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這兩個女孩是林黛玉的影子,曹雪芹真實用意,很難讀出來

“通部之主,惟二玉二人也”(第一回脂批),《“行”走紅樓》系列拙文36《不同的“黛玉”,相通的寓意1》,從文字的整體出發,結合脂批,探討了晴雯和黛玉之間的神奇聯結,從本文開始,我將用兩篇的篇幅,探討一下其他夢中人與黛玉之間的關係。

齡官:第三十回,齡官暑天在薔薇花架下,一邊流淚,一邊不停地用金簪向土上畫“薔”字。寶玉開頭還心想,若是也學黛玉葬花,未免東施效顰了。後來看她的相貌,“眉蹙春山,眼顰秋水,面薄腰纖,嫋嫋婷婷,大有林黛玉之態”,最終才看清她是畫“薔”字。

齡官不僅和黛玉相貌相似,而且,她似乎也總是憂鬱也總愛哭。她的性格更是與“孤高自許,目無下塵”的黛玉有相近之處一一在元妃歸省時,拒絕作非本角之戲;第三十六回,在榮國府中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被視作鳳凰的寶玉,因覺得無聊,到梨香院想聽小旦齡官唱《牡丹亭》曲,卻遭其冷淡以對,發現她就是畫“薔”的女孩。寶玉難堪,寶官說若賈薔來她必唱。後來賈薔和齡官之間圍繞雀兒和齡官之病的言行,讓寶玉看到他們之間深摯的愛情。

第五十八回,因老太妃國喪,賈家遣發十二個戲子,齡官並不在留下之列,似乎應該是由其父母領回原籍。她和賈薔之間超越世俗的戀情,雖然八十回後的結局不得而知,但寶黛的愛情是一場以黛玉淚枯夭亡收尾的苦戀,“大有林黛玉之態”的齡官,她與賈薔愛情的結局也是可想而知。

紅樓夢:這兩個女孩是林黛玉的影子,曹雪芹真實用意,很難讀出來

其實,戲子在封建社會是極為低賤的,齡官的身份已經註定了薔齡之戀的結局,就象“木石前盟”已經暗示了二玉的結局一樣。而且,第十八回,“元妃歸省慶元宵”,該回回前詩批雲:“一物珍藏見至情,豪華每向鬧中生。黛林寶薛傳佳句,《豪宴》《仙緣》留趣名。為剪荷包綰兩意,屈從優女結三生。可憐轉眼皆虛話,雲自飄飄月自明。”,“可憐轉眼皆虛話”中就包括了“屈從優女結三生”,因此,他倆應該也和二玉一樣,愛情的盡頭是刻骨銘心的傷悲。

齡官暑天畫“薔”,體現了她對賈薔深沉的愛。第三十回,脂硯齋在回前總批中指出:“銀釵畫‘薔’字,是痴女夢中說夢”,幻境中,齡官對賈薔深摯的愛戀如夢一場空,那麼,“大有林黛玉之態”的齡官畫“薔”字,在“表裡皆有喻”的文字中,又隱喻了怎樣的夢?

第三十六回,“識分定情語梨香院”,脂硯齋在回前總批詩中又指出:“劃薔亦自非容易,解得臣忠子也良”,因此,“大有林黛玉之態”的齡官與賈薔的愛情,應該亦如二玉的“木石前盟”一樣,具有政治意涵,只不過薔齡文戀隱喻的是一個關於君臣、父子關係的政治之夢。

齡官與黛玉如此相似,而林黛玉的前世(絳珠仙草、絳珠仙子)今生,寓言了始於甘露水、終於淚枯夭亡的、比託於秦可卿(胤礽)的“九十春光”,即“密”之“三春”和“三秋”[注1],她與寶玉的“木石前盟”,隱喻的是對政治之“密”永誌不忘卻註定無望的摯愛。

紅樓夢:這兩個女孩是林黛玉的影子,曹雪芹真實用意,很難讀出來

“《石頭記》中多作心心傳神會之文”(第十六回脂批),因此,我們可以“心傳神會”到,“大有林黛玉之態”的齡官畫薔,“解得臣忠子也良”,很可能隱喻“此書大綱目、大比託、大諷刺處”的秦可卿所隱指的諡號“密”的胤礽和康熙之間的關係。薔齡之戀最終“成虛話”,康熙和胤礽之間的關係,何嘗又不是如此?

康熙和胤礽是父子關係,但又是君臣關係,“自古無情帝王家”,兩人的關係其實從一開始就處於完全不對等的狀態,就象賈薔是隱指皇家的寧國府之後裔,而且至少是半個主子,而齡官只是榮國府中微不足道的戲子。

地位決定了一切,地位高的一方可以隨心所欲,而地位低的一方只能俯首聽命。賈薔的愛,可以讓齡官升入天堂;賈薔的不愛,也可以讓齡官墮入地獄。同樣,康熙和胤礽兩人父子情深之時,風和日麗,康熙的寵愛,可以讓胤礽成為風光無限的太子;兩人嫌隙漸深之時,雷電交加,當然,雷電只能是康熙,康熙的嫌棄,也可以讓胤礽成為落魄不堪的“汰子”。

齡官,名椿齡,其中的“椿”很可能也是暗示她和黛玉之間的聯絡一一黛玉自道“不過是草木之人”。椿齡,典故名,典出《莊子集釋》卷一上〈內篇·逍遙遊〉,“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後遂以“椿齡”指大椿的年齡,為祝人長壽之詞。康熙、胤礽的父子關係,恰如薔齡之戀,似乎將會是像“椿齡”一樣天長地久的傳奇,但其實不過如此,只是曾經看上去很美。當所有的愛已成往事,愛曾經有多麼濃烈,回憶裡的傷害就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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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臣忠子也良”,那麼,胤礽兩立又被兩廢,簡直比竇娥還冤,正應了“有林風”(脂批)的晴雯之判詞“壽夭多因毀謗生”。文字以胤礽為正統之象徵,因此,文字對於胤礽的人生際遇寄予了深深的同情。第六十四回,林黛玉的《五美吟》中關於綠珠詩,“瓦礫明珠一例拋,何曾石尉重嬌嬈!”,作者對於康熙放棄胤礽不無微詞。

第三十六回,薔齡之間深摯的愛情也讓寶玉“自此深悟人生情緣,各有分定”,這其實又是一處由寶玉“收拾”的“大關鍵”(脂批)。政治又何嘗沒有“分定”!文字以胤礽為正統,以雍正為非正統,康熙早早立胤礽為太子,但又兩次廢掉他,最終卻是從不被人看好的雍正登基,似乎一切都早有分定。

在寶玉深悟“人生情緣,各有分定”之前,文字安排了一段寶玉關亍鬚眉濁物“文死諫、武死戰”的奇談妙論,大有深意,特別是其中“那朝廷是受命於天,他不聖不仁,那天地斷不把這萬幾重任與他了。可知那些死的都是沽名,並不知大義”,其實作者本意並不在於貶斥死諫的文官、死戰的武將,作者本意應該是借寶玉之口,暗諷自己所處的雍亁時代是非正統之末世,因此,“此書中全是不平,又全是意外之辭”(第八十回脂批)。

以齡官的愛情悲劇,隱喻胤礽的政治悲劇,其中的深意,就是政治是高風險的遊戲,曾經有多麼風光美好,結局就有可能多麼悲催苦澀,正如第十七回回前詩所云“豪華雖足羨,離別卻難堪。博得虛名在,誰人識苦甘?!”

紅樓夢:這兩個女孩是林黛玉的影子,曹雪芹真實用意,很難讀出來

柳五兒:很多人認為柳五兒是另一個長得像黛玉的夢中人,但前八十回文字中除了形容她生得人物與平、襲、鴛、紫相類,根本沒有提到她與黛玉容貌相近。之所以有這樣的誤解,很可能是受到程高本續書的影響。

第七十七回王夫人在訓話中提到五兒,她已經病死,但程高本續書卻把她寫活了,連同前面的已死暗示也一併刪去,並安排成為賈寶玉的丫環。在第一百零九回“候芳魂五兒承錯愛”中,出自寶玉眼中的五兒,是“居然晴雯復生”,而晴雯“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第七十四回王夫人語)。

但在相貌之外,五兒確實與黛玉頗有幾分相似之處。她長相出眾氣質不俗,也如黛玉一般,天生一副弱不禁風的身子,而且也多愁善感,受了委屈也是嗚咽直哭。

秦可卿隱指胤礽,是“此書大綱目、大比託、大諷刺處”,也是文字中的正統象徵。“所嘆者,三春也,卻用三秋作關鍵”(第一回脂批),比託於秦可卿的“三秋”和“三春”,在“表裡皆有喻”的文字中,都具有隱喻象徵意義,而“三春”是隻屬於正統之象徵一一胤礽一方最美好、相對美好和最後美好的三個階段[注2]。

比託於“秦”文的大觀園正文之第五十八回,老太妃病薨,即相當於“秦”文之第十三回秦可卿魂歸幻境[注3]。此後,蟬姐兒、蓮花兒等小丫頭相繼登場,脂硯齋指出:“總是寫春景將殘”,因為老太妃(胤礽)病薨後,正統之“第二春”徹底結束,只剩下“第三春”,只是正統之“春”的殘影。

紅樓夢:這兩個女孩是林黛玉的影子,曹雪芹真實用意,很難讀出來

柳五兒在老太妃死後的第六十回第一次登場,即因“玫瑰露引來茯苓霜”事件被牽扯進去。非正統一方的賈環(諧音家患、假皇)和趙姨娘,得到玫瑰露,五兒卻受到迫害,最終氣病身亡。

本來柳五兒因為母親和怡紅院中的芳官等有著相當不錯的關係,似乎應該很快就能進入正統之象徵一一大觀園[注4]。脂批闡釋了柳五兒名字之寓意一一“五月之柳,春色可知”,五月,春天即將走到盡頭,因此,體弱多病的美少女柳五兒隱喻正統之“殘春”,只是看上去很美,其實“落花流水春去也”的衰亡早已註定,而“玫瑰露引來茯苓霜”的寓意就是正統之“殘春”受到更殘酷的摧殘,直至消亡,玫瑰露諧音黴鬼露,茯苓霜諧音福臨霜一一正統一方蒙難,即“福臨霜”;非正統一方得利,即“黴鬼露”[注5]。

導致柳五兒夭亡的“玫瑰露引來茯苓霜”事件,在風月寶鑑的正面只是世家大族內部的一次失竊案件,但在風月寶鑑的背面卻隱喻了正統與非正統的此消彼長,因此,柳五兒也是非正統得勢的受害者。

末世登場的黛玉,是正統殘影之象徵,五兒和黛玉一樣天生弱質,在“表裡皆有喻”的文字中,其實都是隱喻正統式微。黛玉在非正統大行其道的世界裡,“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最終淚盡夭亡,在風月寶鑑背面,五兒和她的隱喻如出一轍。

注1、詳見《“行”走紅樓》系列拙文21《林黛玉的前世今生一一“末世哀歌,“九十春光”寓言》

注2、詳見《“行”走紅樓》系列拙文20《“三春”何解?》

注3、詳見《“行”走紅樓》系列拙文27《紅樓“夢時間2》

注4、詳見《“行”走紅樓》系列拙文15《大觀園一一正統之象徵》

注5、正統之象徵胤礽的人生,可謂是“正強忽弱誰明”(第七回回前總批),即“強危消”。同一回,“茉莉粉替去薔薇硝”,賈環(假皇)想要怡紅院芳官的薔薇硝,得到的卻是茉莉粉。薔薇硝諧音“強危消”,即暗示曾經強大的正統一方即將消亡,而茉莉粉諧音“末利”,則暗示非正統一方得到的不過是末世之利。

作者:郭進行,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