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北京郊區，隸屬河北燕郊某小區。

早上５：５０，在一陣急促的鬧鐘聲中，趙豪勉強睜開朦朧的睡眼，昨晚由於女兒哭鬧，１２點才睡下的他只覺得頭昏腦脹。

“乖，再睡會１０分鐘，我給你弄早點。”

妻子蘇雯坐在床邊，憐愛地在趙豪額頭上輕輕拍了一下。

趙豪是一名辛苦的北漂，在海淀區上班，每天要趕６：３０的班車，然後再換兩趟地鐵，需要三個小時才能到單位，再加上晚上女兒經常哭鬧，幾乎每天都睡眠不足。

身為妻子，蘇雯自然很心疼老公，每天都會把早飯做出來再叫趙豪起床，好讓他多睡哪怕一小會兒。

趙豪揉揉眼睛，只見妻子正側對著他，他輕輕扯住蘇雯的衣角，小聲說道：

“女兒呢？”

“剛才我去咱媽那屋看了一眼，睡得正香呢。”

“咱爸咱媽呢？”

蘇雯嘆口氣，說道：

“咱媽去公交車站給你排隊了，咱爸不放心，也去陪她了。”

聽了妻子的話，趙豪心裡也很不是滋味。岳父岳母都是任勞任怨、忠厚老實的人，二位老人心疼女婿每天都要早起等班車，更心疼女婿每天早出晚歸睡眠不足，於是不顧趙豪的勸阻，每天４點半起床，到公交車終點站給趙豪排隊，好讓他能有個座位，在車上補個覺。

“咱爸咱媽對我真好！”

趙豪感激地說道。

“都是一家人，說這些做什麼！”

蘇雯扭過頭溫柔地笑笑，然後就要下床。

“別走，陪我一會兒，我們一天也就這點單獨相處的時間了！”

趙豪拉住蘇雯的手，說道。

“聽話，放手，我還得給你弄早點呢！”

看著趙豪充滿的雙眼，蘇雯臉上泛起少女般的嬌羞，嗔道。

“我不想吃早飯，我想吃你！”

看著妻子的媚態，趙豪更是激動，索性坐起身，從後面摟住蘇雯的腰。

“別鬧了，大早上的，時間也來不及了，冰箱裡有面包和牛奶，你一會兒邊走邊吃吧！”

蘇雯看了一下時間，很是著急的下床，來到狹小的客廳裡，開啟冰箱，拿出一個麵包和一袋牛奶，回屋遞給正在手忙腳亂穿衣服的趙豪。

“老婆你真好！”

趙豪在妻子紅潮未退的臉上親了一口，穿好衣服，拿上包，接過早點，邊吃邊急急地出門。

趙豪狼吞虎嚥地吃著早點，三步並作兩步趕到公交車站，只見路邊排隊的人流已然蜿蜒了幾百米，其中許多都是白髮蒼蒼的老人

——不用問，這些都是給兒子或女婿排隊的——趙豪顧不得感慨，快步向站點走去，總算趕在首班車發車之前找到了岳父岳母。

“辛苦二老了！”

看著眼睛裡滿是血絲的岳父岳母，趙豪心裡泛起一陣感動。

“我們不辛苦，你一天來回２００裡地，你才辛苦呢，在車上別忘了睡會兒！”

岳母嘆口氣，說道

——從燕郊到單位，趙豪單程就要５０公里。

正在寒暄間，班車搖搖晃晃地開來，趙豪來不及再說什麼，只是向岳父岳母揮揮手，然後轉身在司機的催促聲、後面人的推搡中上了車。

車廂裡很是擁擠，不少人都沒有座位，只能站到國貿終點站。相比之下，坐靠窗座位的趙豪無疑是幸運的，在汽車的顛簸中，渾身疲乏的他漸漸進入了夢鄉。

“嗡嗡嗡——”

忽然，褲兜裡電話的震動聲把趙豪吵醒，他拿出手機，開啟簡訊，只見上面赫然顯示著：

“北京移動歡迎你！”

趙豪不由一陣苦笑。

“當初是奔著北京才留下來的打拼的，如今卻成了河北人。”

趙豪自嘲地想道，有時候，他都不知道自己當初留在北京的決定是否正確。

想當初以全縣最高分考入北京一所名校的趙豪，在村裡、鄉里、乃至是縣裡，都是風雲人物。然而研究生畢業已經６年的他，卻越來越懷疑自己當初刻苦攻讀的意義來。

在北京打拼多年的他，除了一套遠在燕郊每月要還房貸的房子、一雙在農村沒有老保的父母、兩個因為要供他念書早早輟學嫁人的姐姐，一個沒有穩定工作的妻子、一個嗷嗷待哺的女兒之外，似乎什麼也沒得到。

正在自怨自艾的當兒，忽然手機又震動起來，只見是妻子的微信：

“老公，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看著微信頭像上帶著溫柔笑容的妻子，趙豪感到一陣溫暖。

“幸虧有小雯，要不然我人生得多失敗！”

趙豪安慰著自己。蘇雯是他的同校不同專業的學妹，這些年，無論是在校園還是進入社會之後，身材勻稱、五官清秀、文靜溫柔的蘇雯都不乏追求者，可是她卻一直無怨無悔地跟在趙豪這個農村出來的窮小子身邊，剛畢業時心甘情願地和他一起租住地下室，如今又和他一起還房貸，給他生孩子。

想到這裡，呂方又鬱悶起來。比起工作穩定的趙豪來，蘇雯在北京混得更加不如意，一直沒有找到專業對口的工作，只能在私企做文員，一年前由於懷孕，不得不辭職。

一個月前，女兒剛剛斷奶，蘇雯就又急著找工作，然而由於這些年學非所用，專業早

已荒廢，所以學建築設計的她，不得不去房產公司賣房子。

今天又堵車，到了位於國貿的終點站時，已經比往常晚了半個小時。趙豪趕忙下車，急急地沖到地鐵站，像平時一樣，站臺上已經是人山人海，趙豪只得耐心地排在人流之中，一趟、兩趟、直到第三趟地鐵，他才勉強擠到門邊，可是，卻無論如何也擠不上去。

“這位師傅，你努努力，還能上去車！”

一個單薄的女工作人員使勁推著趙豪的後背，趙豪也奮力向裡面蠕動著身體。

“嘭——”

突然，後面一個大漢狠狠地朝趙豪屁股上踢了一腳，趙豪

“

啊

”

的驚叫一聲，一頭撞進車廂，隨即那個大漢也跳上車，緊接著，車廂門就關上了。

“對不起了兄弟，我也是著急上班！”

那個大漢雖然一臉絡腮鬍子，說話卻頗為斯文，滿臉堆笑地向趙豪道著歉。

“我還得感謝你呢，要不然這趟車又趕不上了！”

趙豪滿臉感激地答道。

車廂里人擠人人挨人，每個人都像照片一樣緊貼在一起，根本不用扶。

趙豪前面是一個身材惹火、一身套裝、妝容精緻的女白領，趙豪幾乎緊貼在女白領身

上，修長的脖子上傳來一陣陣沁人的香水味，透過輕薄的衣料，趙豪能清晰地看

到女白領後背白皙的肌膚，呼吸更是可以吹到她的脖頸上。

女白領似乎並沒有發覺，只是認真地盯著手機螢幕，趙豪卻臊得滿臉通紅，忽然列車一個急停，趙豪一下子就靠在女白領的身上，女白領不由驚呼一聲。

“對對……對不起………”

趙豪更加侷促，期期艾艾地說道，女白領回頭一看，只見是一個儀表堂堂、濃眉大眼、衣著得體、滿臉誠懇的年輕男子，立刻釋然了，滿不在乎地一笑，用一口京片子小聲說道：

“坐地鐵上班的沒一個是淑女，被你這樣的帥哥擠總比被猥瑣男佔便宜強……”

趙豪反而更加窘迫了，一時愣在當場。好在很快女白領就下車了，臨下車時還意味深長地瞪了他一眼。不過此時的趙豪根本沒有回味剛才的心情，好容易熬到了站，他又跟著人流下了一層樓梯，搭上換乘的地鐵。

等趙豪滿頭大汗的進到單位，已經９點半了：

“又遲到了！”

趙豪沮喪地想著，迎面正好碰到上級。

“小趙，你進來一趟！”

上級冷地招呼道，趙豪忐忑地跟在上級身後，進到了辦公室。

“所長，今天堵車，所以遲到了，對不起！”

一進辦公室，趙豪就趕緊道歉。

“都知道你家住燕郊，確實有困難，再說，我們這又不是私企，遲到也不會扣你錢的，下次注意就是了！”

所長喝了口茶，繼續說道：

“我找你來不是為了遲到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小趙呀，你和米總他們公司技術合作的事情談得怎麼樣？”

趙豪一聽，剛剛舒緩的心情又緊張起來。研究所剛剛轉制，自負盈虧，每個科研人員都要出去找專案。趙豪好容易聯絡上了一家規模不錯的公司，可是那個公司女老闆米總卻始終不好談。

“現在還沒結果呢，我再努努力吧！”

趙豪低著頭說道。

“小趙呀，你是知道的，我們所經費緊張，這個專案雖然不大，但可是你負責的第一個專案，你可不能搞砸了！你要是搞不定，有不少人還躍躍欲試呢！”

所長慢條斯理地說道，趙豪心裡卻更加沒底。他知道，所裡改制之後，許多同事沒有專案，只能每月拿４、５千元的死工資，這在北京，無異於杯水車薪。

而這次專案能成的話，他會有一筆不菲的提成，對他今後在所裡的發展也會大有幫助，要是一旦不成，本來就沒什麼背景又不會討好領導的他，恐怕也只能像那些同事一樣做冷板凳了。

“所長您再給我幾天時間，我一定把這個專案拿下來”

說完這話，趙豪自己都覺得心虛，趕緊逃也似的離開了所長辦公室。

在趙豪被所長

“

威脅

”

的同時，蘇雯也正在忍受經理的奚落。

“你說說你，還是名校畢業生呢，居然一個月一套房子也沒賣出去！”

銷售經理當著眾人的面，正聲色俱厲地訓斥著蘇雯。

燕郊的樓市已經趨於飽和，蘇雯所在的公司代理的又是高階樓盤，銷售業績更是慘淡，於是倒黴的蘇雯就成了經理的出氣筒。

“我限你明天上班時，必須簽單，否則的話，你直接拿１５００的底薪走人！”

“經理，我……”

蘇雯剛想解釋什麼，卻被經理粗暴地打斷：

“別說了！還不給我滾！真是高分低能，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真給你們大學生丟人現眼！”

在經理的怒罵和同事的嘲諷的眼神之中，蘇雯默默地走出了經理辦公室。此時的她，已然是欲哭無淚，自己堂堂一個名校畢業生，居然被只有職高學歷的經理當眾羞辱，她簡直要找個地縫鑽進去。

剛才，她本想狠狠地把手裡的資料摔在經理臉上，然後瀟灑地說：底薪我也不要了，我不伺候你了！可是，一想到每天奔波１００公里上班的老公，一想到早上４點半就起床替女婿排隊的父母，一想到家裡嗷嗷待哺的女兒，也只能強自忍住。

“就算明天被解僱了，那１５００元也夠女兒一個月的奶粉錢了！”

蘇雯邊從經理辦公室往出走邊想道。

一晃到了下午，銷售中心仍然門可羅雀，少數幾個看房的客戶也都被老員工搶去了，蘇雯只能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茫然地整理著客戶資料，忽然，她眼前一亮。

“秦老闆？”

盯著電腦螢幕上的客戶資料，蘇雯陷入了沈思。這個秦老闆一個星期前來看過房子，恰巧是蘇雯接待的，雖然沒有立刻決定要買房子，但還是給蘇雯留了名片。雖然蘇雯覺得秦老闆那天看她的眼神有些色迷迷的，但事到如今，也顧不了這許多了。

於是，蘇雯找出名片，撥通了上面的電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