常常被氣候帶切割,南北兩側的不同農業文明沿河流發展容易產生衝突(或分裂)。
中國地圖
中華文明發展有三個時期:
一、黃河流域發展時期(夏商周—漢代)
中華文明最初在黃河中下流域(渭河—黃河下流)發展,這區域河流大致都是東西走向。雖然古中國也有一段南北走向的黃河段(這一帶恰恰是溫帶大陸性氣候與溫帶季風氣候的分界線),遊牧民族也往往從河套平原和黃土高原一帶入侵中華文明,但好在東西走向的河流流域較大,中華文明渡過了最危險的時期。
渭河、黃河中下游,中華文明的起點
值得一提的是,黃河中段及其支流汾河皆為南北流向,而大陸性氣候與季風氣候的分界線也經過此地,南北兩面分別是種植農業和遊牧農業。黃土高原上戰爭頻繁。
南北走向的黃河流域,包括汾河、無定河
大陸性氣候與季風氣候的分界線,北南兩面分別誕生了遊牧農業與種植農業
位於黃河南北流向段的晉國(韓趙魏)是四戰之地,趙國與北方遊牧民族頻繁作戰,在作戰失利後開始胡服騎射。
“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隴西行四首·其二》)唐代詩人陳陶這首詩反映了漢唐時代黃河中段頻繁的邊境戰爭。
黃河中段及其支流汾河皆為南北流向,而大陸性氣候與季風氣候的分界線也經過此地。位於此地的晉國(韓趙魏)是四戰之地,趙國與北方遊牧民族作戰頻繁。
西晉八王之亂後中原地區十室九空,劉琨在汾河流域的黃土高原上苦苦抵抗匈奴大軍。公元311年,匈奴人攻破洛陽,生擒晉懷帝,燒殺搶掠,史稱永嘉之亂。中原地區大量漢人南遷長江中下游地區,史稱衣冠南渡。永嘉之亂在中國歷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大變局,這是胡人第一次入主中原。
這張地圖上可以看到,黃土高原上黃河左側為羌胡,右側綠色為匈奴,匈奴人開始南侵。
二、拓展至長江流域時期(魏晉南北朝—唐宋)
對長江流域的開發,結果就是古中國容易統一、不易分裂的同一文明體量越來越大,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雖然這一時期北方遊牧民族一波又一波強力入侵中華文明,但好在身後還有長江流域提供強大後盾,所以才能使中華文明渡過一次次危機。
三、少數民族入主中原時期(元明清)
雖然中華文明後期也有少數民族入主中原,但如果不採用“以華制華”策略,重用漢人官員,採用漢人文化制度,少數民族政權以有限的人口、原始落後的文化難以有效、長久統治已經擁有龐大體量(人口多、地域廣)、先進文化的古中國地區。如果不是因為黃河、長江的東西走向,而且流域面積廣大,中國就難以擁有這麼龐大的穩定的文明體。所以中華文明後期即使在外族統治的情況下也沒有滅亡,反倒是外族統治者主動融入了中華文明。
一個文明想要強盛一時還是簡單的,但想要永久強盛幾乎是不可能的。當一個文明的發展陷入低谷時,要想繼續存在、持續發展,文化力量和地理條件缺一不可,中華文明恰恰兩者都有。所以世界文明史上很多著名的大帝國、文明體都毀滅了,只有中華文明歷史悠久、文化先進、體量龐大,且從未間斷。
有人要問,黃河長江東西走向,河流上游的藏人、羌
人不也與中華文明發生很多衝突嗎?
古代農業文明都傾向於沿氣候帶(農業帶)和沿河流
發展。如果河流東西走向,與氣候帶平行,則最有利
於農業文明發展壯大;如果河流南北走向,被氣候帶
分割,則不同氣候帶控制下的不同農業文明沿河流發
展必定頻繁衝突或沿河流發展的同一文明容易發生
分裂和內亂。
答案簡而言之就是黃河長江夠長夠發展、地形阻擋、
存在緩衝、不存在地狹族稠,被氣候帶切割的河流衝
突最頻繁。具體如下:
當然東西走向的河流文明也會與上游發生衝突。幸運
的是長江黃河流域足夠長,(六盤山、秦嶺、大巴山、
巫山)以東的黃河流域和長江流域足夠中華文明發展
壯大,六盤山阻隔了該地區民族東向渭河平原發展的
路,還有上古時代的中國與中東地區不同,不存在狹
小區域內氣候帶、農業帶交錯破碎,民族眾多,適合
發展的區域又極其狹長曲折的情況。(古印度也沒有
中東這種情況,所以公元前16世紀雅利安人消滅了
古印度文明後,直到公元前6世紀才迎來下一個入侵
民族。)
長江流域中游有不算小的四川盆地的另一個古代農
業文明作緩衝,以東又有大巴山、巫山阻隔,而且這
帶航運也不便利,不利於該地區文明東擴。中華文
明足夠強大之後才進入四川盆地與羌人爭鋒,但戰爭
大體侷限在了四川盆地內,沒有對核心文明區造成影
響。
可以對比兩河文明,兩河流域的河流不算長,西北東
南走向,也可以看做東西走向,可是兩條不長的河流
卻跨越了三個氣候帶(所以更應看做南北走向的河
流)。氣候帶、農業帶交錯破碎,不同文明的古民族
眾多,距離不遠的兩河文明簡直就是砧板上的魚肉
附近一旦崛起強盛民族國家,兩河文明就危險。
最嚴重的衝突來自河流被氣候帶分割的地方,所以我
們看到古代中國來自蒙古高原一黃土高原一帶的威脅
是嚴重的,其他地區的威脅遠遠不能相提並論。
關於古印度文明
外族入侵方向
南亞西北角的地形缺口
古印度文明誕生在印度河流域,印度河自北向南流,印度河流域北部是高山氣候的高山高原地形,中下游是熱帶沙漠氣候控制下肥沃的印度河平原,這裡發展農業條件優越。
印度河文明往往誕生於緊鄰北部高原山地的上印度河平原,與東部不遠處的恆河流域中游一樣,這裡支流眾多,水系發達,難以統一,歷史上長時間保持分裂狀態(亞力山大東征時,這裡的國家曾大力支援馬其頓軍團的入侵他國),歷史上南亞次大陸也始終不能完全統一,直到英國殖民者的到來。另外,印度歷史上的大一統王朝(統一恆河流域甚至整個古代北印度)往往誕生於東西走向的恆河流域,而不是南北向的印度河流域。
另外,南亞西北部和東北部是高大的高山高原氣候區,內部是條件優越的印度河平原和恆河平原,封閉又優越的環境造成古印度文明不夠強大,甚至懦弱(雅利安人就認為古印度人過於懦弱)。所以一旦有外來民族進來(能夠從興都庫什山脈缺口進來的不會是懦弱民族),好像狼入羊圈,古印度政權就容易被滅亡。
可以說,古印度文明封閉又優越,分裂又孱弱,而且靠近北部高原山區。
北部高山高原氣候區的民族國家(從興都庫什山脈缺口進入)不斷南下滅亡近在咫尺的上印度河平原的政權。早在公元前16世紀,西北來的雅利安人就消滅了印度河流域的古印度文明。佔領了印度河平原的高山高原民族,往東可以從恆河上游溯流而下侵入恆河流域。
歷史上印度被雅利安人、波斯人、馬其頓人、大夏人、塞種人、安息人、月氏族、白匈奴人、穆斯林、蒙古人等眾多民族侵略蹂躪。
很多人認為古印度發展的地理缺陷是南亞西北角的地形缺口,實則不然!完全封閉又優越的環境反而會讓一個民族因為缺乏交流而不思進取,遲早藥丸(參見印第安人的命運)。與中華文明作對比,中華文明沒有幾乎完全封閉的地形,地形缺口從西北的河西走廊,可以一直延伸到渤海邊。而中國北方—蒙古高原一直是世界上最強大的遊牧民族的誕生地,匈奴、突厥、蒙古人……哪一個不對世界歷史造成深遠影響?遊牧民族數不勝數,持續不斷南侵侵。消滅印度的一些民族,只是被中國人趕跑的北方遊牧民族的末支,甚至是被中國北方遊牧民族趕跑的民族。中國北方地形開放程度和遊牧民族南侵程度這兩點可以從春秋戰國時期一直到明代不斷修建的萬里長城看得出來。所以古印度文明的關鍵地理缺陷不在於北邊狹窄的地形缺口,而在於南北走向的印度河,養尊處優的封閉環境也要負責。這導致古印度文明太早太容易被毀滅了。而中國人在沿東西走向的“渭河—黃河”流域發展有足夠的時間發展壯大,後來向北擴張時與北方遊牧民族接觸後開始修建長城。
關於古埃及文明
非洲氣候分佈圖
尼羅河從上游至下游三角洲入海口處,分別是熱帶草原氣候、熱帶沙漠氣候、地中海氣候。別看埃及的地中海氣候分佈區最小,但這裡卻是古埃及農業最發達的三角洲地區。古代即有上下埃及之別,下埃及位於地中海氣候區,上埃及位於熱帶沙漠氣候區,上埃及征服了下埃及,統一後內亂不少。而埃及最富饒的尼羅河三角洲正屬於環地中海沿岸狹長的地中海氣候區,地中海沿岸地區誕生的強國(亞述、羅馬、迦太基、波斯帝國、壓力山大帝國)都會沿地中海氣候區擴張,肥沃的尼羅河三角洲哪一次都不能倖免。更早的時候,第一次佔領古埃及的喜克索斯人、入侵古埃及的海上民族、與埃及人頻繁交戰的赫梯人都是來自同一氣候區(地中海氣候區)的地中海東部地區。
總結:古埃及文明發展的基本盤在納賽爾湖以北的尼羅河流域,可尼羅河被三個氣候區切斷,分屬兩個氣候區的上下埃及遊容易分裂和動亂。尼羅河三角洲地區(下埃及)自然條件最好,可是該地區卻屬於環形的地中海氣候區,又臨近地中海東岸這個交通要道內。這個環形氣候帶內相比周邊地區環境優越,但卻太過狹長和遙遠。結果就是狹長的環形氣候帶內民族眾多,而且都傾向於沿環形氣候帶發展、流動,幾千年來不可避免的衝突和戰亂不斷,卻又難以統一,只有盛極一時的大帝國才能完全統一這個環形氣候區。
另外,狹長的環形氣候帶內自然條件優越、經濟發達,可域內陸上交通不便利,所以公元前地中海地區海上貿易很發達就不足為奇了,所以地中海東岸這個溝通北地中海氣候區和南地中海氣候區的唯一陸上交通要道幾千年裡衝突戰亂最多、宗教民族最複雜也不足為奇了。
地中海沿岸是地中海氣候區,包括埃及
亞述帝國
迦太基帝國
古羅馬帝國
波斯帝國
亞歷山大帝國
關於古巴比倫文明
解釋了古埃及文明的地理缺陷,有助於我們瞭解古巴比倫文明的興衰。
西亞氣候分佈圖
西亞農業分佈圖
從西亞、地中海沿岸的地形圖、氣候圖、農業帶,我們可以發現西亞及地中海沿岸地區有一個很明顯的特點:該地區適合發展農業的地區僅僅在“環地中海沿岸及尼羅河中下游+兩河流域”的狹長區域內[以下稱“○+2”狹長農業帶,○指狹長的環地中海氣候區,包括尼羅河三角洲。2指的是兩河流域和上埃及地區(這兩個地區同屬熱帶沙漠氣候區)]。如果在這個區域內再縮小範圍,最適合農業發展的地區為下圖藍色圓圈內的區域:兩河流域和尼羅河三角洲,以及連結兩塊區域的地中海東岸狹長區域。該地區有河流流經、地形平坦、氣候適宜(大部分是地中海氣候),適合發展農業。
可以說西亞及地中海地區,適合發展農業的區域非常狹長曲折,大致可以相連,而且地跨三大洲。跨度這麼大的○+2狹長農業帶內部民族種群眾多。
再加上該地區氣候帶和農業帶支離破碎,不同農業文明的民族眾多。○+2狹長農業帶內的眾多民族沿農業帶發展,互相沖突不斷,而位於不適宜發展的農業帶外的民族為了發展也不斷加入○+2狹長農業帶內,爭奪非常有限的生存空間,導致該地區幾千年來戰爭不斷,而且戰爭中對待敵人手段殘忍,民族間仇恨不斷。
地中海東岸的狹長地區發展農業條件較好,位於○+2狹長農業帶的交通要道,各民族在該農業帶內的發展必經此地,崛起的帝國也必須征服該地區,所以該地區民族、宗教、戰爭、仇恨非常複雜。
適合發展農業的狹長地帶,非常細長。
具體看兩河流域:兩條河流由西北—東南流向。幼發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被三個氣候帶分割:溫帶大陸性氣候區、地中海氣候區、熱帶沙漠氣候區,此地地形、氣候帶、農業帶破碎,所以兩河流域上游民族眾多,發展各異,也從來不缺少好戰民族,最著名的是赫梯人和亞述人。而兩河流域從上游到下游一直緊緊依靠著東北面溫帶大陸性氣候的高山高原,該地區也不斷有民族入侵兩河流域。西北方向的河流源頭處與東北面的高山高原好像架在兩河文明身上的兩把刀,兩河流域像一塊盛滿魚肉再合適不過的砧板,隨時可能被蹂躪。所以兩河流域一直飽受來自西北地區和東北地區各種民族的侵略和征服。該地區各民族的發展無一例外都沿著狹長的○+2農業帶推進。
兩河文明比古埃及更加悲慘,除了被該地區崛起的強盛帝國(亞述、羅馬、波斯帝國、壓力山大帝國)無一例外地征服之外,更早就被湧入○+2狹長農業帶的域外民族不斷地侵略、征服(興起於小亞細亞東部的赫梯人在公元前16世紀初就攻陷了巴比倫城),直到被波斯帝國徹底滅亡文明。
靈感來源:《槍炮、細菌與鋼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