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份行政判決書很不同尋常，丈八街道辦被綠地世紀城A區業委會告上法庭。關於業主和物業的矛盾已經不是新鮮話題，但街道辦和業委會的矛盾並不常見。為什麼業委會會狀告所在街道的管理者街道辦？檢視判決書，我發現不只有業委會和街道辦的矛盾，還牽扯到了社群內部業主之間的分歧。
01
這份判決書的訴訟雙方分別是原告綠地世紀城A區業主委員會（以下簡稱“綠地業委會”）和西安市雁塔區丈八街道辦事處（以下簡稱“丈八街道辦”）。11月4日，西安鐵路運輸法院一審判決綠地業委會勝訴。
■ 綠地世紀城A區業主委員會公眾號
事情的起因很簡單，丈八街道辦給綠地業委會兩次抄送了《工作聯絡函》，函的大意內容是他們收到了小區20%以上業主聯名申請，申請罷免業主委員會，工作聯絡函要求綠地業委會應在三十日內組織召開業主大會臨時會議。
■ 綠地世紀城A區業主委員會公眾號
根據《陝西省物業服務管理條例》第五十六條規定：“佔總人數五分之一以上的業主聯名，可以向業主大會或者業主委員會提出罷免業主委員會成員的建議”。
只要提出罷免建議的業主向街道辦事處提出請求，街道辦事處就有權力責令現業主委員會召開臨時大會。一旦沒有在限定時間內召開臨時會議的，甚至可以“由街道辦事處或者鄉（鎮）人民政府組織召開臨時業主大會”。
按照正常的業委會換屆流程，在任期屆滿60日前，社群才應該召開業主大會進行業委會換屆選舉。業委會一般任期為2-3年，有權代表業主聘選物業公司、審議管理計劃費用預算、召開業主大會等。
而綠地業委會認為丈八街道辦下發《工作聯絡函》的行為缺少事實依據和法律依據，也超過他們的法定職權，提出了幾點質疑。
其中，最有力的質疑理由是：認為丈八街道辦要求召開臨時業主大會沒有事實依據，認為丈八街道辦沒有核實過“20%以上業主”申請信的真實性，他們自己身為業委會，也從未收到過小區“總人數五分之一以上的業主聯名罷免業主委員會的建議”。
綠地業委會要求丈八街道辦撤銷2022年4月2日的《工作聯絡函》，也就是不能強制他們開展臨時業主大會換屆，街道辦事處也不能組織召開臨時業主大會。同時，丈八街道辦應承擔案件訴訟費。
丈八街道辦對以上質疑的迴應是，他們確實在2022年3月收到了一千多份《綠地世紀城A區臨時業主大會提議書》。《提議書》中寫道，業主提議要罷免現任第二屆業委會的全體成員，提前完成換屆，同時需要修訂小區的《管理規則》和《業主大會議事規則》。
丈八街道辦表示已經根據物業公司提供的業主聯絡方式，向提交提議書的業主核實了提議書的真實性，也確定過了提議罷免綠地業委會的業主達到“一定的比例”。
根據《住房和城鄉建設部關於加強和改進住宅物業管理工作的通知》第二條規定，被告作為基層人民政府有權指導監督轄區內物業管理活動。根據《陝西省物業管理條例》第五十六規定，罷免業主委員會可以由佔總人數五分之一以上的業主聯名向業委會提罷免建議。
丈八街道辦認為自己也是在依法辦事，所以才抄送了兩次《工作聯絡函》，要求綠地業委會換屆。他們提交了業主提議書、罷免綠地業委會資格徵求意見表等作為證據，甚至提交了小區業主向他們提供了業委會不履行法律規定損害業主利益的相關資料。
法院對雙方爭議的焦點證據做出了認證。
判決書中寫道，丈八街道辦確實向法院提供了兩份一千餘名業主的《綠地世紀城A區臨時業主大會倡議書》，也提交了有署名的綠地世紀城A區志願業主組《志願業主組對召開臨時業主大會的建議》等一系列申請內容。但是法院認為，丈八街道辦並沒有實際核實一千餘份的請願書中業主的合法身份，街道辦沒有音訊、影片等相關證據證明他們核實過業主資訊的真偽。法院不予採納。
最終，綠地業委會最終勝訴。
02
其實，此案最讓人疑惑的是：丈八街道辦提供的證據，為什麼不能證明一千多份請願書中業主身份？或者說，丈八街道辦真的沒有核實業主換屆申請的真假嗎？
可以注意一下街道辦提供的證據，他們提供的倡議書或建議證據，好幾份來自於“綠地世紀城A區志願業主組”。“志願業主組”是誰？
根據綠地業委會的公眾號，該小區內目前確實存在有不同業主組成的小型組織，比如志願業主組。綠地業委會發布的文章《解密“志願組”“維權”七步曲》認為：有一群“職業維權者”在不同的業主群內積極發言，吸引人們的關注，製造業主和業委會的矛盾，諸如“垃圾分類問題、房屋老化維修等問題”，讓業主們產生困惑。
志願業主組在小區內張貼過公告，公告中寫道“50%的業主同意改選”，並催促沒有來得及填寫徵集意見表的業主可以去簽字點填寫。綠地業委會認為志願業主組的所謂業主簽名，部分來自於編造、非正規渠道獲取業主資訊、借爭取學位“套娃簽字”等，志願業主組的目的是想獲得其他好處。
■ 綠地世紀城A區業主委員會公眾號
■ 綠地世紀城A區業主委員會公眾號
而根據另一方誌願業主組的公眾號文章，他們認為從2022年以來，社群環境越來越差，小區的公共收益收支不透明，且有200萬元的工程款花費不明等問題，都和業委會有關。200萬元工程款指的是社群每年購買的智慧社群服務，部分業主認為沒有看到任何智慧社群的服務，除了一個不太好用的門禁系統。
■ 綠地世紀城A區業主大會籌備組公眾號（即志願業主組方公眾號）
雙方從今年2月開始一直在爭奪小區治理話語權。但到底哪一方有道理，部分業主提出的關於社群工程款的花銷是否合理，目前還沒有確定的答案。從雙方目前已經公開的文章，很難辨認清楚。
從判決書來看，法院查明丈八街道辦提供的業委會未依法履職的證據，是從下發《工作聯絡函》之後才有的，舉證並不充分。街道雖然有權依法制止業委會損害業主權益的行為，但也沒有提供按照物業管理條例中規定的合法證據，如接受物業服務人的財物、推薦關聯人員承攬小區的物業服務、其他損害業主利益行為等。
03
綠地業委會換屆風波事件，從綠地業委會和志願業主組的拉扯，到丈八街道辦被告就能看出，這近乎一場碟中諜遊戲，中間充滿了真真假假的資訊和宣傳，也充滿了小區內不同人的不同利益站位。熟真熟假，小區內部業主可能都難以辨清，更何況外人。
但這未嘗不是好事。對小區業主來說，多質疑，多提問，清楚錢花在哪怎麼花，都比糊里糊塗來的好。對社群管理者來說，難題也在此處。人們需要大量公開、透明、詳細的公示資訊，才有可能感到安心。即便如此，管理者也應該做好隨時、多次、重複被質疑的準備。畢竟權力越大，責任越重。
作者 | 鐺鐺| 貞觀作者