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科學捐錢,也是一門科學

為科學捐錢,也是一門科學

1

我發現一個有趣的事兒,現在很多企業在做公益的時候,會選擇資助科研。

按理說這是好事,畢竟科研是一個極其燒錢的東西,投入多少錢都不嫌多。

遺憾的是,一部分企業做公益只是例行公事,心態就和燒香拜佛差不多,除了出錢啥也不管,既不懂科研規律,也不知道怎麼花錢才能更好地幫助科研。

我問了幾個學術圈的朋友,發現越是已經脫離實驗室的,越支援它們胡亂撒幣,而越是真正在一線做專案的科研人員,反而覺得企業只知道花錢不解決問題。

花錢是一門技術。

有個搞化學和材料學交叉學科的朋友說話比較直,說它們根本不是在做公益,而是在作秀,還是藉著資助科研的名頭,玩兒高科技作秀。

他的嘴臭是可以理解的,換你連踩兩個天坑,你也暴躁。

企業聽了也委屈,為什麼我花了錢還不受待見?

很簡單,因為思路錯了。

這些公司做公益就是圖個名,雖然名義上是奔著科研去的,但它們對科研並不在乎,就當自己花錢買了個名聲。

造成的後果,就是做公益變成了打廣告。

說實在的,企業做公益,不是不能追求廣告效果,這兩件事並不衝突,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這就像子貢贖人的那個典故,你真縫上嘴巴做公益了反而不好——你自己是高尚了,讓別人怎麼自處?

獎懲本身就是一種價值導向,只有讓做好事的人/企業都能得到鼓勵,願意做好事的人/企業才會越來越多。

問題是,做公益和打廣告,雖然在結果上可以殊途同歸,但在過程上使用的完全是兩套邏輯。

用打廣告的邏輯去做公益,最後的結果一定是既做不好公益,也打不好廣告。

2

舉個例子,假設你是一個企業,你現在打算資助幾個科學家,你會怎麼選?

如果是奔著打廣告去的,肯定要選流量最大的渠道,咖位最高的KOL。畢竟在自媒體這一行,投十個腰部賬號效果都不如投一個頭部賬號。

企業們都按這個邏輯去資助科研,於是都偏愛那些成名已久的老科學家,都忽視還在尋找道路的青年科學家。

從投資確定性的角度考慮,這是正確的。

老科學家的名聲大,逼格高,蹭起來就是舒服。如果能找到國民級別的頂級科學家給你這個企業背書,這個ROI甚至比打廣告還高。

但這種所謂的公益,對科研有意義嗎?

一方面,老科學家們一個個早就功成名就了,還真不缺你企業那三瓜兩棗的。

錦上添花,何如雪中送炭?

另一方面,

“很多搞基礎科學研究的科學家,隨著年齡增長可能很難再出新成果”。

這不是我說的,這是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科學院高能物理所所長王貽芳說的,同時也是學術界的共識。

你只有一桶水,那就應該澆給新芽。看似新芽無力,老樹參天,但有了你這桶水,新芽能長得比以前高百千倍。

歸根結底,給科研捐錢,真不是閉著眼睛撒幣就可以的。

“捐贈”本身,也是一門科學。

你不按科學規律來,必然是錢花完了,事沒辦成。企業表面上買到了名聲,長遠來看其實是虧的,說不定還會被我朋友那樣的直腸子罵。

只有遵循科學規律,有規劃地捐錢,才能幫科學家把科研做好。

科研一但有了成果,企業豈會缺廣告效果?

3

前面說了,廣告邏輯做不好公益,那到底應該怎麼做?

如果真是為了科研好,你捐錢的邏輯其實應該反過來。

錢應該給哪些群體?

應該給那些青年科學家。

青年科學家正是最缺錢的時期,這個時候只需要一點點資助,就能解決他們很大的問題,讓他們沒有後顧之憂地投入科研。

你要是連做實驗的耗材都得自費,你也會覺得自己其實才是那個耗材。

有人可能會覺得,很多青年科學家還沒有做出傑出成果,不值得被資助。

但反過來說,他們做出新東西的機率也是最大的。

正因為前輩們已經把低垂的果實都摘光了,這就逼得他們對找出和前人不同道路有著瘋魔般的渴求。

他們會天馬行空地去嘗試新的路徑——從年齡來考慮,他們也有更多時間去試錯。

而在某種意義上,現代科研其實就是一個不斷試錯、直到找出正確答案的過程。

青年科學家的思維方式,建立在前輩研究成果的基礎上。

他們的積累可能不如前輩,但他們已經省掉了無數走彎路的時間。如果有人能最終創造奇蹟,那一定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人機率更大。

確定了錢應該給哪些群體,還有一個問題,就是錢應該給哪些領域。

在吸引社會資金方面,能夠直接轉化為技術的應用型科研肯定是更吃香的。

問題是,基礎科學才是所有科研的根,應用研究(科學技術)決定科學的下限,但基礎科學(科學理論)決定科研的上限。

我很喜歡《三體》裡的一段話:

“而你們,卻被迴光返照的低階技術矇住了眼睛。你們躺在現代文明的溫床中安於享樂,對即將到來的決定人類命運的終極決戰完全沒有精神上的準備。”

過去的一個世紀,人類科學之所以能突飛猛進,是因為在一個世紀前的科學黃金時代,有一批偉大的科學家在基礎科學領域取得了突破,拔高了人類科學的上限。

這筆財富人類吃到了今天,或許還能再吃一百年,但未來呢?把前人遺產吃透了以後呢?

基礎科學一旦停滯,將是人類文明的一場災難。

而如此重要的領域,卻往往得不到企業的重視。

那些企業想得也很清楚,你研究量子力學,很好很強大,但我如果資助你,要什麼時候才能收回成本?還不如資助一些藥物研究或者新材料,出成果了說不定還能賺到錢。

他們算得很精明,但科研這個東西,最不需要的就是這種商業上的精明。

科研需要的是什麼?

是不去算,選擇相信。

最後一個問題,是錢要怎麼給,也就是捐贈形式的問題。

企業對科研的資助,一般有兩種形式。

一種,是企業直接僱傭科學家,不但給專案經費,而且給科學家發工資。

但這種形式最大的陷阱,在於科研回報的超長週期和企業行為邏輯之間的矛盾。

企業的老闆不一定短視,但企業要為股東負責,老闆看重科學,股東只看重財報。在這種壓力的驅使下,企業的任何行為都要在短期內看到利益。

而這一點,和科研產出的客觀規律是相悖的,時間一長,必然會把科學家逼向功利化科研的極端。

而另一種形式,則是企業對大學進行捐贈,設立獎項或基金會,劃出希望支援的科研領域,再由企業和大學邀請學界大牛共同評獎,共同決定錢給到哪個人或哪個科研團體。

這種形式既引入了社會力量的資助,又維持了科研的獨立性,算是目前最成熟的一種科研公益形式——

企業負責給錢,其他東西讓專業的人來。

科研的歸科研,商業的歸商業。

4

我看了挺多企業資助科研的公益案例,目前看到的一個真懂科研邏輯的企業,是TCL。

去年,TCL創始人李東生給華南理工大學捐了一個億,前段時間他又代表TCL捐了4000萬。

當然,說TCL真懂科研邏輯,不是因為它捐的錢多,而是因為它不光會給錢,還知道這筆錢怎麼花才最合理。

今年TCL捐的那4000萬,是用來設立一個“TCL科技創新基金”的,主要用於資助自然科學領域,尤其是交叉學科的基礎研究和應用研究。

關鍵是,TCL將這個基金的資助範圍,限定在了45歲以下的青年科學家群體中。

如果只是圖名聲,這個操作其實是挺“傻”的。

資助不一定有啥用的基礎科學幹什麼,找幾個科學家籤技術對賭合同不好嗎?

享受技術的優先購買權,而且做出成果了才給錢,既有了熱心公益和科學的名聲,成本又低。

資助不一定能成名的青年科學家幹什麼,找那些已經做出了牛叉成果的科研團隊摘桃子不好嗎?通稿都直接有素材了,就說我資助的科學家做了哪些牛叉的東西,即使這些東西和我其實沒啥關係。

但TCL偏偏就選了價效比最低的那條路,選了回報週期最長的方法。

你說TCL是不懂裡面的花樣嗎?別逗了,TCL這種搞技術出身的企業,對學術圈的彎彎繞比誰都清楚。

比誰都懂,但還是做了“笨”的選擇,這才更難得,更值得尊重。

5

我搜了一些資料,發現了一個大家可能不太清楚的事實:

TCL做公益已經有很長的年頭了。

隨便舉幾個例子:

1996年,TCL就建了希望小學,而且後續一直沒有停止對鄉村教育的關注;

2012年成立了TCL公益基金會,TCL公益基金會還設立了燭光獎計劃、玫瑰行動、A。I。回家專案等,都是幾十年如一日的長期公益專案。

資助科研這個事情,如果只是一時興起,不能堅持,那麼造成的破壞比貢獻還大。

因為你頭兩年出錢把這個課題搭起來了,吸引了青年科學家來做這個研究,結果後面你不肯出力了,不光是浪費了科研資源,還耽誤了這些科學家的人生。

但TCL已經默默做了幾十年的公益,甚至在這個大家都並不是很寬裕的時期,它依然在堅持做公益、資助科研,那它就絕不是在做表面功夫——沒見過做表面功夫這麼拼的。

以前大家都活得很好的時候,企業在科研上花點錢其實沒什麼難度。但在當下這個大家都沒什麼錢了的時間點上,TCL還能為科學掏錢,為社會的長遠利益買單,才是一件真正艱難且可貴的事情。

以前,TCL堅持了下來。

以後,它也會繼續堅持下去。

就像每一個堅持下來的科研工作者,就像每一個在科學的荊棘路上跋涉而行的先賢。

這種堅持不一定會有結果,但堅持本身,就是比結果更重要的事情。

6

在基礎科學這個賽道上,我國起步較晚,底蘊相對薄弱,這是一個客觀存在的事實。

而且想要彎道超車,也非常非常難。

在科學發展的古典時代,一個天才的出現就能解決所有難題,但現代科學需要的是團隊合作+漫長時間的投入。

一個天才科學家的出現,只需要運氣和天賦,簡單就是看命。

但想要讓一群科學家沒有後顧之憂地投入到科研工作裡,需要的是一個完整的培養和保障體系。

這個體系的建成,需要漫長的時間和堅定的投入,需要聚集全社會的力量。

今天TCL站出來了,為我國的科研添了一把薪火。

明天,其他企業也會站出來,在天平上投下自己的一枚砝碼。

超車很難,但我們在加速。

一步,一步,又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