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艾影人

如果非要說有一種電影叫“頒獎季電影”，且非要總結出這種電影跟常規檔期的各種電影有什麼不一樣的話。

那我只能說，頒獎季電影技法上更強調“不一樣”（而不是通俗意義上的好看、炫酷），文字上更著迷於探究非主流情感或者人性幽暗之處。

——這當然是一種誇獎，任何藝術形式歸根結底都是為了探究深不可測的內心，至少我這樣認為。

今天聊的是，頒獎季電影：

良心護士 The Good Nurse

這部電影剛剛上線奈飛，但口碑只能說一般，imdb6。9，豆瓣7。0。

電影改編自真實歷史事件，2003年，美國一名男護士認罪伏法，承認自己執業這麼多年，一直在悄悄利用職務之便毒殺病人。他在法庭上承認自己殺害29人，但實際的受害者超過400人。

此人被判18次無期徒刑，至今在監獄服刑。

大部分導演拿到這個題材，都會重點從“動機挖掘”和“怎麼殺的”兩個維度去處理，前者引發人性探討，後者呈現視覺效果。

但編劇出身的導演托比亞斯·林道赫姆（代表作《酒精計劃》），從完全不一樣的角度去提煉這個故事。不做動機挖掘，不呈現殺人場面，不談童年陰影，不試圖去對映美國醫療體制的種種弊病。

而是把最複雜幽暗的殺人狂魔，放置到一段簡單純粹的關係中——這關係甚至談不上是愛情，讓你去跟著這段關係裡的男女主角，去體會完全不一樣的善惡交鋒。

是客觀的惡和主觀的善之間的交鋒，且沾滿了恐懼、懷疑和愧疚的善惡交鋒。

勞模姐在片中飾演一名實習護士，工作勤勤懇懇，但身體上幾乎被壓垮。就在她崩潰之際，醫院突然新來了一位男護士，他對病人溫柔體貼，和勞模姐如出一轍，更重要的是，他總是傾盡全力地為勞模姐分擔壓力。

劇情的大量留白和極簡的人物關係給了小雀斑和勞模姐巨大的演技發揮空間，尤其是勞模姐，有幾場救人和自救疊加在一起的暗色調情景下的好戲，真是值得來回反覆觀看。

那作為一部頒獎季電影，它的“幽暗探討“體現在哪裡？

體現在描述惡魔的軟弱和天使的殺伐裡。

這次的角度非常逆鱗，從始至終都是逆著觀眾來的，導演托比亞斯在一開始就告訴觀眾他是十惡不赦的殺人魔的前提下，整部電影卻都在呈現他的柔軟、善意和溫柔。

但托比亞斯卻又完全不是玩“他的性格缺陷是情有可原的”這一套聖母把戲，他只是呈現他在這一段關係裡的柔軟，片段式的柔軟、小範圍的柔軟。

完全不是讓觀眾去原諒他。

勞模姐的護士角色塑造也是一樣的套路，她堅強、善良，發自內心地熱愛護士事業，即使對著滿臉破損的患者，她也能溫柔呵護。

而在她最脆弱、無助的時候，新來的男護士一次次幫助她、拯救她。

說救過她的命也不為過。

通常的此類命題，會把焦點放在“我最好的朋友是個殺人魔，我要報警嗎”的內心糾葛上。

但托比亞斯反套路。這個善良的護士，知道了真相之後就冷血般地去幫助警察尋找小雀斑的殺人罪證，毫不愧疚地利用他對自己的信任，去套取證詞。

這個刻意營造出來的人物矛盾，可能會讓觀眾不適。

但也正是導演真正的創作意圖。

坦白講，觀影過程中我也一度不爽，一面覺得“把一個殺人狂描述成白蓮花合適嗎”，一面覺得“雖然他是殺人狂，但他對她是真心實意，真是要連猶豫都不猶豫一下嗎？”

但最後那場勞模姐和小雀斑在審訊室裡的對話，微妙地解釋了這一點。

小雀斑根本不問“我對你這麼好你為什麼要害我”，勞模姐也絲毫不扯什麼大詞“為了正義為了受害者”，她只是說“你是我的朋友”。

導演要拍的，就是這種你無法準確定義的情感關係。

不過，我說的情感關係，並不是廣義上的愛情。這是電影另一個高階的地方，雖然是一男一女，雖然有很多溫情的、默契的、曖昧的時刻，但從頭到尾，男女主角都沒有發展成愛情關係，更沒有床戲或吻戲。

導演試圖在一個駭人聽聞的事件裡，挖掘出某種真實存在但難以名狀的情感狀態，他觸碰到了我的情感盲區，結尾處，在小雀斑遠走服刑的灰色步伐中，慢慢咂摸這其中悠遠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