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兒，在賈府所有丫鬟中最有權力體面。眾位奶奶、小姐以及丫鬟婆子們全都另眼相看。平兒生辰，探春特意召集小姐、奶奶們湊份子為她慶生。

然而，這些都是假象。

平兒僅是比妾還低一等的通房丫鬟，地位微賤，毫無人權。王熙鳳玩笑間就可以買賣交換，真真令人脊背發涼。

01

第十六回。

那賈璉偶然瞥見香菱，便眼饞肚飽的。他說：

“方才我見姨媽去，不防和一個年輕的小媳婦子撞了個對面，生的好齊整模樣。我疑惑咱家並無此人，說話時因問姨媽，誰知就是上京來買的那小丫頭，名喚香菱的，竟與薛大傻子作了房裡人，開了臉，越發出挑的標緻了。那薛大傻子真玷辱了他。”

王熙鳳眼見賈璉的醜態，玩笑這說：

“噯！往蘇杭走了一趟回來，也該見些世面了，還是這樣眼饞肚飽的。你要愛他，不值什麼，我去拿平兒換了他來如何？”

王熙鳳雲淡風輕的一句玩笑，卻勾勒出平兒、香菱的悲慘世界，為妾為婢，一生血淚。

02

平兒的處境是大部分侍妾的人生存照。

作為妾室，不僅要承歡與男人，更好忍受正室夫人的奴役驅使，稍有不慎還要遭受辱罵責打。

王熙鳳出名的臉酸心狠，又生性妒忌，別的姬妾丫頭死走逃亡，下場悽慘，唯有平兒是個倖存者。而平兒能夠存活並非賈璉有情或鳳姐容她，而是平兒情商智商驚人，她在逆境中的求生自保能力令人驚歎。

換做他人，活著都難。

她與賈璉有名無實，甘願做個彰顯鳳姐賢名的幌子，反倒赤膽忠心服侍王熙鳳，才換來衣食生命的周全。

而賈璉見異思遷，招蜂引蝶，又不知作養脂粉，平兒發現她和多姑娘的秘事，那賈璉便惱了：罵著小蹄子，還發狠要把膀子撅折，無情如此，著實令人心寒。

香菱倒是擺酒請客，明公正道的姨娘呢，比平兒的身份要尊貴，僅次於金桂。即便如此，那薛蟠惱了，抓起門閂便劈頭劈面打起來；前來勸阻的薛姨媽，那麼個良善人，也張口閉口要賣了香菱圖個心靜。

03

王熙鳳玩笑著便要換妾，而薛姨媽情急就要賣人，是太太、奶奶們隨口說說嗎？似乎並不是，當時法律允許買賣妾侍。

《禮記》雲：妾合買者，以其賤同於公物也。

《唐律疏議》裡有條文：妾通買賣。

香菱，以及賈赦房裡的嫣紅姑娘，都是買來做妾做丫頭的，既然能買，那就能賣。而且，王熙鳳薛姨媽都疑似有過前科，王熙鳳嫁過來沒多久便處理了賈璉的房裡人，而薛姨媽身邊的姨娘們也不知所終。

在紅樓夢成書的年代，平兒、香菱那樣的妾侍雖品貌一流，終究是貴族男子枕蓆歡愉、傳宗接代的工具而已。主子高興，他們吃喝不愁，體面尊嚴，可主子一旦翻臉，責辱毆打便成了家常便飯，甚至像商品那樣任意買賣交換。

大名鼎鼎的蘇東坡就留下以妾換馬的典故，不堪受辱的姬妾春娘激憤之下留下一詩，觸槐而死。

為人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

今日始知人賤畜，此生苟活怨誰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