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姨好像從未“長大”過,晚年,她為自己年輕時的錯誤買單

太姨好像從未“長大”過,晚年,她為自己年輕時的錯誤買單

其實我從沒弄清楚過,太姨是不是從未“長大”。

太姨這個名字是我小時走親戚時初聞的,具體是何輩分我到至今仍不懂,只是她在我的“家長圈”裡,一直是最特別的那一個。初見時是夏天,她正從廚房探出來,將裹著的碎花圍裙扯下來,廚房裡油煙味兒十足,可她的圍裙卻沒有一絲汙漬。圍裙後是墨綠色的連衣長裙蓋住小腿,拖鞋也點綴著碎花,太姨的臉上堆滿了笑容,連短髮都被髮卡別的一絲不苟。雖然皺紋爬滿了她的臉,但從輪廓能看出她年輕時的俊美模樣。不同於一般老人的嚮往素淨,太姨給我的感覺就是奔放熱情,又帶著十足的孩子味兒。

每次太姨來家拜訪時,總愛鑽進奶奶的廚房幫忙,儘管奶奶總是百般推脫也無計可施。她在廚房總會發出不同於常人的聲響,除了菜飯入鍋的聲音,還伴隨著嘴中的特殊音效和笑聲,而我也經常被吸引過去,看著廚房的一場太姨和飯菜的“即興小品。”

與太姨的“親密接觸”,還要到那年夏天她生病的那一次。太姨吃多了枇杷,得了闌尾炎,住進了醫院。雖說不是個大病但畢竟也是要動刀子的。起初我還好奇為什麼家人要輪流去照顧,後來才發現除了我們家,沒有其他人再去照顧太姨,詢問奶奶太姨的家庭時,奶奶也只是甩來一句“大人的事兒小孩別管。”

太姨好像從未“長大”過,晚年,她為自己年輕時的錯誤買單

一進病房,太姨便自己撐著手坐了起來,看起來絲毫不像做過手術的樣子。她一見到我們便是笑,臉上的皺紋堆在一起彷彿也在笑,手背後偷偷摸摸地塞著什麼,奶奶上前檢視,太姨則伸出手裡的一個小小的枇杷,然後偷笑,奶奶則用手輕拍了太姨的頭,隨後將枇杷拿走。和太姨同房間的另一個老人,正吃著橘子看著窗外,她的身邊堆滿了家人。

太姨的生活一直平淡中帶著些許趣味,直到她到來,一切都似乎變得與從前不同。

照例,星期天的晚上是我去照顧太姨。我端著奶奶煮好的湯圓走向病房,剛走到門口,便聽見激烈的爭吵聲,我躲在門邊,透著病房門的玻璃往裡望。一個卷著發一身黑的女人對床而站,雙手交叉著說著什麼,太姨則一臉懵懂地迴應。接著,是玻璃杯被打翻的聲音,太姨艱難地將手伸下床去找杯子。女人則蹲下觸碰到杯子,當太姨伸手去接時,女人將杯子直接扔進了床底,隨後踏著高跟鞋走出了病房,待女人走後,我才走進去幫太姨撿起了杯子。我們面面相覷,誰也沒有開口。

後來的日子,太姨依舊每天堆著笑,只是當她看向窗外時,眼神裡有什麼東西閃爍,臉上的笑容也總是僵硬。奶奶說,那個女人是太姨的女兒,太姨年輕時貪玩,打麻將輸掉了整個家,與丈夫

離婚

也拋棄了女兒,丈夫後來出車禍死了,沒人再去管女兒,女兒恨了她一輩子,怨了她一輩子。

太姨出院後,我便再也沒有見過她,再次見她時,是第二年的夏天。

太姨好像從未“長大”過,晚年,她為自己年輕時的錯誤買單

奶奶帶著大包小包說要去看太姨時,我以為太姨身體又不好了,提出和奶奶一起去,一路上,奶奶始終沒有告訴我太姨出了什麼事。

我們來到太姨的家,儲存在記憶裡的小屋子似乎沒什麼改變,只是曾經門口用柵欄圍起來的小花園已不復存在。我推開門,裡面陳設如往日般簡單,只是很多東西上都積了厚厚的一層灰,用抹布也抹不乾淨。我走進那個陽光充沛的房間,太姨正坐在裡面。

與我所想一樣,太姨的依舊堆滿笑容,她看向我們的眼神是那麼純粹自然,毫無雜質。奶奶走近她,用手撫著她的頭,太姨則低下頭眯著眼睛笑。奶奶從包裡掏出了一隻撥浪鼓,舉著輕輕地搖,太姨的眼神在撥浪鼓的兩隻小錘上鎖定,隨後咧著嘴笑。那場景,像極了一對母女。

“喜歡嗎?”

“嗯……”

奶奶告訴我,太姨從醫院出來後,就漸漸地記憶力下降,去醫院檢查,醫生告訴奶奶,太姨是老年痴呆,智力最終只會相當於六歲的孩子。

我在門外,回頭朝太姨望去,陽光溫柔地鋪滿在太姨身上,我看不清太姨的臉,淡黃色的光從太姨的指縫中穿過,那隻搖曳在窗前的撥浪鼓,“叮叮咚咚”地發出好聽的聲響,鼓前是太姨嘴角揚起的微微弧度。窗外,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女孩,在草叢裡肆意奔跑,青草沾上了她的髮梢她也毫不在意,她時而摘花時而捉蟲,沒有太多的雜音,只有充斥在綠意間的笑聲,久久迴盪。

作者簡介

太姨好像從未“長大”過,晚年,她為自己年輕時的錯誤買單

徐靜,

現吉林藝術學院大二在讀學生,發表過多部散文,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