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把時針向前撥,從盛唐回到初唐。一個叫陳子昂的大神,正站在唐詩的十字路口:讓你們見識一下,什麼叫獨孤求敗!
他拿出的作品,就是那首大家都很熟悉,但都不太理解的《登幽州臺歌》: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這是一首最容易被低估的詩。先不急著解釋,來說一下,這首詩在唐詩江湖上的地位。
彼時,大唐剛剛過完五十週年華誕,大boss(老闆)是女皇武則天。
整個詩歌江湖,很崇尚浮華,出現了大量的“宮體詩”。這類詩可以簡單理解成“讚歌”,寫的都是“我大唐帝國多麼牛”“皇帝陛下多麼聖明”“山河多麼壯麗”“人民多麼幸福”等等。
這個時候,初唐四傑出現了。
雖然這“四大天王”寫出了很多好詩,但王勃死得太早;
楊炯人微言輕;盧照鄰自己還沒有擺脫浮誇風;駱賓王更指望不上,早參加叛軍去了。
唐詩的春風,一直沒有吹來。
之後,歷史又選擇了一個人,就是陳子昂。當時,他做著一個不大不小的官——幽州軍團參謀。
他先是倡導文風改革:要摒棄齊梁詩歌的浮華,繼承漢魏風骨,寫文章要說人話。
然後又向武則天提議,不要任用不懂軍事的武攸宜做大將軍。
武攸宜是武則天的侄子,她沒有同意。果然,武攸宜完美地詮釋了什麼叫豬隊友,他大敗而歸,還犧牲了先鋒官王孝傑。
沒過多久,陳子昂就在政治鬥爭中被降職了。
這一天,下著濛濛細雨,他登上幽州臺。
遠處,是已經被契丹攻陷的城池。
他鬱悶極了:唐詩改革,沒人理我,殺敵衛國,也沒人理我。比我寂寞的,還有誰?
這就是《登幽州臺歌》的誕生。
這首詩也不需要解釋,只需糾正一種誤解。“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意思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而是我既看不到古代的大神們,也看不到後來的大神們,他們也都看不到我。
這是跨越時間、空間,與天地時空的對話。
這該是怎樣的寂寞!甚至連“幽州”這個地名,都讓人覺得寂寞。
如果說張祜的寂寞是一座渡口,李白的寂寞是一座山,杜甫的寂寞是一江水,張繼的寂寞是一陣鐘聲,那麼,陳子昂的寂寞,就是一個小宇宙。
陳子昂四十出頭就去世了,他沒有看到唐詩的春天。
但在整個唐詩的長河裡,他就是歷史轉折中的先驅。在他之後,唐詩才開始迎來萬物生長的時代。
李白、杜甫、王維們,才開始打磨出唐詩的性感光芒。
現在發現了吧,“想留不能留”才不是最寂寞。無敵,才是最寂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