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司馬相如，字長卿，蜀郡成都人。
生於斯，長於斯，司馬相如這曲折的一生在成都留下許多痕跡。
少年的司馬相如備受爹孃寵愛。那時候他還是爹孃嘴裡的“犬子”，還可以因傾慕藺相如的為人，便任性地把自己名字改為“相如”。
這裡的“犬子”並不是謙稱或戲言。《漢書》卷五十七《司馬相如傳》上便記載其“名犬子”。這種賤名易活的習俗在春秋時已有，兩漢人以犬狗為名者屢見不鮮。大抵是司馬相如開蒙之後覺得“犬子”不夠文雅，便起了更改的心思。
司馬相如小時候生活在成都城哪裡呢？西漢文學家王褒在《益州記》中向我們透露了司馬相如的家庭住址，“司馬相如宅在州笮橋北百步許。”
這裡提到的笮橋是古時候成都西南門外一座有名的索橋，是早年間李冰所建的七橋之一。笮橋也叫做夷裡橋，位置大概在今天老南門大橋向西約一公里處，是當時少城南出的幹道。
根據笮橋所在的位置推斷，司馬相如的家庭住址大約在今天西較場一帶，比鄰琴臺路的文化公園。根據史料記載，小時候司馬相如的活動軌跡也不過是從西校場到青羊宮，再到王建墓一線，方圓不過幾公里的活動範圍。
在撫琴東路修成以前，王建墓前有一段小街名為撫琴臺街，相傳司馬相如曾經在在此築臺撫琴。後來王建墓博物館在1998年9月的時候更名為成都永陵博物館，它面前的撫琴東路隨之改稱“永陵路”，撫琴臺街這條小街也就消失了。
一絲一縷的痕跡串起了司馬相如幼時在成都生活的點點滴滴。
身在殷實家庭的司馬相如少年時是無憂無慮的。他喜好讀書，尤其擅長辭賦。心懷遠志的他便心生了前往京城長安的想法。這時候司馬相如的爹孃推了他最後一把。
《漢書》卷五十七《司馬相如傳》記載道，“以貲為郎，事孝景帝，為武騎常侍”。
“以貲為郎”提到的“貲選制度”可追溯至秦王政四年（公元前243年）的入粟拜爵之舉。始皇四年戊午秋七月遭受蝗災，曾令百姓納粟一千石，拜爵一級。西漢初晁錯大力提倡入粟拜爵的政策。到了孝景帝后二年的時候，“今貲算十以上乃得官”。
根據史料記載，司馬相如是在景帝前元七年辛卯年（公元前150年）納貲為郎，故可推斷司馬相如入仕至少是捐了十萬錢。十萬錢在當時是一個什麼概念呢？根據《文帝紀》中的記載，“百金，中人十家之產業也”。漢初一金大概值錢一萬，十萬錢在文帝時期也算得上一個中產之家的資產。
不當家的司馬相如恐怕當時不會在意這十萬錢，他第一次從成都出發去往長安的時候，出北門過昇仙橋，豪情滿懷地在橋柱上題字寫道：“不乘高車駟馬，不過汝下也。”
後人取了司馬相如題字之意，將此座昇仙橋橋更名為“駟馬橋”。
前路道阻且長，已經二十歲的司馬相如在長安城會如願一展所長嗎？
02
司馬相如興沖沖地來到長安城，赫然發現武騎常侍的工作不過是在皇帝狩獵的時候做侍衛。景帝不好辭賦，司馬相如所長自然無法得到重視，時間一久便有了文人常有的生不逢時之感。
就在這時，景帝的弟弟梁孝王來朝。禮賢下士又好辭賦的梁孝王和司馬相如一拍即合，很快司馬相如就稱病辭官，和鄒陽、枚乘、嚴忌等人，一起來到了梁孝王的梁園。司馬相如在梁地快樂而充實地待了好幾年。
食之以美酒佳餚，衣之以羅綺綢緞，禮之以高位尊名，使文人謀士身心愉悅。在強有力的物質保障下，司馬相如又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其文學才華可盡情施展開來。在這樣的環境下，司馬相如創作出他的第一部傳世代表作《子虛賦》。
漢景帝中元六年（公元前144年），梁孝王死了，梁園眾人四散而去。司馬相如衣食沒有了著落，只得回到故鄉成都謀生路。
雙親離世，賦閒在家，生活無依，家徒四壁，此時已經35歲的司馬相如遭遇了“中年危機“，不得已他只得去投靠好友臨邛令王吉。
“鳳求凰”這一段傳世愛情故事正式登場。
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愛情故事原本是何模樣，我們已經不得而知了。兩人的故事最初記載於司馬遷的《史記》，後經《西京雜記》以及各種民間傳說不斷豐富和完善，撫琴挑心、文君夜奔、當壚賣酒、茂陵婚變和白頭苦吟這五個主要情節被固定下來，形成了一個曲折生動的才子佳人傳奇故事。
撫琴挑心是這個傳奇故事的開端。司馬相如跟著好友王吉來到了鉅富卓王孫的宴席上。他以琴為引，吟出了傳世名作《鳳求凰》。卓文君對司馬相如的一見鍾情，做了撲火的飛蛾，毅然放棄富足生活，與一無所有的司馬相如私奔。
“文君夜奔“是整個故事的高潮，是故事經久不衰的靈魂所在。這是卓文君對世俗禮教的大膽叛逆，也是對他追求愛情自由的勇氣展示。
接下來故事的場景從蜀郡臨邛（今邛崍市）切換到蜀郡成都。私奔是腦袋一熱的任性衝動，當兩人回到成都，看到得是一貧如洗的家，面對得是生活的窘迫。
無奈卓文君只得賣掉自己的隨身飾品，賣掉馬車馬匹，開了一家賣酒的小鋪子，這便是著名的“當壚賣酒”。
《史記》中是這樣記載道，“盡賣其車騎，買一酒舍酤酒，而令文君當爐。相如身自著犢鼻褌，與保庸雜作，滌器於市中。卓王孫聞而恥之，為杜門不出。”
走在今天車水馬龍的琴臺路上，忽然見到一氣質儒雅的中年男人只穿了條短褲，在鬧市中做著清洗東西的雜活。緊走幾步，又見一小酒舍推開大門，走出位氣質出眾的少女，正招呼著客人來買酒。
一眨眼的功夫，竹籬泥牆的酒舍不見了，一排排漢唐仿古建築彷彿看不到盡頭。青石小街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橫亙東南的通衢大道。大路兩側的人行道路面上鑲嵌著一塊塊漢代畫像磚。畫像磚上雕刻著樂舞百戲、車馬出行、神話傳說、人物故事，一塊塊看過去，像是經歷了一場歷史的洗禮。
走到琴臺路北端路口，一座大型牌樓矗立在道路正中，牌樓正中隸書寫得“琴臺故徑”四個金色大字熠熠生輝。穿過牌樓，一尊青銅雕塑映入眼簾，飛馳地漢代馬車上，坐著神情威嚴的馭手。
琴臺路南端的盡頭同樣有一座大型的青銅雕塑。司馬相如的雕像正做撫琴狀，卓文君似在琴聲中翩翩起舞，鳳凰在他們頭頂盤旋，像是在吟唱那首著名的《鳳求凰》。
或許司馬相如和卓文君在辛苦了一天之後，會踏著這條青石板小路回家。經過轉角，赫然見到了今日流光溢彩的琴臺路。
屋簷下的電宮燈照射出幽幽的光亮，散發出淡淡的浪漫氣息。銅馬車、詩碑牆、古石琴、漢闕、石碑等雕塑和石刻成為跨越時空的橋樑。人們徜徉其中，重溫那古老又帶有詩意的生活。
03
若是故事到此就戛然而止，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愛情故事也稱不上是傳說。
兩人琴筆高置，擔柴挑水，提壺洗碗，當壚賣酒的模樣，自然引得卓王孫不滿。但是在旁人的勸說下，他也不得不接受這段時人眼裡“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
卓王孫不得已，只得分予了卓文君“僮百人，錢百萬，及其嫁時衣被財物“。帶著這些僕人來財貨，卓文君和司馬相如在成都購買了田宅，一下子便回到了富人生活中。
四川有句俗語叫做“客走旺家門”。後來漢武帝即位，追慕梁孝王遺風，喜好辭賦文學。當他讀到《子虛賦》時大加讚賞道：“朕獨不得與此人同時哉！”
漢武帝立即召見了司馬相如。哪知司馬相如對漢武帝說：“臣的《子虛賦》，此諸侯之事，未足觀也。請為天子游獵賦。”於是才華橫溢地司馬相如又作了《上林賦》。漢武帝讀後大喜，任命司馬相如為郎官。至此，年近四十的司馬相如終於得償所願，成了漢武帝宮廷文人侍從的重要一員。
功成名就之後，在長安城迷了眼的司馬相如有了納新棄舊之心，於是他給卓文君寄去了一封無字信。卓文君見信便知道了司馬相如的意思，她揮淚回了一首《數字賦》。賦中情深意長，哀婉悽切，既有如歌如泣的哀訴，也有娓娓不絕的勸告。司馬相如見後慚愧不已，立刻回到成都將卓文君接到了長安城。
有文人曾戲稱，卓文君的才女之名有一半來源於司馬相如。後來司馬相如再次產生納妾念頭時，卓文君揮筆寫出一首《白頭吟》。“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便是其中經久傳唱的名句。
在經歷過“茂陵婚變”和“白頭苦吟”之後，司馬相如從此和卓文君舉案齊眉，相敬如賓，成就了一段傳奇愛情故事。
蜀中自古多才俊。才子與才女之間的浪漫情事，從來都是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司馬相如和卓文君之間鳳求凰的愛情傳奇，更是隨著時間而越發醇香。
杜甫在寓居成都時作了一首《琴臺》，“茂陵多病後，尚愛卓文君。酒肆人間世，琴臺日暮雲。野花留寶靨，蔓草見羅裙。歸鳳求凰意，寥寥不復聞。”
司馬相如一無所有的時候，卓文君願意陪伴他開酒舍維持生計。杜甫看到琴臺旁的一叢野花，覺得它像卓文君當年如花般的笑臉。見到一叢碧綠的蔓草，就如同卓文君當年所穿的碧羅裙。不知道當少陵野老寫下詩句時，有沒有回想到自己年少時的傾慕。
心生嚮往，念念不忘。大概就是司馬相如和卓文君故事經久不衰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