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著名貶謫將軍折彥質與儋州名士留下的詩句|成為網紅名勝

探秘島西人文風情 展示儋州文化精髓

題記:

“白馬湧泉”作為

儋州古八景之一,相傳是東漢馬伏波將軍所乘白馬用蹄踹沙得泉,而留下的

“伏波井”

。然而,蘇東坡卻說

“莫能定一”

。可謳歌馬援卻成為唐宋貶官謫臣們吟詩的主旋律,這其中有什麼人文軼事背景?(全文七千字,閱讀約五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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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圖|剛峰

解讀儋州

“白馬井”

的歷史軼事有點意思。因為,作為儋州古八景之一,

“白馬井”

,不僅是儋州最老的人文古蹟、海南旅遊的名勝,更是因為這座漢代遺址,到底是誰留下的足跡?史上一直有爭論。

歷史上一直有兩位伏波將軍,一位是西漢追隨漢武帝征討嶺南剿滅南越國並開珠崖置儋耳郡的

路博德

伏波將軍;另一位就是著名成語

“馬革裹屍”

主人,受漢光帝之命平定嶺南,率漢軍登島重置朱崖邑的

東漢馬援

伏波將軍。兩位伏波一前一後,先後征伐平定嶺南置郡立邑是歷史事實,但是,他們是否登上過海南島?儋州的

“白馬井”

是西漢還是東漢的古蹟

到底是路伏波還是馬伏波的馬蹄?二千多年了,爭論一直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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拋開爭議,開啟史志,彷彿有一段輕風徐來的詩情畫意,我讓在詠讀歷代寫

“白馬井”

的詩文中,領略到古儋州一派別樣的人文風情。那些頭戴方巾的文人墨客們與步履蹣跚的謫臣以及郡守知州們,借

“馬白井”

,託物詠志、寄景抒情,用他們的才情與人生故事,把島西海邊的一座普通的水井,光耀千秋,喧譁成海南歷史天空下一派燦爛多姿的名勝。

在海南,還從沒有見過,一座井,橫跨二千多年曆史,吸引了蘇東坡、李綱、李光等謫臣關注,留下了古儋州官吏與文人墨客幾十首詩詞。這些吟詠

“白馬井”

詩詞歌賦背後的軼事,不僅展示了儋州豐富多彩的人文歷史,更是昭示了儋州,作為海南文化發源地與中原文化的淵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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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記載

“白馬井”

軼事的史志,是一本據說是隋唐時期的海南方誌《抱驛都舊志》,載有

“適渴,其白馬嘶啖(dàn)跑沙得泉”

的相關內容話句。

抱驛都是個驛站也是個地名,位於現在儋州的洋浦三都一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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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這本志早已散佚了,查不到這句話說的是,騎白馬的將軍是誰。但是,儋州八景的命名者,清康熙三十九年(1700年)任儋州知州的韓祜,卻在寫

白馬井

的詩中,明確定論是馬伏波留下的足跡。其詩曰:

新息乘來白玉驄,銀蹄跑井愈良工。

龍涎浹洽三軍渴,鳳髓淵源百里通。

蘇子流芳疏地脈,耿君守政補天功。

眼看勝蹟遺民澤,即景行吟歉素衷。

“新息”

亦是馬援的別稱。因為他在東漢前期歸順光武帝劉秀,為統一天下立下了赫赫戰功。特別東漢建政後,馬援雖已年邁,但仍請纓東征西討,西破隴羌,南征交趾,北擊烏桓,官至伏波將軍,被封為

“新息侯”

,世稱“

馬伏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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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詠馬伏波的詩,不僅有韓祜,還是我的江西老鄉,清乾隆七年(1742年)任儋州知州的伍斯賓。詩云:

伏波曾此飲官兵,舊井猶留新息名。

斥鹵誰消千里渴,神駒蹙出一泓清。

須知露滴由天賜,不用醪投合眾情。

道左至今行吸者,爭思漢室古弁營。 

除了清朝知州外,明朝儋州領導詠白馬井的詩,基本上也是謳歌馬伏波將軍。如明朝萬曆四十一年(1613年)任儋州知州的江西廣昌人曾邦泰,他不僅在其主修的《儋州志》止,認定是漢光武帝留下的伏波井,而且還吟詩歌詠:

亭高雙屐動,海淨一珠遺。

流水添新韻,繁花滿故岐。

人憐漢武跡,井是伏波奇。

剩有清平調,牛樵處處吹。

從史志上看,明清兩朝寫白馬井的詩,歌詠的幾乎都是馬將軍。當然,坊間也有不同聲音。如《儋州志》收錄的本地人,清朝儋陽明經羊由,他的詩:“將軍飛騎似流星,跳出甘泉留井銘。父老遺言知是否,井邊依舊水常清。”,其中就發出了

“父老遺言知是否”

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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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是詩,明清時期海南的正志與方誌上,記載的白馬井都是以馬援留下的足跡為主題。如,海南至今儲存最完整最早的一本史志,明朝的《瓊臺正德志。山川卷》中載:

“後伏波將軍乘白馬跑沙得泉,因為井,去海濤才四十五步,其味清,鄉人於井上立伏波廟。”

明朝海南鄉賢唐胄,為何敢在志書中肯定是後漢馬伏波留下的古蹟?

我想他肯定有一些依據。比如,中原歷史志書上早就有“伏波善相馬、喜馬”之說的

《銅馬相法》

一書;還有宋代

《諸蕃志》

卷下載有:“馬伏波之平海南也,命陶者作缸器,大者盛水數石,小者盛五斗至二、三鬥者,招到深峒歸降人,即以遺之,任意選擇,以測其巢穴之險夷。”等記載。以及《儋州志》與《感恩縣誌》等地方誌中,記載傳說中的海南八所、九所、十所等均是馬援大軍留下的哨所兵營名稱來歷。特別是在島西的十所,至今也還儲存著一口

“漢馬伏波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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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些依據很重要,但卻支撐不起入志的理由。我想,唐胄敢於認定白馬井是馬伏波的遺址,最關鍵的證據,是他在

《正德瓊臺志》

卷三四中,轉載宋朝寓儋名士許康民詠白馬井的一首詩。詩云:

矍鑠平生善用兵,論他薏苡得貪名。

不因渴驥遺蹤在,誰識將軍到底清。

這首詩,明確此井是後漢馬伏波留下的足跡。因為,詩中所用

“矍鑠”

一詞,典故卻正是來自《後漢書·馬援傳》中的:

“矍鑠哉,是翁也”

。而“

薏苡”

一詞引用的是宋朝著名史學家詩人徐鈞《馬援》一詩:“還書萬里誡諸郎,譭譽翻成悞季良。說道謹言元不謹,謗招薏苡亦堪傷。”。其中,

“謗招薏苡”

句,暗含薏苡招謗典故。說當初南征交趾時,馬援常吃一種叫薏苡的植物果實以除瘴氣。由於當地的薏苡果實碩大,馬援班師回京時,就拉了滿滿一車,準備用來做種子。可有人上書誣告,說他私自帶回的是珍寶犀角明珠。“

薏苡”

一詞,後人多指,人遭受毀謗陷害,蒙受冤屈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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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康民的這首詩,不僅讚頌馬援將軍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英勇善戰開荒拓土之功;也用“

渴驥遺蹤在”

一句,確定了此井

馬伏波撫定珠崖留下的遺址。同時,也為馬援晚年被謗,蒙受

“薏苡”

明珠之冤,屈死而不平。

唐胄是明朝瓊山縣東廂人(今攀丹村),進士出第,當過浙江巡撫,官至從二品,一生做學問嚴謹。他晚年歸鄉受瓊州府領導委託編修志書,如果沒有這首詩,他是無論如何不敢在史志中認定,

“白馬井”

是馬伏波所為。

然而,這個許康民是誰,他為何要寫這首詩,詩中涵蓋什麼的歷史背景?可惜,唐胄的《瓊臺正德志》上沒有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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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白馬井”遺址之爭論,海南的史志似乎有點“涇渭分明”。

明朝自唐胄之後,吟詠白馬井的詩均以謳歌馬伏波為主,而明朝之前留下的詩,卻只是詠景抒志,至於遺址是馬伏波還是路伏波留下的,均不涉及。如,方誌上留下海南史上官吏最早一首詠歎白馬井的詩:

玉宛神跑井,崇祠漢伏波。

海濤如許近,地脈不同科。

德澤甘泉美,人資惠利多。

靈蹤傳萬古,蒼石有誰磨。

此詩,只是說鄉民在井邊立祠崇拜的是漢伏波“

崇祠漢伏波”

,至於是哪個伏波卻沒有提。詩作者據說是北宋紹聖年間任昌化軍知軍唐景先。昌化軍是宋朝儋州的名稱,至於唐景先是在北宋紹聖哪年來儋州任職的,現在也查不到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唐知軍來儋州是在蘇軾之後。因為,史載,蘇東坡以“

瓊州別駕”

的虛銜,貶昌化軍(今儋州市中和鎮),安置時間是在北宋紹聖四年(公元109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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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在儋州寫了一百多首詩,海南很多景點都有寫過,卻唯獨沒有吟詠過白馬井,為何?

按理,喜歡奇聞異事、熟讀史書的蘇東坡,自然知道漢朝有兩個伏波。他謫儋後,肯定也知曉這個只距中和鎮 20餘公里外的海邊有個漢朝留下來的白馬泉井古蹟。雖然史料沒有記載蘇東坡是否去看過“

白馬湧泉”,

但卻可以肯定,蘇軾去拜過位於井旁西邊的伏波古廟。因為,蘇東坡給我們留下了一篇著名的

《伏波將軍廟碑》

文。這篇雄文,以石碑的形式,現在還立在白馬井及海口龍歧村、五公祠的伏波廟、及中和鎮寧濟寺中。

蘇東坡為何不寫白馬井的詩,卻偏要寫祭祀伏波將軍的廟碑文?且東坡的這篇碑文,既不是在儋州寫,也不是在海口寫,卻是在海的對岸雷州半島南端徐聞遞角場伏波廟中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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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面有個軼事,不僅涉及到海南所有伏波廟中聳立的蘇軾和李剛二塊碑文的來歷,更折射歷史上因貶官文化帶來的一段風土人情。

我們先來看看海口龍歧村伏波廟二位貶官碑文的來歷。

龍歧村的伏波廟,是古代瓊州府最早祭祀漢代兩伏波將軍英勇事蹟的官廟。廟中現在所立蘇軾

《伏波將軍廟碑》

和李綱

《伏波廟碑陰記》

碑文,是清朝總兵李順等人主持龍岐村伏波廟大修時,於雍正八年(1730年)派人去雷州徐聞伏波廟內抄錄過來的,分刻二碑刻碑立於廟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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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總兵為何要跑到徐聞去抄錄?

說起這段軼事有點悲愴,因為古代的貶官,都把渡海當成“鬼門關”。

唐宋朝時期從中原貶謫海南的官吏,一般都是由雷州半島渡海到澄邁。而瓊州海峽因獨特的地理環境與氣象,使得流謫之人南渡時常有風波之災。如蘇軾在《伏波將軍廟碑》中寫道:“自徐聞渡海,適朱崖,南望連山,若有若無,杳杳一發耳。

艤舟將濟,眩慄喪魄。

”。

於是,當地有風俗,渡海之前先祭海神以保平安。

“祈神祭海、祭海且卜筮”

便成了貶官們尊重本地風俗,且處在人生貶謫,心情憂憤、恐懼下,祈禱神靈相助

“化險為夷”

渡海前的一種必然舉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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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朝兩伏波將軍恩澤嶺南,早已被海峽兩岸鄉民奉為神靈立廟祭祀。海北徐聞的這座大陸最南瑞的伏波廟,便成為所有渡海人過海前必須要去祭拜的海神。

史載,北宋紹聖四年(1097年)七月,蘇軾貶瓊前,路過徐聞縣時備下祭品,到兩伏波廟裡祭拜,祈求兩位先靈保佑自己平安渡海。抵達儋州前到瓊州府報道後,還特意到龍歧村拜過伏波廟。謫儋後,也多次去白馬井祭祀過伏波神位。想不到三年後,遇赦北返。於是,在途經府城時,他又特地到龍岐村拜廟,祈求保佑平安渡海。抵達徐聞縣後,他再次到廟答謝兩位神靈的保佑,晚上夜宿徐聞,便寫下這篇著名的

《伏波將軍廟碑》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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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32年後,

南宋宰相李綱

於建炎三年(1129年)十一月二十五日,貶萬州(今萬寧),也要途經徐聞過海,他遁東坡遺蹟也到徐聞這座伏波廟拜祭。更出乎意料的是,李綱平安過海抵瓊州才三日,就接到了遇赦北歸併官復原職檔案。於是,他也到龍岐村的伏波廟祈願。平安渡海抵達徐聞縣,他也立即到廟中還願,並將抄寫蘇軾的

《伏波將軍廟碑》

文與自己撰寫的一篇

《伏波廟碑陰記》

文,請人勒石碑陽陰兩面,並樹碑於廟中。這就是蘇軾與李綱兩碑文的來歷。

蘇軾、李綱南渡與北歸之前皆曾到徐聞祭拜伏波廟並卜卦即吉,

“乃知神之威靈,肸昭著若此。”

正是緣於此,才有了兩位謫臣給我們留下碑文的這段歷史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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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蘇東坡對儋州的白馬井,雖沒有單獨寫詩,但卻在

《伏波將軍廟碑》

文中,對漢朝兩位伏波將軍恩澤嶺南百姓,讚歎不已。如碑文中第一句就盛讚:

“漢有兩伏波,皆有功德於嶺南之民”

然後,話鋒一轉,對嶺南地區的漢代古蹟,到底是路伏波或馬伏波留下的,卻說

“向無定論”

。他在文中留下了:

“前伏波,邳離路侯也;後伏波,新息馬侯也。……兩伏波廟食於嶺南者,均也。古今所傳,莫能定一。”

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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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因為有蘇東坡這篇文章的

“莫能定一”

,所以,才有郭沫若後面一首疑問詩句的問世。

1962年2月10日,史學家郭沫若特意到了白馬井考察後說:

“可斷定伏波將軍確曾前來儋耳。唯不知系路伏波抑馬伏波耳。”

並作詩句:

古今音變字傳訛,白馬應知即伏波。

有井有祠思永在,邳離新息並功多。

郭老在詩序中解讀了“白馬井”名稱的由來,他說:“白馬井”一名最初應作“伏波井”。古代沒有輕唇音,“伏”字讀如“白”字,“波”字音近“馬”,後來“伏波井”訛誤成“白馬井”,並流傳了下來。郭還推測,與“白馬井”有關的不一定是被封為

“新息侯”

的馬援,也可能是西漢時平定南越國受封

“邳離侯”

的伏波將軍路博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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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的這首詩,至今還留在白馬井邊上伏波廟的外牆上,但詩寫的一般。不僅觀點“抄襲”蘇東坡了無新意;而且才情平平。儋州的

“伏波井”

果真是郭沫若所說的,是訛誤成

“白馬井”

的音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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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肯定不是。郭是四川人,不能用西南官話韻母來解讀儋州話的發音。

儋州現存八種方言,最大一支方言的

“儋話”

與粵語有點相近。無論是用“軍話”、“邁話”、“客家話”或是島北的“海南話”來讀,都讀不出“伏波井”與“白馬井”相似的聲音。

那麼,白馬井是馬伏波足跡到底是誰最早定論?這其中又有什麼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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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要回到海南史上,記載坊間最早題詠白馬井一首詩的作者許康民身上,來看看,詠詩者是何許人也,或許能夠找到開啟歷史奧秘的鎖匙。

碰巧的是,我早年因寫海南歷史文化貼子,收藏了一些古書,其中有一本

《輿地紀勝》。

這是南宋中期的一部地理總志,編纂是王象之,成書於南宋嘉定與寶慶間,共有200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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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象之,字儀父,婺州金華人,1196年(慶元二年)登進士第,曾任江寧知縣等職。王象之長於地理之學,認為以往的地理之書雖多,但都是“辨古今、析同異,考山川之形勢,稽南北之離合”而已,所以他立志要編一部“收拾山河之精華”,“使騷人才士於寓目之頃,而山川俱若效奇於左右”的書。於是他用二十多年的時間將收集的大量地理書及郡縣圖經,編纂成《輿地紀勝》。此書,凡郡縣風俗、山川英華、人物奇傑、吏治循良、方言異聞、故老傳記以及詩章文翰之關於風土者,都在纂輯之列。

其中,卷125中查到了有關許康民的一些資訊。

許康民只是一介布衣,史上無名,本是無法收錄進書。然而,書中收錄南宋貶儋名臣折彥質將軍的一首

《湛然庵》

詩,卻在詩的註解中,讓我們忽然讀到這位寓儋的布衣與折將軍往來的一段軼事人文。

折彥質是誰?折彥質是南宋的一位著名將軍,雖然海南志上鮮有他的記載,但宋史中卻有他的赫赫大名。

折彥質字仲古,別號介之。生於1080年,死於1160年。他是宋崇寧時的進士,祖籍雲中(今山西大同),後徙河西府州(今陝西府谷)。說起這位將軍的故事,不得不先提他的先祖的背景。折氏家族崛起於黃河以西,《宋史·折德扆傳》稱:“獨據府州,控扼西北,中國賴之”。折彥質的七世祖折德扆是歷史名人,曾為為大宋屢立戰功,先後擔任過節度使。其女嫁與楊業,即是《楊家將演義》中著名的佘(折)老太君。折彥質的父親折可適也是戰功卓著,曾經擔任皇城使,最後卒於知渭州(今甘肅平涼)任上。折彥質的哥哥折彥野在宋徽宗時,官至西染院使,為秦鳳路第一副將,屢立戰功。因此,史稱,折家將可謂是宋朝的“西北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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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彥質出身在將門,史稱他有

“振七世之家聲,為折氏之冠冕。才兼文武,心存江山。廣交遊,所知多一時賢臣名士”。

可惜的是,這位文武兼備的名門望族之後,因曾任知樞密院事是宰相李綱部下,在一次領兵抗金之戰失敗後,被人構陷,於建炎元年(1127年)六月乙酉貶謫儋州。宰相李綱在他的《建炎時政記》)有記:

“責授散官,昌化軍(今海南儋州)安置”

所謂

“散官”

亦是一介閒官。儋州在宋朝時只是一個散州,亦小州相當於現在的縣級市。地老偏荒,本來人口就不多,何況是一介武將,從遙遠的京都放遂到海島,人生地不熟,整日無事可做,心情肯定是鬱悶。但是他很快找到寓儋名士許康民、知軍李行中以及當地占卜大師王六公等能夠交心的朋友。

《輿地紀勝》

一書,記載了折彥質在儋州與當地名士交遊的一段佳話:

“至郡,與儋士許廷惠輩效溫公真率會,為鄉約,每五日一集,太守李行中與焉。”

。這段話中的

“效溫公真率會”

裡的

“溫公”,

指的曾被追封為溫國公的北宋宰相司馬光,罷政居住於洛陽時,常與故老遊集,相約酒不過五行食不過五味,自號

“真率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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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率會”

實際上是失意政客與文人間的雅集。抗金名將折彥質謫居儋州後,結識了寓儋名士許康民等一批朋友, 他們像當年司馬光處於人生低谷時期一樣,約定每五天聚會一次,遊山玩水,寫詩作賦,飲酒作樂,從而使南貶的日子過得有點滋味。

《輿地紀勝》

收錄了折彥質謫儋時的這段軼事與獲釋北歸前,寫給這些朋友們的幾首詩。其中,一首《湛然庵》的詩,是寫給許康民的。他在詩註上特意為好朋友許康民做了介紹:

“康民字廷惠,福建泉州人,從其父許珏遊,久寓儋,居城東。其父珏寓儋,年九十多歲,精於《易》、《書》,論災祥有驗,蘇東坡與談論,往來甚密,每以醴飲,蘇曾有賦贈,稱'泉人許生'是也”

這段詩注,不僅讓我們知道了許康民簡歷,而且還曉得了許康民的父親許珏,寓儋時曾是蘇東坡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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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彥質謫儋時才四十來歲,距六十七歲的蘇東坡離儋州時相差大約三十來年。他詩注義許康民的父親許珏九十多歲,那麼,應該與謫儋的蘇軾屬花甲同齡人。既然,許康民是跟隨父親

“久寓儋”

,父親與東坡又往來甚密,那麼,許康民在學問上也肯定獲得過蘇東坡的“指點迷津”。

我們來看看當年,折將軍離開儋州之前寫給許康民的這首《湛然庵》詩:

架空作屋審容滕,中有道人能湛然。

門外紅塵雖擾擾,枕邊清夢自翩翩。

君如海燕時須到,我似江鷗日又遷。

回首石橋橋上月,與誰同賞第三年。

折彥質在詩注中還特意留言:

“庵,在儋州城後大江橋北,宋泉州人許廷惠構,折彥質名。後彥折獲歸,是夕北渡,因詩留別。”

。原來這座庵,是許康民捐造的,名字卻是折彥質所起,並且,北歸前夕特意寫這首詩給許先生留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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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彥質在離別前,不僅寫有《留別許廷惠》亦《湛然庵》這首詩,同時也寫了《留別王六公》一首,詩曰:

六公八十尚占星,授法東坡今大成。

此歲得歸言不食,幾時當雨信如盟。

誤人功業忍更問,老我林泉如可營。

他日疑謀誰為決,無由重到訪君平。

從詩中來看,折彥質的這位八旬朋友王六公,應該是儋州本地的風水大師,且得到過蘇東坡的授法。折彥質留下的這些贈詩,除了表達對儋州朋友們在自己人生低谷時真誠陪伴的感激外,還對自己未來的人生前途充滿憂鬱。

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儋州寓民許康民,寫了一首《白馬井》的詩回贈:“

矍鑠平生善用兵,論他薏苡得貪名。不因渴驥遺蹤在,誰識將軍到底清。”

他借鄉民世代口碑傳說馬伏波留下的白馬井古蹟為題材,用馬援一生英勇無比卻最後被小人構陷冤屈而死的歷史典故,鼓勵折彥質,不能因受饞言而失志,而應該向馬將軍一樣,馬革裹屍無所畏懼。詩中最後以

“誰識將軍到底清”

來結尾,表達天下人最終會知道將軍的清白,來展現朋友之間的無比信任與友情。

這就是史上坊間最早定論,儋州白馬井是後漢馬伏波將軍遺留下的古蹟,一首詩人文軼事的背景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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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康民為何要把“

白馬井”

當成馬援遺蹟,而題詠贈送給折將軍?作為從小受過蘇東坡指點的晚輩,是否受過東坡影響而定論?

歷史過了近一千年,我也查不到憑證。

蘇東坡雖然沒有寫過白馬井的詩,但是,卻對馬援將軍厚愛吟詩有記。他在《伏波廟碑文》結尾中贊馬援曰:

“生為人英沒愈雄,神雖無言意我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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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止是蘇東坡,步他後塵的南宋謫臣李綱、李光等都在祭伏波廟的碑文與詩貼中,獨對馬伏波推崇。上溯到唐代的劉禹錫、李翱、李商隱等詩人,皆有祭馬伏波的廟文。

為何唐宋貶官謫臣們對馬援

“情有獨鍾”

按理,西漢路博德伏波將軍,平嶺南開九郡,收海南島歸中原版圖,比東漢馬援這位伏波將軍功勞更大,可歌詠馬援的詩,卻成為唐宋文人墨客們的主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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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個原因很明顯,那就是,唐宋時期的貶官,他們耿耿孤忠的人格精神、遭讒被謗而淪落的境遇與馬援頗為一致。故多借拜廟祭神來發抒心中的不平之鳴。

如南宋宰相李綱渡海抵達海南後所作的《渡海詩》,其詩云:

威信昭然漢兩公,舊於青史揖英風。

戈舡下瀨勳猷壯,馬革裹屍心膽雄。

顧我迂疏成遠謫,賴神正直鑑孤忠。

病軀阻造祠庭下,幽顯雖殊此意同。

夜半乘潮雲海中,伏波肯借一帆風。

滿天星月光芒碎,匝海波濤氣象雄。

大舶憑陵真漭渺,寸心感格在精忠。

東坡去後何人繼?奇絕斯遊只我同。

李宰相的詩中,表達了與馬援這位失路英雄的惺惺相惜。以“戈舡下瀨勳猷壯,馬革裹屍心膽雄。顧我迂疏成遠謫,賴神正直鑑孤忠。”的詩句,憑弔先賢,向漢朝的這位海軍司令,又被嶺南百姓封為海神的馬援將軍,表白自己崇拜之情。

正是因為有了唐宋貶官們的這些

“馬援情節”

,才會有了嶺南伏波廟中百姓獨尊馬伏波的祭神軌跡,才會有了後代文人墨客均把伏波遺址當成馬援足跡的詩詞歌賦的痕跡。

南宋著名貶謫將軍折彥質與儋州名士留下的詩句|成為網紅名勝

不只是儋州的白馬井,還有桂林的伏波山,其雕像均以馬伏波為尊。

我想,南宋寓儋名士許康民以白馬井為馬伏波足跡吟詩贈折將軍,均是受蘇東坡等貶官文化影響下的一種自然行為。除了白馬井,還有儋州的洗兵亭,以及島西的八所、九所、十所名稱來歷,都冠為馬伏波所為,成為宋之後明清兩代海南漢代歷史人文的名勝,便是其淵源來歷的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