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宋到清,中國人對南海的認知和活動奠定了南海疆域的基本範圍

宋代以來,中國人對南海諸島的認識日漸深入,在南海的活動範圍進一步擴大。

從宋到清,中國人對南海的認知和活動奠定了南海疆域的基本範圍

從宋代到清代,關於南海諸島的地名具有以下突出特點:

其一,名稱繁多。如果說宋代以前,對南海大多以“漲海”泛指的話,那麼從宋代到清代,則出現石塘、長沙、千里石塘、萬里長沙或萬里石塘、千里長沙等若干名稱。據廈門大學林金枝教授的統計,“僅宋元明清四代,記述南海諸島石塘、長沙之類的文獻、圖籍多達百種,名稱叫法二十餘種。其中宋代有七種圖籍,五種叫法;元代有四種圖籍,三種叫法;明代有二十二種圖籍,八種叫法;清代有七十餘種圖籍,二十一種叫法。不僅如此,而且還對南海諸島島礁、沙、灘、洲起了許多形象生動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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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地名相對集中,表明人們對南海諸島的認識趨向一致。從宋到清代,基本上都採用了以石塘和長沙命名各群島。石塘又作石堂、千里石塘、萬里石塘,長沙又作千里長沙、萬里長沙、萬里長堤。史籍中所言“千里”、“萬里”,形容綿延之長和廣,並非指實際數字。從航線的記載考證,宋代史籍中的長沙多指今西沙群島,而石塘多指今南沙群島。同時,出現了專用地名,如用“七洲洋”專指西沙群島。

其三,文獻圖籍記載頻率高,表明人們對南海的關注和了解程度大大提高,對南海的認識更加具體、翔實。史籍記載證明,當時中國人不僅對南海的水流、風向等有了一定的掌握,而且對南海海底複雜的地理結構也有了認識,大體上區分出南海航行的危險地帶,因此有所謂“怕七洲、下怕崑崙”的航海諺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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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代文獻中,值得關注的是趙汝適所著《諸蕃志》,其載:“暇日閱《諸蕃圖》,有所謂石床、長沙之險,交洋、竺嶼之限。”

由於當時南海中沙、南沙均為航海的險要之地,即“石床、長沙之險”,且在中國界限之內,所以這一記載表明,至宋代人們已認為中國與東南亞國家的界限在交洋(即交趾洋,今北部灣)與竺嶼(PuloAor,今馬來西亞半島東岸外的海島)一線,中國南海疆域更加清晰。

此外,史料表明,至宋代中沙群島、西沙群島、南沙群島及其附近海域不僅成為中國漁民經常活動的區域,而且西沙群島及其附近海域更成為水師巡防的重要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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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3年宋仁宗敕命集賢校理曾公亮編寫了《武經總要》,這是宋代記載軍事制度和國防大事的一部重要文獻,具有極高的權威性。宋太祖在開寶四年(907)平定南漢劉倀後,建立了巡海水師,巡管範圍包括了西沙群島。《武經總要》對此有詳細記載,並指出:“用東風西南行,七日至九乳羅洲。”此即宋代巡海水師所到達的地點。

根據韓振華先生的研究,上述記載中在屯門山與佔不勞山之間的九乳羅洲,就是唐代賈耽所說的介乎屯門山與佔不勞山之間的九州石和象石,也就是今天的七洲列島和西沙群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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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文獻記載雖不多,但敘述較為詳盡,最為突出的特點是,元代已經開始將南海諸島區分為四個島群。1329-1345年中國航海家汪大淵曾親赴南海和印度洋一帶,其所著《島夷志略》記述:“

石塘之骨,由潮洲而生,迤邐如長蛇,橫亙海中。越海諸國俗雲:萬里石塘。以餘推之,豈止萬里而已哉?舶由玳嶼門,掛四帆,乘風破浪,海上若飛,至西洋,或百日之外,以一日一夜行裡計之,萬里曾不足。”

經考證,文中所說地處“玳嶼門”(今福建泉州市東南)、“爪哇”(今爪哇中部北岸地區)、“渤泥”(今加里曼丹)、“古裡地悶”(今帝汶島)和“崑崙”(今加里曼丹附近的海域)諸地之間的“萬里石塘”,即指包括今西沙、中沙、東沙和南沙諸群島在內的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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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元代是中國人在南海活動區域由中沙群島、西沙群島向南沙群島延展的過渡期。至明清時期,中國人在南海的活動範圍涵蓋了整個南海,南海疆域範圍由此大大延伸。

有明一代關於南海諸島的史載、圖籍大量增多,各類地名林林總總,但總體而言相對集中在石塘、長沙以及由此演化出來的相近的地名,如石星石塘、萬生石塘嶼;千里長沙、萬里石塘;千里石塘、萬里長堤;萬里石塘、萬里長沙以及萬里石塘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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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現有史料來看,明代最早標繪南海諸島的地圖,當屬建文四年(1402)李薈和權近繪製的《混一疆理歷代國都之圖》。該圖是根據元代1330年前後李澤民的《聲教廣被圖》和1370年至1380年間天台僧清睿的《混一疆理圖》合繪而成的。

圖中在南海海域自東北至西南的方位上,分別標繪有“石塘”、“長沙”、“石塘海”等地名,根據吳鳳斌先生的研究,它們分別是今東沙、西沙、中沙、南沙。

至清代,中國人涉歷南海的人數日益增多,在南海活動的範圍逐步得到穩固;南海四個島群得到了明確、清晰的區分,南海疆域範圍日漸明朗。這一事實大量反映在清代史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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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地名的變化上,我們可以窺見其軌跡:

(1)石塘、長沙:該地名多見於地圖或附圖,主要有《四海總圖》、《皇朝內府輿地圖》。《四海總圖》標繪出四個島群,其中石塘即今南沙,清代有12種圖籍仿效該圖。《皇朝內府輿地圖》標繪出四個島群,但有兩個長沙、一個石塘,兩長沙的確指有待考證,仿效該圖的有《歷代地理沿革圖》之《輿地圖》、《輿地圖》之《環海總圖》等。

(2)石塘海、長沙海:清代官修廣東地方誌,自省志至府志,皆言萬州有石塘海、長沙海,並說萬州石塘海有萬里石塘(指今西沙海域),萬州長沙海有千里長沙(指今南沙海域)。以蔣廷錫《古今圖書整合》的記載為最早,又見於郝玉麟《廣東通志》、胡端書《萬州志》、明誼《瓊州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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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千里石塘、萬里長沙:以《海國聞見錄》、《海錄》、《廈門志》載述為詳,其中萬里長沙即今中沙,千里石塘即今南沙。

(4)萬里長沙、萬里石塘:見於《指南正法》,其載萬里石塘指今西沙(可能包括中沙),萬里長沙指今南沙。另見於《大清中外天下全圖》、《清直省分圖》中之“天下總輿圖”、《皇清各直省分圖》之“天下總輿圖”。乾隆時代的地圖,明確將南海諸島分為四個島群,即繪有南澳氣(東沙)、七洲洋(西沙)、萬里長沙(中沙)、萬里石塘(南沙)。

(5)千里長沙、萬里石塘:見於屈大均《廣東新語》及一些方誌,大約千里長沙即今西沙一帶,萬里石塘即今南沙一帶。

(6)萬里石塘(又名萬里長沙):見《南洋蠡測》、《海國圖志》,指整個南海,尤指南沙。

(7)萬里長沙:一是專指今南沙,見《龍溪縣誌》、《漳州府志》。二是混指今西沙和中沙,見鄭光祖《一斑錄》。三是泛指今南海諸島,見嚴如煜《洋防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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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石塘:各圖、書所載並不固定,如《一斑錄》中指今南沙;《廣輿圖》中指今西沙;《更路簿》中指今西沙之永樂群島;《廣東水道圖》中專指今東沙。

最值得注意的變化,就是在清代同一部文獻記載中把南海諸島區別為幾個群島。如成書約當清康熙末年的《海道針經》(乙)《指南正法》,該文獻針對中國到東南亞國家的航線,有十分詳細的記載,茲節錄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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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船到七洲洋及外羅,遇漲水退數,乃須當斟酌。初一至初六、十五至二十,水俱漲,漲時流西。初八至十三、念二至念九,水退,退時流東。亦要至細審看。風看大小,流水順逆,可準正路。慎勿貪東貪西,西則流水扯過東,東則無流水扯西。西則海水澄清,朽木漂流,多見拜風魚。貪東則水色黑青,鴨頭鳥成隊,惟箭鳥是正路。若過七洲,貪東七更,則見萬里長沙,遠似舡帆,近看二、三個船帆,可宜牽舵。使(駛)一日,見外羅,對開,東七更,便是萬里石塘,內有紅石嶼,不高,如是看見舡身低水,可防。

結合該史料所記載的航路、航程、水流以及方位等要素加以考證,其記載的“七洲洋”指今西沙群島洋麵;此處的“萬里長沙”應為“萬里石塘”,即今西沙群島;“紅石嶼”是今西沙群島中的石島。

外羅山東高西低,內有椰子塘。近山有老古,打水四十五託。貪東,恐見萬里石塘……

結合該史料所記載的航路、航程以及方位等要素加以考證,此處的“萬里石塘”即今之中沙群島。

南澳氣南澳有一條水嶼。東邊有一個嶼仔,有沙灣託尾,看似萬里長沙樣。近看南勢有一灣,可拋舡,是泥地,若遇此山可防。西南邊流界甚急,其中門後急可過舡。西北邊有沉礁,東北邊有沙坡,看似萬里長沙,託尾在東勢,流水盡皆託東,可記可記。若見此山,用乾戍使隴,是大星。

結合該史料所記載的地勢地貌、水流以及方位等要素加以考證,此處之“南澳氣”即今東沙群島。

上述史料的記載如此詳細、完備,無論是航線、航程、地理地勢,還是對不同群島的分別命名,都足以表明在清代人們對南海諸島的認識已經十分具體詳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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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部重要文獻,引起筆者更大的關注。因為在這部文獻中,對南海諸島諸多方面的認識不僅更為深入,而且對南海諸島四個群島有了更加詳盡而精確的記載。這部史籍就是曾擔任過高雷廉總兵官的陳倫炯撰著的《海國聞見錄》,茲將其中兩段重要內容節錄如下:

廈門至廣南,由南澳,見廣之魯萬山,瓊之大洲頭,過七州洋,取廣南外之咕嗶噦山,而至廣南,計水程七十二更。交趾,由七州西繞北而進。廈門之交趾,水程七十四更。七州洋,在瓊島萬州之南,凡往南洋者,必經之所……每更約水程六十里。風大而順,則倍累之,潮頂風逆,則減退之,亦知某處,心尚疑之,又應見某處遠山,分別上下山形,用繩駝探水深淺,若於駝底帶臘油,以粘探沙泥,各各配合,方為準確。獨於七洲大洋、大州頭而外,浩浩蕩蕩,罔有山形標識,風極順利,對針亦必六、七日,始能渡過,而見廣南咕嗶噦外洋之外羅山,方有準繩,偏東則犯萬里長沙、千里石塘,偏西則恐溜入廣南灣,無西風,不能外出……七州洋中,有種神鳥,狀似海雁而小,啄尖而紅,腳短而綠,尾帶一箭,長二尺許,名曰箭烏。船到洋中,飛而來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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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澳氣居南澳之東南,嶼小而平,四面掛腳,皆嘍古石。底生水草,長丈餘。灣有沙洲,吸四面之流,船不可到,入溜則吸閣不能返。隔南澳水程七更,古為落祭。北浮沉皆沙垠,約長二百里,計水程三更餘。盡北處有兩山,名曰東獅象。與臺灣沙馬崎頭對峙,隔洋闊四更,洋名沙馬崎頭門。氣懸海中,南續沙垠至粵海,為萬里長沙頭,南隔一洋,名曰長沙門。又從南首復生沙垠至瓊海萬州,日萬里長沙。沙之南,又生嘍石至七州洋,名日千里石塘。長沙一門,南北與南澳、西南與平海之大星,鼎足三峙。長沙門,南北約五更。廣之番舶洋艘,往東南洋呂宋、汶萊、蘇祿等國者,皆從長沙門而出。北風以南澳為準,南風以大星為準。惟江、浙、閩省往東南洋者,從臺灣沙馬崎頭門過,而至呂宋諸國。西洋呷板從崑崙七州洋東、萬里長沙外,過沙馬崎頭門,而至閩、浙、日本,以取弓弦直洋。中國往南洋者,以萬里長沙之外,渺茫無所取準,皆從沙內粵洋而至七州洋。此亦山川地脈聯續之氣,而於汪洋之中,以限海國也。沙有海鳥,大小不同,少見人,遇舟飛宿,人捉不識懼,搏其背吐魚蝦以為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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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對上述兩段引文的考證,其所言地處“瓊島萬州之東南”,即今海南省萬寧東南的“七州洋”,指今西沙群島;從地理形勢的描述中,可以認定,“南澳氣”即指今東沙群島,而“萬里長沙、千里石塘”分別指今中沙群島和南沙群島。

這一史料所展現的不僅是對南海地理形勢和部分資源情況的記錄,而且是對南海諸島四個海域極為清晰的劃分。這種認識,是元代汪大淵對南海諸島認識的深化和發展,充分反映了清代對南海諸島的認識進入一個嶄新階段。

從宋到清,中國人對南海的認知和活動奠定了南海疆域的基本範圍

綜上所述,至宋元明清時期,中國人民在南海的活動範圍已經不再侷限於東沙群島和西沙群島,而是逐步拓展到南海四大島群,從而奠定了中國南海疆域的基本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