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源仲興禪師為求開悟拳打恩師

漸源仲興禪師為求開悟拳打恩師

潭州漸源仲興禪師,道吾宗智禪師之法嗣,曾為道吾和尚之侍者,並充典座。

有一天,仲興禪師遞茶給道吾和尚,道吾和尚提起茶盞,問道:“是邪是正?”

仲興禪師合掌,走到跟前,看著道吾和尚。

道吾和尚道:“邪則總邪,正則總正。”

仲興禪師道:“某甲不恁麼道。”

道吾和尚問:“汝作麼生?”

仲興禪師一把奪過茶盞,提在手上,問道:“是邪是正?”

道吾和尚笑道:“汝不虛為吾侍者。”

仲興禪師於是便起身禮拜。

後來又有一天,仲興禪師陪侍道吾和尚前往檀越家弔喪。仲興禪師拍著棺材道:“生邪?死邪?”

道吾和尚道:“生也不道,死也不道。”

仲興禪師問:“為甚麼不道?”

道吾和尚道:“不道,不道。”

仲興禪師一聽,如墮雲裡霧裡,不悟其旨。師徒二人在這戶人家弔唁過後,便一起回道吾寺去。不過,一路上仲興禪師都在暗自尋思著,我拜你為師,就是因為你悟道了啊。而且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你作為老師,就應該給我講解為我解惑啊。可是你明明懂得那個道理,卻偏偏不給我說明,你當的什麼老師哦。

漸源仲興禪師為求開悟拳打恩師

兩人走到半路時,越想越來氣的仲興禪師終於按捺不住了。他上前攔住圓智禪師道:“師父,你必須回答我先前提出的問題,如果不回答,別怪我要動手打你了。”

看來,仲興禪師為了求法,也是顧不得那麼多了。

面對咄咄逼人的求法弟子,圓智禪師卻平靜的道:“打即任打,道即不道。”

高明的禪師在教學時,從來都是不會把答案告訴學生的,他們能做的,只是把答案的方向告訴學生而言,而真正的答案是什麼,最終是要學生自己去獲知的。

看來,圓智禪師就和前面的靈祐禪師一樣,那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把答案說給學生聽的。

仲興禪師看到圓智禪師說啥也不給自己講,不由得怒從心頭起,上前對著圓智禪師幾拳頭就過去了。

捱了打的圓智禪師也沒吱聲,而是帶著仲興禪師默不作聲的趕緊回到了道吾寺。

這幾拳著實打得太重,大家一看就知道老和尚傷得不輕。為了避免回寺院後徒弟們問起、仲興禪師要捱打,道吾和尚回到寺院後,便立即勸仲興禪師速速離開,他說:“汝宜離此去,少間,恐知事得知,打汝。”

仲興禪師於是禮拜辭謝道吾和尚,躲到一個鄉村的破廟裡,隱居起來。這一隱居就是三年。就在這三年中,道吾和尚圓寂了。仲興禪師再也沒有機會回到老和尚身邊請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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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的某一天,仲興禪師在破廟裡,突然聽到一位童子(住在寺院裡準備出家的少年)念《觀音經》,當唸到“應以比丘身得度者即現比丘身”時,仲興禪師豁然大悟。

他這才明白當年道吾和尚寧願捱打也不願意為他說破的原因了,心裡既追悔,又感念。於是他向著師父所住的方面,焚香遙禮道:“信知先師遺言,終不虛發。自是我不會,卻怨先師。先師既沒,唯石霜是嫡嗣,必為證明。”

於是他便前往潭州石霜山,禮謁他的師兄慶諸禪師。石霜禪師一見仲興禪師,便問:“離道吾後,到甚處來?”

仲興禪師道:“只在村院(鄉間小廟)寄足。”

石霜禪師問:“前來打先師因緣,會也未?”

仲興禪師於是起身近前,說道:“卻請和尚道一轉語。”

石霜禪師道:“不見道‘生也不道,死也不道’?”

頓時,仲興禪師心中所剩的疑情終於冰消瓦解。於是,他便向石霜禪師彙報了自己在村院得悟的因緣。石霜禪師為他作了印可。仲興禪師這才具禮拜謝石霜禪師,並設齋懺悔自己當年打先師之罪。

漸源仲興禪師為求開悟拳打恩師

對於慶諸禪師的回答,北宋雲居元禪師評唱道:“石霜著甚死急,喚惺千個漸源,有甚用處?當初待他舉了,以棒打出,非唯作天下宗師,亦乃與道吾雪屈。”

面對仲興禪師的提問,為什麼圓智禪師和慶諸禪師都會異口同聲而且斬釘截鐵的說“生也不道,死也不道”呢?

對於一個去世之人來講,在世俗之人眼裡自然就是死了。

可是在佛家看來,卻又不是如此的。《心經》曰“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又曰“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如此,則“死不異生,生不異死,死即是生,生即是死”。

不過,縱是如此,也為徹底,學人更須知不生不滅如如不動之理。況且,“那個”要見便見,豈可說“生”說“死”,豈可在“生死”上下無用功。

並且這個徹悟之理,口說無益,必須自己親證方知。

所以,你不能說生,同樣也不能說死,並且背後的領悟也不能明明白白的替學生說出來。如此,自然就是“生也不道死也不道”了。

“生也不道死也不道”之公案傳入江湖後,立即引來了眾多禪林高手的熱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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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五祖法演禪師評唱道:“法演今日憤氣不平,須要斷這公案。道吾第一不解為身作主,第二不能隨機入俗。當時待問生耶死耶,但云等歸院裡向你道。若著得此語,伶俐漢一蹋蹋著,大小道吾也免一頓拳頭。”

北宋圓悟克勤禪師作偈評唱道:

生也全機現,死也全機現。

不道復不道,箇中無背面。

直下便承當,不隔一條線。

逼塞太虛空,赤心常片片。

過了一段時間,仲興禪師又拿著鐵鍬,來到石霜禪師那兒。在法堂上,他從東邊走到西邊,又從西邊走到東邊。石霜禪師問:“作麼?”

仲興禪師道:“覓先師靈骨。”

石霜禪師道:“洪波浩渺,白浪滔天,覓甚先師靈骨?”

仲興禪師道:“正好著力。”

石霜禪師道:“這裡針劄(扎)不入,著甚麼力?”

仲興禪師於是便扛著鍬走出法堂。

漸源仲興禪師為求開悟拳打恩師

宋朝第一評論大師雪竇重顯禪師對於仲興禪師兩兄弟切磋之公案作偈評唱道:“兔馬有角,牛羊無角,絕毫絕釐,如山如嶽。黃金靈骨今猶在,白浪滔天何處著。無處著,只履西歸曾失卻。”

北宋丹霞子淳禪師作偈評唱道:

本地靈明無一物,幾人認得黃金骨。

扶鍬肩上便行時,大辯從來還若訥。

仲興禪師徹悟後,即往潭州漸源住山接眾。其接機風格頗似石霜,讓人湊泊不得。有一天,他正在紙帳內打坐,有位僧人前來參禮,撥開紙帳道:“不審。”仲興禪師用眼睛看著那僧,過了好久才說:“會麼?”那僧道:“不會。”仲興禪師道:“七佛已前(以前)事,為甚麼不會?”那僧不明其旨,於是向石霜禪師請教,石霜禪師道:“如人解射,箭不虛發。”

又有一日,寶蓋和尚來訪,仲興禪師捲起門簾子,在方丈內打坐。寶蓋和尚一見,便放下門簾,回到客位上坐下。於是,仲興禪師便令侍者給寶蓋和尚傳話:“長老遠來不易,猶隔津在。”寶蓋和尚便擒住侍者,給了他一巴掌。侍者大惑不解,說道:“不用打某甲,有堂頭和尚(即方丈和尚)在。”寶蓋和尚道:“為有堂頭老漢,所以打你。”侍者回來方丈室,把此事告訴了仲興禪師,仲興禪師道:“猶隔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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