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的地方禪讓中,徐知浩由吳成為南唐的過程中,正統性如何來做

徐知浩在禪代前有所停留,另一關鍵的癥結在於嗣子問題。徐知浩見諸史冊的子嗣共有五位,其長子景通

後來的元宗李憬

、次子景遷、三子景遂、四子景達,都是正妻宋氏所生;第五子景遏,為種氏所生。按史稱生卒年,景通生於

916

年,景遷生於

919

年,景達生於

924

年。

在徐知浩輔政期間,尤其是徐知浩出鎮金陵

(931

之後,與景通相比,景遷等還都幼弱,未諳政事,不是留揚州“輔政”

其實是居中監視楊氏

的理想人選,這正令徐知浩極不放心。回顧當年,徐溫諸子中,也僅徐知訓年長,可堪大任。徐知浩作為養子,因為年長才能夠同樣得以受信任。現在徐知浩膝下也僅景通年長可用。

雖然徐知浩喜愛景遷,可能曾想以其為嗣。但透過宋齊丘的事件,徐知浩很可能擔心揚州再發生類似張穎徐溫拭君、朱瑾殺輔政的事情。楊氏、徐氏之所以大權旁落,就是因為子嗣年幼,權臣藉此上臺。因而徐知浩將景通和宋齊丘都召回金陵,但景通依然是僅次於徐知浩的二號人物,而宋齊丘則淡出核心,不預政事,這是對景通的保護,也是對宋齊丘的防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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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方面,徐知浩也不敢不謹慎,命景遷輔政的同時,輔之以較為放心的陳覺、王令謀等。當景遷於天柞三年

(937)

去世,又以三子景遂暫代為輔政。此年景遷

19

歲,景遂應在

14-19

歲之間,年紀還很小,並不是長期輔政的最佳人選。所以嗣子問題仍然是徐知浩難以放下的一塊心病。

在禪代風波不久後的天柞二年

(936)

十一月,李從坷自盡,後唐正式宣告滅亡。這之後,徐知浩加銜進爵的速度驟然加快,並且開始明示李德誠、周本等勸進。‘至天柞三年

(937)

七月,徐知浩加殊禮,建齊國宗廟,開大元帥府,置僚屬,行用天子制度,並改名浩,以示不同於徐氏諸兄弟。這些則完全是仿照魏晉以來禪代的基本模式。

至此徐知浩及其齊國已經完全獨立於吳國。而在此前兩年內,南平、閩、吳越諸國又先後遣使勸進,周邊環境十分有利。當年八月,楊檬殺守出逃、私見周本,被周本之子周宏柞抓捕,徐知浩在採石將楊檬處決,最後能阻礙徐知浩禪代的力量隨之消失。齊府內部經過徐知浩的努力平衡,基本上對禪代也達成了共識。到此時,國內外政治態勢都明顯有利於徐知浩,並且徐知浩不得不面對逐漸浮現的嗣子問題,必須禪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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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知浩雖然終於完成禪代大業,但還有一事未了,即國號和姓的問題。而這則關係到南唐政權的認同問題,是值得深究的。異元二年

(938)

易姓改號,乃是徹底告別徐氏養子身份,在名號上完成了徐李擅替。從此只有李唐,沒有徐齊。

另外,徐知浩受禪前,封爵是

“齊王”,依歷朝禪代故事,新政權似乎也

該名為

“齊”。因為這是魏晉以來歷代禪代的慣例,曹操父子受封“魏王”,所建王朝即為“魏”,晉、宋、齊、梁、陳、北齊、北周、隋、唐都是如此。而《資治通鑑》謂禪代時國號唐,但兩年後才改姓李、立唐宗廟,這既不符合禪代模式,也難以理解他的動機。

如此,則已經有較多線索說明《資治通鑑》所載似誤,南唐政權初始國號是

“齊”,疑問在於何年改國號為“唐”。對於此,李之龍《南唐姚嗣驕墓誌初考》一文透過姚嗣驕墓誌中“

異元

二年,上運覆宗枝,禮成郊祀。”判定應為昇元二年同時改國號、復李姓。‘曾嚴爽則根據寫於異元二年十月五日的《嬰源諸縣都置新城記》文,文中稱“唐異元二年,今上即中興位。”由此推斷異元二年改國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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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還能發現一些相對更直接的史料。昇元二年

(938)

八月丁亥,契丹曾遣使梅里奈盧古來金陵拜見李昪。陸書稱中書舍人江文蔚為之做贊,其辭有“赫矣皇武,纂唐之緒……重譯日貢,皇哉唐哉。”契丹遣使來訪一事,亦見於《遼史》,知確有其事。江文蔚在此年自稱唐,除非有意向契丹宣誓正統所在,否則即是李昪已經易姓改國號的明證。

另有,根據《陳氏尊買地券》

“維唐異元二年太歲戊戌月戊戌朔五日壬子。”同樣可見昇元二年的國號已經是唐。此外,《資治通鑑》、陸書、《十國春秋》等書均稱,昇元二年,李憬由吳王改封為齊王,親王名號一般不會與國號相同,那麼也正能說明此時國號已經不是“齊”。

由以上材料,目前已經基本可以否定異元三年改國號一說。

李昪之所以勞苦費神進行改國號、復李姓的舉動,既和他尷尬的身份密切相關,也與他的政治認同有關。身份上,李昪終究是徐氏養子,在吳國和

“齊府”的一切權力來源是徐溫,從徐家手中“竊取”權力而取代楊氏,終究難以解釋。因此需要製造李唐皇室的身份,表明其從輔政吳國到繼承帝位一系列行為的合法性。同時堅持為徐溫立義祖廟,又展示李昪不忘徐氏之恩的高尚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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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不論

“吳”或者“齊”,都是割據型地區的國號,唯有“唐”代表的是天下認同或者野心。由吳而唐的過程,就是淮南基本完成向國家轉變的過程,標誌著從政治認同和思想上,淮南不再滿足於割據,而是以天下為己任,以復興、統一為目標。李昪內心一直以李唐後人自居,若不恢復李姓、建號大唐,整個事業就只完成了一半。只有以李唐為旗號以後,才終於得償所願。在政治認同上,李昪以李唐皇室自居,效仿東晉故事割據江左,以期克定天下、重建大唐。

在南唐之前,以皇族身份重建前王朝的有劉秀、劉備、司馬睿。劉秀包舉河北而得天下;劉備雄踞巴蜀,偏霸一隅;而割據江南、建都金陵的只有東晉,李昪或出於對他們的模仿。李昪執政的基本國策是休養生息、和睦諸鄰,待中原有變再進行北伐,故其最終目的也是北伐中原,光復洛陽、長安,恢復、重建真正意義上的唐王朝。因此思想上,以李代楊,喚醒人們對唐王朝的記憶,同時建立李氏政權的合法性,把淮南地區打造成大唐復興的基地,如光武故事。

另外,

“齊”作為一個國號,在不久的半個世紀前曾被黃巢使用,對於唐朝而言是叛逆,對於淮南這些遭受戰亂影響的地區而言則也是戰爭記憶。若要贏得淮南乃至中原人心,長期使用“齊”為國號顯然不是良策。楊吳一直尊奉唐朝,作為繼承楊吳的李昪卻使用“齊”國號,更不能服眾。在當時,唐和李氏是如同從前的漢和劉氏一樣,是同生共存的,唐主不為李姓,或李姓國號不為唐並不合適。一旦李昪完成了禪代程式,身登九五,易姓改號是必須要進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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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昪的禪代程序整體遵照魏晉以來禪讓模式

封十州為齊王、加九錫、用天子儀仗,禪讓後命吳帝行用吳制,給予一定特權等。唯獨立國之後國號並非初始王號,這也是吳唐禪代異於前代禪代的一點,但更能體現李昪的“大唐意識”。

接下來簡單探討吳唐禪代後在周邊的影響,即其他政權對於此事的看法和態度。如前文所述,由於李昪始終保持對周邊友好態度,登基後不僅沒有遭到干涉諸國還都遣使來賀即位。

異元元年十月

庚子,遣使如漢、閩、吳越、荊南,告即位。……己巳,吳越王使將軍袁韜來賀即位。……

異元二年春正月

甲子,荊南高從誨使龐守規來賀即位。……二月壬戌,閩使內客省使朱文進來賀即位。……

夏五月

己未,漢使集賢殿學士鄒禹漠來賀即位。”這表明李昪的立國得到了周邊各國的普遍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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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所謂

“四方拜服”也是歷來禪代模式中必不可少的一環,即以“蠻夷”的歸附彰顯合法性。胡鴻認為,華夏或自居華夏的帝國在改朝換代之時,需要論證天命合法性,蠻夷擁戴或征服蠻夷是一個要素。蠻夷慕義是王莽禪代中行為合法性的重要論據,此後魏晉南北朝歷次禪代均效仿之。而李昪身處五代十國特殊時期,仍然需要為數不多的“蠻夷”以充正統性。

李昪繼位詔書未見於史書,但有

異元二年六月,高麗使正朝廣評侍郎柳勳律來朝賀;八月丁亥,契丹使梅里奈盧古來聘;冬十月癸未,新羅朝貢。這些大致可以看作是李昪獲得“四方認可”的表現。當然更重要的是得到了南方各國的認可。一方面這是藩鎮時代遺留的慣例,至此時還並未完全消失;另一方面也能體現南唐的南方“霸主”、諸國之首的地位,更好地服務於“繼承大唐”、一統天下的旗號和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