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趙烈文
公元1104年，在北宋的炎熱夏日有了一個不同尋常的改革。那就是宋徽宗趙佶決定“置
書、畫、算學，皆隸國子監。
”並且將這些藝術生納入到可以參加科舉制度選拔為官的範疇上來，這在科舉歷史上算作一件開天荒的大事。
宋徽宗聽琴圖
在徽宗的親自帶動下，北宋的藝術事業開始走上了繁花似錦的春天，一時間名家輩出，名作亦如同春筍般的湧現出來，最終散落在歷史的角落，成為經典。
在這個大背景下，指導這些學生的老師被稱之為“
書學博士
”，簡單說來就是書法造詣頂級老師，而這些人無疑不是擅長各種書寫風格的大家，甚至還要有深厚的古文字學乃至於經學，因此設定“書學”，是徽宗對書法事業的專業化培養和表明了他對書法事業的制度性建設邁出的重要一步。
宋徽宗書法
“扇影已隨鸞影去，輕紈留得瘦金體”
，在二十歲那年趙佶已經對書法的造詣達到了自我突破，縱覽書法歷，二十多歲就創體成功的書法大家，大概除了宋徽宗之外，恐怕再沒有第二人了。
當帝國交到他手裡時，成了他推進書法的巨大平臺，他調動資源，服務書法乃至繪畫，在他看來，紙上的水墨江山比現實的還要美。除了他本人的書法達到了“
秀美雅緻，舒暢灑脫，通篇法度嚴謹，一絲不苟”外
，他也要帶領一大批書法學生創造書法歷史的黃金巔峰，就像盛唐與唐詩一般的高度，或許他的設想就是將北宋變成“書法”標籤的王朝，在文化史上顯得煊赫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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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從創立書法學院，選擇一流“書學博士”成了這位皇帝的急切願望。
讓人無法理解的是，置書學之後，徽宗幾次進行罷廢，然而幾個月後又再度“復書、畫、算學”。想必，設立之初的水平未能讓這位藝術大家感到滿意。
按照《宋史》記載，大觀四年，他下把“
醫學生併入太醫局，算入太史局，書入翰林書藝局，畫入翰林畫局，學管等並罷。”
因此書學創立之初可見並不順利，許多學者猜測，之所以出現這樣反覆情況，是因為書學博士太難找，作為書法大家都徽宗一般的書學博士自然難以入眼。
米芾書法
不久，書學博士米芾的出現改變了書法歷史的走向。
此前的書學博士叫李雍，此人在科舉中幾度挫折，後來靠著祖上業績被補錄當官，由於書法出眾，被宋徽宗提升為承議郎、殿中丞。當時有人記錄了這位首任書法博士的風采。“
致堯早以書畫名於時，元符初黃魯直在戎州，致堯嘗從乞書，黃甚予之，距元祐四年蓋十年耳。其後為尚書郎馮澥奏疏，由是被譽為書學博士。
”
這個記載可見李時雍曾經向黃庭堅索要墨寶，可知一直活動在藝術高層生活之中。
而靠著實力的米芾和他的兒子米友仁掌握書學博士後，至此宋徽宗推進的書法建設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當然，米芾是服務宋徽宗，而其子服務南宋，這種割裂的傷痛如同書法的枯筆，讓人看了觸目驚心。
宋徽宗書法
能擔任宋徽宗的書學博士的李時雍和米芾父子，都是靠著書法和繪畫實力說話的。米芾“召為書畫學博士，賜對便殿，上其子友仁所作《楚山清曉圖》”，而非自己的作品，顯然這是一種出於私心和自負，因為兒子是他帶出來的，自己的造詣自不必說。
擔任書學博士，由於親自教書畫，課務繁忙。米友仁曾對友人抱怨說：“
每天得親筆硯，被諸生逼迫，作示範，寫臨本。
”光是寫《蘭亭集序》就多達百餘本。
米友仁雲山圖
學生所要臨摹的書法課本更是龐雜，歷代大書法家都要學，各種篆字都要寫。此外擔任書學博士還要像米芾那樣為徽宗作藝術交流，兩位書法藝術大師的隔空交流，似乎只有二人能懂其中的氣韻。當“米氏雲山”遇到“瘦金體”，二人的藝術碰撞必然是藝術上上最絢麗的時刻。
宋徽宗畫作
徽宗他經常到書院和畫院給學生上課，想必站在身後的米芾也必然會對宋徽宗的藝術造詣暗自叫絕。大書法家孫過庭認為宋徽宗之所以藝術成就這樣大，主要是沒有任何功利性，加之天賦獨特，因此“
非其心閒著手敏，難以兼通者焉。
”
然而正是由於醉心藝術，讓北宋也引發了嚴重的後果。魏徵曾對中國歷史上的亡國之君作過一句總結：“
古人有言,亡國之君,多有才藝,考之梁、陳及隋,信非虛論。
”從隋煬帝、陳後主、宋徽宗來看，的確非常有道理。其實在當初宰相章惇就曾評價說：“
端王輕佻，不可君天下”
這樣的得罪人的實話，元代脫脫在給徽宗寫傳時也不由得擲筆感嘆說：“宋
徽宗諸事皆能，獨不能為君耳
。”
清明上河圖裡的北宋
作為皇帝，宋徽宗趙佶的政治生涯是灰暗而短促的，但作為藝術家，卻是封建歷史346位皇帝中最富藝術氣質，最才華橫溢的。
而他能選米芾做書學博士，顯然是對真正藝術家的鑑賞能力。儘管《宋史·文苑傳》說：芾特妙於翰墨，沈著飛翥，得王獻之筆意，但是總體成就和造詣來講，似乎宋徽宗更高一籌，拋卻帝王身份來講，他對於藝術的創造是具有開拓性的，然而，他的一生也許真是一個天大的玩笑，這位對政治從沒有任何興趣的端王，卻因為宰相章悖的實言反對，向太后的賭氣等歷史的機緣被扶上了這個強敵環飼的北宋王朝的最高寶座，雖然皇帝對於絕大多數的人來說是一個遙遠而不可企及的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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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於趙佶，卻是一個看似美好，卻是無邊置夢的開始。然而宋徽宗的藝術成果無人能及，在他身後出現了大批一流書法、繪畫家，那些珍品至今為後人爭搶，價值連城。
帝國的孱弱，書法的輝煌，這些絕非是最初的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