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今日大選,但總統卻不是最高領袖?大選有何看點

伊朗今日大選,但總統卻不是最高領袖?大選有何看點

伊朗今日舉行總統大選 / 網路

今天,四年一度的伊朗總統大選再度舉行,選前伊朗官方媒體公佈的民調顯示,萊西將以絕對優勢當選。不過總統在伊朗政治體制中真的那麼重要麼?總統的變更會引起伊朗內政外交的改變麼?

首先要明確的一點是,在伊朗,總統不是最高領袖。儘管從伊朗憲法對總統許可權的定義——-總統擁有內政、外交政策眾多事務上的決策權,所有國際條約需要總統簽字才能生效——-但實際上總統指定的各種政策需要領袖點頭才能生效,而領袖從幕後操縱總統的機制就是憲法監護委員會。

憲法監護委員會:領袖控制總統的白手套

要理解憲法監護委員會的機制和意義,需先從伊朗的什葉派信仰說起。

根據傳統十二伊瑪目什葉派信仰,只有不會犯錯的完人才有權統治穆斯林教眾和世人,比如先知穆罕默德和之後的十二個伊瑪目,不過第十二個伊瑪目邁赫迪隱遁後,世間再無完人,所以傳統什葉派教導民眾不要參與世間政治或支援任何領導人。不過到了20世紀,什葉派的宗教教法學家修正了教義,認為邁赫迪隱遁期間應由“道德無暇”的伊斯蘭教法學家作為“助手”代管穆斯林信眾和全體人類,這個人就是最高領袖霍梅尼和哈梅內伊。

伊朗今日大選,但總統卻不是最高領袖?大選有何看點

伊朗現任最高領袖哈梅內伊 / 網路

當然,參與國家治理難免會沾惹是非,為了避免領袖道德無瑕的形象被政治鬥爭玷汙,伊朗設立了憲法監護委員會這一機構。委員會由12名法官組成,其中6名為宗教法官,由領袖直接任命,6名為民法法官,由司法部門最高負責人司法總監提名,而司法總監又是由領袖直接任命的。

任何人獲得參選伊朗總統資格,必須獲得憲法監護委員會批准,後者也因此成為領袖間接治國和控制總統的白手套。所以,所有總統候選人必須是領袖意志的執行者,只要領袖不換,換總統對伊朗的內政外交和體制不會產生任何變化。

當然,還存在一種可能性,如果總統當選前對領袖和體制俯首帖耳,當選後突然有了自己的心思,領袖和體制還有控制他的手段麼?答案是,手段很多。

首先,總統的內閣人選需要議會批准透過,而議會成員的當選資格也是由憲法監護委員會確立的,這就確保總統政策的執行者不會偏離體制和最高領袖控制。可是,如果內閣人選也是當選前聽領袖話當選後耍自己小心思,領袖該怎麼辦呢?

所以,第二點,伊朗的內政外交政策表面上由總統和內閣決定,實際上被隸屬領袖的各種組織和機構控制。

在經濟上,受領袖直接管理支配的窮人基金會和伊瑪目裡薩基金會控制了伊朗50%的經濟,總統下屬的財政部和工礦部成了擺設;在軍事上,領袖是所有武裝力量(國防軍、革命衛隊、巴斯基民兵)的總司令,武裝力量對領袖負責,總統內閣下屬的國防部長一職也由直接隸屬領袖的革命衛隊出身的將領擔任;在外交上,與其他國家軍事為外交服務的理念不同,伊朗的外交是為國家意識形態軍事擴張服務,現任外長扎裡夫承認自己是革命衛隊聖城旅(主要負責伊朗海外宗教武裝鬥爭工作)司令的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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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高領袖哈梅內伊與伊朗革命衛隊官員在一起 / 網路

此外,在統籌伊朗國內外情報和安全事務政策的最高國家安全委員會上,領袖哈梅內伊的代表也有一票否決權。

那麼,伊朗總統這個職務到底有什麼意義,要每四年大張旗鼓、轟轟烈烈地選一次呢?目前看來,總統最主要的職責是替領袖背鍋。

比如2015年在領袖的默許下魯哈尼政府跟美國簽署了核協議,不想特朗普上臺不僅沒有取消反而加大了制裁,伊朗經濟再度來到崩潰邊緣,領袖作為“完人”自然不能承擔責任,反而不停在演講中批評魯哈尼政府“天真地”相信西方。

這樣,由民眾投票選出的總統,在臺面上執行領袖的意志,一旦出現政策失誤,責任在總統以及投票的選民,儘管總統人選是哈梅內伊控制的憲法監護委員會圈定的。

伊朗總統權力的興衰

其實,在伊斯蘭革命後,總統職務的權力並非一成不變,而是經歷了很多起伏,從一開始不太重要,到後來重要過一段時間,再到現在又不那麼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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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任總統巴尼薩德爾1980年宣誓就職,右為首任首席大法官貝赫什蒂,後為伊朗第四任總統拉夫桑賈尼 / 網路

在上世紀80年代伊斯蘭革命後的最初十年,伊朗總統之下有內閣總理,總理是做事的,總統提名總理人選後需要議會投票確認,比如1981年哈梅內伊當總統時想提名自己的派系盟友維拉亞提當總理,結果被左派控制的議會否決,最後不得不接受議會給出的人選穆薩維。所以總統權力在被議會拿走了很大一部分,雖然名義上能為國家內政外交決策,但儀式性成分大。

不過當時,總統參選資格是開放性的,並不需要最高機關的資格審查,所以,當選者的政治光譜也很廣泛,比如第二任總統巴尼薩德爾後來甚至因與政權政見不合逃亡海外。

1989年,伊朗修憲,取消了總理職務,總理權力被分給了總統和副總統,這樣就把伊朗總統從議會的桎梏中解放了出來,這是對總統權力的加分。不過,第二年,伊朗憲法監護委員會突然半路殺出,強調自己具有確認總統候選人資格的權力,這就給誰當總統設定了關卡,相當於又對總統權力減了分。

在霍梅尼時期,由於其崇高的個人聲望以及兩伊戰爭期間國家內部一致對外,各政黨在國家發展路線上高度統一,憲法監護委員會像其名字一樣,只是對國家憲法及議會透過的法律進行把控,對不符合伊斯蘭革命意識形態的法律一票否決。霍梅尼逝世後,背景單薄的哈梅內伊上臺,為了維護最高領袖的權威,憲法監護委員會自上世紀90年代起開始“下沉”權力,行使對總統、議會乃至監督最高領袖的專家會議選舉參選人資格的審查權,也就是說誰能選總統執行行政權力,誰能當議員去立法,以及誰有資格監督最高領袖,其實還是最高領袖說了算。

乍一看,最高領袖透過憲法監護委員會實現了對伊朗的間接獨裁,總統成了擺設。不過有兩個因素讓領袖無法為所欲為。

一是前總統、革命元老拉夫桑賈尼的存在。他不僅有豐富的政治資源和影響力,還出身富商,坐擁龐大的經濟資源,在體制內擁有極高威望。他在憲法監護委員會成員人選上與領袖展開競爭,讓領袖無法透過控制完全憲法監護委員會實現對國家的全面掌控。而他在1989-1997年間擔任總統期間,無視領袖反對,大力推行私有化和經濟自由化政策,改變了伊朗的經濟格局。

這段時間也是伊朗總統權力最大的時候

伊朗今日大選,但總統卻不是最高領袖?大選有何看點

拉夫桑賈尼(左)與剛剛上任的最高領袖哈梅內伊 / Wikipedia

二是民間改革呼聲。兩伊戰爭結束後不久,霍梅尼病逝,伊朗民眾的革命和愛國熱情普遍消退,更多開始關注民生和社會自由問題,要求宗教體制放松管制,伊朗體制內部分政客的思想在拉夫桑賈尼私有化大潮下也發生變化,改革派應運而生。最高領袖最初並不認為改革派會動搖體制,試圖駕馭國內各派政治潮流將其納入到體制之內,以繼續展現出自己超脫政治派系的領袖角色,加上拉夫桑賈尼掣肘,他很少透過憲法監護委員會來直接控制總統和議會參選人資格。

不過一切在2009年發生改變。因為懷疑謀求連任的保守派總統內賈德篡改選舉結果,改革派領導人穆薩維帶頭抗議,數百萬人上街示威,伊朗政權遭遇革命來最嚴重的危機。領袖哈梅內伊不得不放棄政治超脫的姿態,直接給內賈德背書,而後透過自己培植的革命衛隊逐漸剪除拉夫桑賈尼派的勢力,完成了對憲法監護委員會的掌控。

到了2013年,唯一能制約哈梅內伊的拉夫桑賈尼開始失勢,被憲法監護委員會排除在當年總統大選之外,最後在2017年在家中神秘死去。

另一面,隨著社交媒體發展,伊朗民眾已經不滿足於體制內改革派做出的空洞政治承諾,轉而謀求改變體制。而打著溫和派旗號的魯哈尼政府在17年底和19年11月兩次依靠革命衛隊血腥鎮壓反體制示威民眾,也讓伊朗民眾看穿了總統大選兩派競爭的虛偽把戲,改革派失去了民眾根基。

總統大權架空 民眾投票意願降低

失去了拉夫桑賈尼的掣肘和改革派的壓力,最高領袖透過控制憲法監護委員會開始全面掌控伊朗體制內的各個角落,總統的權力也被逐漸架空。

2020年,憲法監護委員會剔除議會選舉中改革派乃至中間派的參選資格,讓保守派輕鬆掌控議會,在今年的總統選舉中,不僅改革派和中間派,連有力競爭總統大位的保守派候選人也被憲法監護委員會擋在參選人大門之外,為的就是讓哈梅內伊的關門弟子萊西上位。

伊朗民眾也漸漸認識到,國家命運掌握在領袖而非自己投票選出的總統手裡,因此對今年大選採取了冷淡躺平的態度。6月初,伊朗官方民調也顯示,大選投票率將在40%上下,是伊斯蘭共和國成立後的最低點。

不過,憲法監護委員會發言人庫德胡達伊倒是提前給體制打好了預防針,稱“投票率高低不能決定體制的合法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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