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知青歲月——新莊三隊記事

一、過春節

我們所在的隊——新莊三隊,公社人都叫“窯灣子”,大概一是隊上住窯洞的人多,二是順村子前的公路繞一個大彎就到渭河邊的緣故。河對岸是固川公社,那兒有一個火車站,所以我們隊便成了全公社知青回西安和繳公糧路過時的歇腳點。

我們隊男女知青共十二人,男生是李錫放、孫平、陳景亮、徐犀、左正、陳士森和我,女生是沈彩君、沈娟娟、陸堯華、蘇織雯和吳金蘭。下鄉時我們七個男的家裡是一個比一個“黑”,沒有女同學願意和我們搭伴(多麼悲慘啊,這麼優秀的男生居然沒有贏得女生的“青睞”)。五個女的比我們高一級,也不知什麼原因沒有男生和她們組合,最後學校就將這兩撥“雞嫌狗不愛”的搭配在一起,這也就為日後男女生分灶埋下了伏筆。

我到隊上沒多久,就要過年了。這一年國家號召知青過“革命化”的春節,在農村過年。當時我家西安沒有人,李錫放也剛從西安背了些雜糧回來(國家供應的糧不夠吃,大家經常回西安背些糧補充一下),我倆一商量,決定不回西安,在隊上過年了。年三十徬晚,我倆收工後,在灶房隨便做了點飯一吃,就回到我們住的窯洞。在昏暗的煤油燈下,我倆半躺在床上,抽著九分錢一盒的豐收煙,說著,聊著。窯洞外沒有腳步聲,也沒有狗叫聲,更沒有鞭炮聲,只有嗖嗖的寒風聲。“真他媽的靜哎”,李錫紙說了一聲。是啊!那一夜真是特別靜。我倆一覺醒來天已大明,上工去,“莊稼活,慢慢磨去!”這就是我和李錫放在農村過的“革命化”的春節。

我們的知青歲月——新莊三隊記事

二、清晨,窯洞外傳來小提琴聲

下鄉第一年,我們住的是窯洞,窯洞挺高挺深,頂上有一條裂縫,那縫挺長挺寬的。剛開始,大家還有些擔心,害怕窯洞不知哪一天會塌下來,時間一長也就不在乎了。鋪裡用樹樁釘起來的通鋪,上邊再放上木板,你上我下,很不方便。後來重新安置一下,分成了若干個單鋪,依舊是樹樁釘起來的,睡覺翻身的時候,能聽到嘎吱嘎吱的響聲。終於有一天半夜,忽然聽到“咔嚓”一聲巨響,大夥兒起身開啟手電一看,是左正的床塌了。我們大家笑著幫他收拾了一下,將就睡了一夜,第二天才重新釘好。大家也就吸取教訓,上床睡覺時分外小心,以免床坍塌下來。

我們七個男生,分別有著不同的愛好:“老頭子”李錫放研究馬列,愛看哲學方面的書,偶爾也拉拉手風琴;孫平喜歡做數學題、幾何題,學習不放鬆啊;左正喜歡拉手風琴,拉得最多的曲子是《三套車》;陳景亮、陳士森則一個勁兒拉小提琴,社員好奇地問:“脖啷骨底下夾下該是啥哩嘅(脖子底下夾的是啥東西)?”我則畫畫,主要是速寫;唯獨“犀牛”——徐犀喜歡睡覺。

清晨,我們經常會被窯洞外的小提琴聲所吵醒,那是《開塞練習曲》的第一課:咪嗦咪多西來嗦多西拉嗦……這是陳景亮在拉小提琴,於是便能聽到“犀牛”的嘟囔聲:“煩死人了!”

陳景亮拉小提琴確實很刻苦,後來他憑著這手藝進了寶雞市豫劇團,當了樂隊的一名演奏員,但是到了他也沒成為小提琴演奏家,而成為西安交大某研究所所長,幹得還很不錯呢!

陳士森(我們給他起的外號是“三木”)憑著拉小提琴的手藝進了寶雞市秦腔劇團,後來又轉調寶雞市歌舞團,然後又到西安交大,開設交響樂欣賞選修課,最後到了西安音樂學院,教授和聲樂與現代和聲學。在鄉下我們曾唱過他譜寫的《八屆十二中全會召開了》,印象裡唱起來有點拗口。如今“三木”已躋身西安音樂學院為數寥寥的正教授職稱之列了,據說課外還教授鋼琴,收入不菲呢!

晚上,我們經常為煤油燈而發生爭執,曾經都是好學生,都愛看書學習,都要挑燈夜讀,沒有燈怎麼能行?於是煤油燈從一盞變成二盞、三盞,還是不夠,一直到第二年隊裡給我們蓋起新房的時候,兩個人一間房間一盞燈,這才徹底解決問題。

三、麻風病問題很嚴重

煤油燈的問題不算什麼,嚴重的是陳景亮發現了麻風病患者,問題很嚴重。

陳景亮對衛生比較講究,下鄉的時候,就帶了醫學手冊之類的書,對農村容易發生或者容易傳染的病他比較在意,時常會翻翻書,然後告訴我們梅毒一期二期的特徵是什麼樣,麻風病的特徵又是怎麼樣等等。我們往往一笑,我們能得這些病嗎?儘管聽說生產隊裡時有“半斤紅糖亂一回”的事發生,但這與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們連女人的手都不摸,能傳染上這些病嗎?笑話!

但是,陳景亮終於發現了問題。事情是這樣的:1969年春夏之際,隊裡突然來了一位老漢,住在菜園子那兒的小屋裡(我們隊當時有一個菜園子,我們時常去那買菜)。他的到來立刻引起陳景亮極大的注意和懷疑,因為他的外貌確實與眾不同:頭上長著稀稀拉拉的發黃的短髮,眼睛混濁發黃,沒有眉毛。關鍵是沒有眉毛,這是麻風病患者典型的特徵。陳景亮拿著醫學手冊比較分析後做出判斷:這是麻風病患者。問題嚴重了。他立刻火急火燎地去找隊長,一會兒只見他氣急敗壞地返回,十分惱火地嘟囔道:“這也太不像話了,事先也不告訴我們,早知道有麻風病我們就不在這兒了!不行,太不負責了!……”陳景亮的判斷得到了驗證。經瞭解這老漢原先因為亂搞男女關係,確實得了麻風病被送到麻風病醫院,現在治癒了就回到隊上,又因為沒有家室,也沒有住房,隊上就安排他住到了菜園子的小屋裡。

既然治好了,可能問題就不大了吧?雖然我們沒有陳景亮那麼緊張,但也心存疑惑。“不行,不能讓那老頭住在菜園子裡,否則這菜以後還怎麼敢吃!”陳景亮說的不無道理。後經交涉,尤其是在晚上社員會上我們把問題提出後,隊長認為將老漢送回麻風病醫院是不可能的,但是重新安排一個地方住是可以考慮的。於是,隊上把通往渭河路邊上的一個廢棄的窯洞重新收拾了一下,將老漢安頓在了那兒,由麻風病問題引起的風波算是了結了。

當然,在那一階段,我們沒有到菜園裡再去買菜,陳景亮不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