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重陽

歲歲重陽

畢業後的一天,回校辦理手續,巧遇大學裡的一個朋友,彼此坐下來談了許久。她平時謹言慎行,也是極不易和人談及生活,大概是她略漲我們幾歲,把我們看作不懂事的妹妹也未可知。

“在農村生活了二十幾年,如今想出來看看繁華的城市中又有何別緻之處,莫不都是始於信仰,終於信仰。”她望著遠處。

“第一次離開家是到幾十裡外的縣城高中,抹著淚離開,滿心歡喜地回來,一年來似乎無一次例外,上了大學之後,我開始習慣有一本日曆,因為有紅色的節假日標記,但是,假如有一天我不再擔心距離,而是心走遠了呢,又該是多少公里?”她似乎時刻渴望著一些東西。

“那時,我會經常見到一位婦人,紅色頭繩扎有兩個灰白色小辮,肩挎或手拎一雙黑色布鞋,身著淺色印花短袖,淺灰色長褲,兩眼炯炯有神,時而轉身笑對路過的公交汽車。”

“為何鞋要拎著或挎著?”我期待著答案。

“誰也不知道究竟為何要挎著,而這一挎就是幾近五十年······”

“五十年,一年四季?”我有點驚愕。

“後來打聽得知,她有兒有女,生活還算溫飽,就是無人能夠阻止她從家門口的那條路一步一行,一直到縣城路口,四十多公里,來來回回,五十個春秋。”

“那為何要往顧這條路,還是有什麼值得尋找的?”

“不錯,她丟了丈夫”

“什麼?丈夫?丟了?”

“丟了,最後一次離開,再也沒回來。”

“算是拋棄嗎,農村在那個年代,他不甘守著貧窮嗎?”

“丈夫答應她,要帶著全家過上好日子,起初她和孩子也是無法接受,後來不得不妥協了。”

“那後來呢?”

“第一年,到了回家的日子,丈夫早早起床,把行李袋塞得滿滿的,另把一沓東西縫在了自己左胸的口袋裡,到了縣城天已經很晚,只能徒步走了四十多公里回來,回到家已近午夜。”

“快、快進來,孩子·····剛睡下,你怎麼趕到這個時候,為什麼沒有提前通知,我好帶孩子去村口等。”妻子把行李接過來,用毛巾給丈夫擦了擦臉。

“天晚了,只能到縣城了,以後就重陽節,我每年這個時候回來送些錢,如果中間有需要,讓孩子寫信,天已經漸涼了,也該添衣服了。”丈夫從行李袋中拿出幾件衣服,“這件給你,這件是蘭秋和蘭生的,還有一雙鞋,你試試合不合腳”,他接著拿出那一沓東西“這些你們就留著用,別糟踐了自己。”

“合腳合腳”妻子低頭看看自己鞋上的泥土,“明天再試吧,你也該好好休息休息了”。

“第二年重陽節他回來了嗎?”我問朋友。

“回來了,妻子早早去了縣城,從村口徒步到縣城就是專門為了候著他的那班車,生怕晚了”,朋友補充到:“這一次回來,他跟妻子商量要做自己的事業,妻子依然選擇了支援。”

“那後來怎麼會丟了丈夫?”我迫不及待。

“丈夫正如承諾的那樣,如火如荼地開始了自己的事業,並很快有了成績,也開始有了想把妻子兒子接到身邊的打算,後來,也聽說時常會有倉庫著火的現象,但終究是原因不明,為此還險些與當地一些有勢的人惹上官司。”

“後來呢?”

“又到重陽日,妻子依然期待著那班車,但始終沒有等到,只聽得到鳴笛聲······”

“難道就此終結了嗎?”

“後來,妻子還是一等再等,一天、兩天、三天·······,後來也去過書信,也曾託人打聽,但無一有果。但事情傳開以後,眾說紛紜,至於真實情況,也不得而知。”

“那確實苦了家裡人”

“奇怪的是,也沒有聽到過妻子和孩子有什麼動靜,不哭也不鬧,而是從青絲到白髮,從村口到縣城,徒足四季,近半個世紀的守候”

“孩子呢?”

“多年後聽說,孩子想把母親帶離那個村子,卻始終都沒有實現,怕斷了母親的念想,那個地方再沒有那班車,也沒有讓她回頭的理由”朋友告訴我“聽孩子說,那雙鞋消失了好長一段時間,母親曾一度發了瘋地找,但在母親走的那天晚上卻出現在了母親的肩旁。”

再次響起鳴笛,那位母親始於信仰,也當終於信仰。

而今,又重陽。

歲歲,重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